太子火葬场再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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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流言可畏

    她要出门时,却在顾府门前看见了云薄,云薄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看她,顾怜幽隔着红纱抬头望了他一眼。

    他依旧光风霁月,只是顾怜幽却淡淡移开视线,并未理会,抬步要上马车。

    却在要上马车之际听见云薄唤她,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竟有些微颤抖:“你果真要嫁?”

    顾怜幽本不想开口,但坐在马车中片刻,终于还是掀起车帘:“圣旨如此,自然要嫁。”

    可隔着红纱,她看不见云薄眼底微红,她满眸都是烟烟霞霞的轻纱赤红,上绣牡丹纹路灼灼,艳丽得冰冷。

    云薄握紧缰绳,明知她决定的事情难以改变,却还是开口了:“我已拒了婚约,前些日子回到上京,伤口复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记得所有,唯独不记得你,逐你并非我本意,亦是不得已。”

    她似乎是凝滞了片刻,可开口时的语气却近乎平静:“云大人,今日我嫁人,其实你不必说这些,这一切都过去了,也不必觉得当初我是喜欢你才救你,我当时只是为了心中义气想寻你全尸回京下葬,无论是违背家训还是流言纷纷,我都已经做好一力承担的准备,只是你不该许诺要娶我。”

    云薄眼底微红,苦涩蔓上心头。

    她如此重诺,想必已是看不起他。

    万里无云,她周身渡过一圈圈清耀晨曦,表情语气却如此疏离:“君子重一诺,希望云大人往后慎重,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再轻易说出口,毕竟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顾怜幽。”

    她的语气里没有太多的责怪之意,只是有一说一。

    可记得所有人,唯独就不记得她,云薄自己听来都觉过于薄情荒谬,深重许诺都是可笑,她却再没有责怪。

    凤冠珠帘随风轻晃,那样轻,那样冰凉。

    她随手放下帘帐,似乎放下这一段过往,就此割断二人之间的联系。

    云薄却心痛如焚,无比奢望她留下,翻身下马撩起她的帘子,像从前那般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人提这场婚约,你亦不必将自己送入牢笼。”

    然而顾怜幽却抬眸看着他,淡淡道:“得太子殿下相护,我很欢喜,这段姻缘,我亦觉得很好。往后哪怕是断头下狱,我们夫妻二人都会荣辱与共,相怜相亲。”

    那张他无比渴望记得清晰的脸,就如此平静淡漠地看着他,似乎他们之间隔着千里之距。

    她平缓的声音中带上了释然之意,只将从前之事一笔勾销:“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是无数上京女儿意中人,能嫁给太子殿下,是我之福,我不后悔,希望你也不要后悔。”

    阳光欲烈,穿过亭子,空中有细小的微尘漂浮,顾怜幽渐渐回了神。

    那一刻云薄眼神中的沉痛,她如今都记得。

    但那又如何?负过她的人,她绝不回头。

    无论是云薄还是昼玉。

    不管曾经是什么心情。

    曾经对云薄,她也许是从未得到过所以觉得遗憾,将其当成一个目标。

    而对昼玉,哪怕并不是这样。

    如今她也已经冷下心来了。

    昼轻舟的随侍不知何时已等在亭下,见她起身,连忙奉上一块白玉玉佩:“顾小姐,郡王殿下说,今日误解了您,而他与您情义深重,自不该再如此怀疑您,愿以贴身之玉为誓。”

    顾怜幽柳叶眸微垂,青白的眼皮上一颗风流的小小红痣愈发显得人妖娆:“放着吧。”

    侍从连忙弓着身子将玉佩放在了桌上。

    她拿起那块白玉,不由自主地握紧,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跟在云薄身后,这辈子,她不会再如此被人抛弃,被人羞辱。

    她的所有,都由她自己来决定,旁人做不了主。

    不管是云薄还是昼玉,她一个都不会嫁。

    她刚想端详玉佩,便有人过来,顾怜幽便随手将白玉佩放入袖中。

    苏章画听闻顾怜幽来了观下桃林踏青,找了大半圈都没找到她,此刻终于在亭中看见她,欣喜地走过来,身后还有不少贵女跟着。

    苏章画欢喜道:“顾姐姐,原来你在这儿,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顾怜幽一时都未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她记得明霞郡主性子高傲,极少与人交往,而且爱憎分明,上辈子对明霞最深的印象,便是骂月慜不要脸。

    周遭的贵女们听见苏章画居然叫顾怜幽一声姐姐,也颇是意外。

    郡主居然唤顾怜幽作姐姐?

    江竹喧虽是笑着,可表情却微僵,她也大明霞一岁,可认识这么久,都从未听明霞如此亲切叫她一声姐姐。

    更何况顾怜幽只是九卿之女而已。

    顾怜幽淡淡道:“郡主寻我何事?”

    苏章画忍不住笑,激动道:“我听闻云薄送顾姐姐花枝了?”

    江竹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顾怜幽。

    云哥哥怎么可能送人折枝?

    周围的贵女有几个听说了的,毕竟她们来之前,周遭好一阵议论,都在说顾二小姐与云公子郎才女貌,一双璧人,说恐怕不久之后云公子就要上门提亲,好事将近。将门之首与清流之首联姻,真真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听众人议论得多了,此刻听起来倒没有刚开始那么震惊,但都是未出阁的女儿,依旧十分好奇。

    顾怜幽有意带过话题:“确有此事,但风景正好,郡主怎么不去游玩赏景?”

    苏章画却挽住了她的胳膊:“顾姐姐生得这样好看,哪里的景能比得过看顾姐姐呢?”

    顾怜幽轻笑一声,可苏章画见她笑,也欢喜地露出了笑意,眉目俏皮,依旧追问道:“顾姐姐,云公子给你的花枝呢,让我们都看看嘛。”

    “扔了。”顾怜幽语气平静。

    江竹喧霎时间面色一白,幸好无人注意。

    苏章画却惊讶道:“姐姐,到时候云公子上门提亲的时候,还要这桃花枝雕刻下定之礼呢,你怎么给扔了,彩头多不好啊。”

    “雕刻下定之礼?”顾怜幽不自觉地反问,她上辈子并不知晓。

    苏章画重重点头道:“对啊,折枝相赠的姻缘,就是花神点拨的命定之缘啊,花枝是花神的祝贺,极重要的兆头,姐姐你怎么给扔了呢。”

    说着她还懊恼地自告奋勇:“扔哪了,我给你找回来。”

    仿佛丢花枝的是她一般。

    顾怜幽此刻倒觉得苏章画有些可爱:“是扔回给云公子了,郡主不必替我找。”

    可脑海里却莫名出现昼玉当初为她雕刻的那支下定之礼。

    当初她曾好奇为何用桃木雕刻,毕竟太子身份尊贵,若用金贵的木料雕刻恐怕更合适些,原来昼玉竟是这个意思。

    花神点拨的姻缘,竟和栖如身边那位道长前世说得一模一样。

    她心中有种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涌上来。后知后觉,可心却泛起层层涟漪。

    可顾怜幽只是将那股情绪死死按捺下来。

    苏章画惊讶道:“姐姐拒绝了太尉公子?”

    明明那日她看二人的诗句,觉得二人分外相配,顾姐姐这样出众的字与诗,居然当场有人能分庭抗礼,而且诗句相和,旁人没有看出来,她可当场就觉得像是云薄在哄顾姐姐,诗句旖旎又温柔,才华容貌皆相配。

    她还以为会有好结果呢,没想到顾姐姐居然拒绝了。

    苏章画说不出的失落,可江竹喧的脸却是一阵红一阵白。

    云哥哥的花枝,她竟如此轻蔑。

    周遭的贵女们更是惊讶,因为她们听说的明明就是顾小姐接受了。

    顾怜幽不想多言,可苏章画却拖住了她:“顾姐姐别走,那日你的诗写得那样好,今日能不能再写一首我裱起来挂着。”

    说着苏章画还抱怨:“你之前那幅字被我母亲收起来了,怎么说都不给我。”

    周遭人面面相觑。

    长公主殿下居然收藏了顾二小姐的字?要知道长公主殿下最爱收集名家字画,可那也是名家字画,顾二小姐能入长公主殿下的眼,天,这是多么大的赞赏与殊荣。

    之前被长公主看上的中郎将家庶女,不仅是被长公主一力说给少府家,出嫁的时候还被长公主认做了义女出嫁,好不风光!

    顾怜幽该不会也是如此吧!更何况郡主竟主动叫她一声姐姐。

    面对众人艳羡的目光,还有几个是上辈子的熟脸,顾怜幽却莫名想起上辈子她们诋毁自己时。

    说她德行败坏,无才无德,女子之耻,因她生得尚可,便说她奸邪淫魅,生性下作。

    还有一些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说她千人踩万人骑,那渌浅城皆是留下来的下等士兵,她怎么可能完璧而归,说不定早做了千夫女。

    而且千里迢迢倒贴太尉公子,上京有哪个女子如此不要脸?

    可没有她,云薄早死了。

    而且在渌浅城,那些士兵见她拖着重伤的云薄,还上前帮忙,叹气说大家都有难处,既是战场上下来的,捡条命不容易。

    她空了钱袋,没有银子回上京时,还是那些所谓粗人的兄弟们给她凑的,那晚篝火饮酒,大家祝她与云薄早生贵子,笑着踹云薄一脚催云薄回京之后赶紧去提亲,那些洋溢着真诚笑意的脸庞,顾怜幽一辈子都记得。

    可在旁人口中,那些朴实温暖的人竟诋毁至此。她第一次感到流言可畏,可悲亦可恨。

    只是上辈子那个无才无德的顾怜幽,这辈子偶然间却一笔好字得了众人艳羡倾慕,觉得她腹有惊华。连带着说顾家也是清流之首,而非下品。

    顾怜幽只觉得荒谬。

    但面对苏章画恳切的目光,她还是答应留下:“若郡主想要,那臣女便献丑了。”

    苏章画大喜过望,连忙喊下人拿纸笔,看来是早有准备。

    众人齐齐围在顾怜幽身边。

    有见过顾怜幽写字当场被镇住的,也有没见过但这几天一直听人赞叹不已的,此刻愈发好奇,团团围住了顾怜幽。

    江竹喧捏紧手中的绣帕。

    一个贵女忽然嗅了嗅:“顾姐姐,你身上好香,是什么香啊?”

    顾怜幽头也不抬,只是写字:“是松针。”

    周遭人惊异。

    “松针?松针竟也能制香么?”

    “松针明明没有味道,但顾姐姐身上这股清香却凛冽,不知是哪位大师制的香啊。”

    ”顾姐姐的口脂颜色也好看,不知是哪家胭脂铺子买的。”

    顾怜幽提笔写字,玉面净白便愈发显得唇红,犹如樱桃。

    但仔细一看,苏章画惊讶道:“姐姐没涂口脂。”

    众人颇为艳羡:“竟有人天生长这样的唇色啊…”

    顾怜幽低着头写字,细细长长的剑眉上挑,不似寻常女子画弯眉,却愈发英气,众人这样细看顾怜幽,竟是越看越觉得她处处都生得好。

    明明是不温婉的剑眉,而且鼻梁窄小高挺,也不秀气,唇线冷冽,唇色也是偏浅的冷丹,却偏偏英气灼灼,远胜一贯美人。

    连月慜也怕是远远不如。

    忽而众人心间不由得涌上一个词来,

    上京第一美人。

    月氏是常出美人的,月慜在月氏里也是出类拔萃,一提起上京的美人,总是第一个想到月慜,可细想起来,竟然觉得顾怜幽比月慜出众得多。

    顾怜幽处处都与普通贵女不同,可却如此出尘绝艳。

    人人熏花香的时候,她一身冷冽疏离的松针香气,人也像松针一样锋锐,字亦如其人。

    众人都有些失神。

    原来女子有锋芒,亦会如此绝艳。

    顾怜幽写完撂下笔,苏章画恨不得当场就抱起那幅字亲上几口。

    栖如喜欢收集名家字画,苏章画亦然,自然对十六岁便笔力惊人的顾怜幽极有好感。

    之前没见过顾怜幽写字的也彻底服了,不禁有些艳羡,生这样一张芙蓉面,还是顾廷尉亲自教导,有这样的才华,还被三公嫡长子折枝相娶。

    差距过大时,众人只有叹服,难有嫉妒。

    甚至有人心里暗暗想要回去练瘦金。

    顾怜幽却懒得停留,找借口告辞:“想起父亲交代我读书,今日怕是要问我,便先告辞了。”

    众人想留顾怜幽,却也留不住,心下只想难怪顾怜幽能写那样的字,廷尉大人未必太过严苛了,苏章画也是依依不舍,送她到了马车前。

    而坐在马车里时,顾怜幽却闭上眼在脑海中画着前世那支簪子。

    桃木雕刻,幽兰图案,一刀一刻深邃精致,显然用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