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往事
茶镇依山傍水,居民们过着勤劳而安闲的生活。
掌管码头的船总有两个儿子,老大天保,老二傩送。
两人都爱着摆渡老船夫的孙女翠翠,而翠翠心里惦念着的是老二傩送。
当兄弟二人发现都在爱着翠翠时,哥哥天保主动退让,乘船离去,奈何途中失事,不幸遇难。
船总将天保之死归咎在老船夫身上,故不愿让傩送再娶翠翠,而是给他找了另一桩婚事。
傩送仍记挂着翠翠,拒绝了婚事,但内心愧疚于大哥之死,又迫于父命,便随货船南下,逃避现实。
当傩送再度回到茶镇时,只剩一片被战火烧毁的废墟。
他疯狂地寻找着茶镇的幸存者,从曾经到茶镇经商的商人口中拼凑出了他离开后的故事碎片。
他离开没多久,老船夫就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去世了。
翠翠接替了老船夫摆渡的工作,她每天都守候在渡船上,翘首以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傩送四处寻找,他坚信翠翠肯定逃过了战火,正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他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和草丛,最终晕倒在河边。
傩送迷迷糊糊地醒来,他感觉到身上如同被蚂蚁啃噬过一般钻心地疼。
他捧过河水大口大口地喝着,却感觉喉咙间很痒,吐出了一只金色甲虫。
傩送感到十分恐惧,朝一旁大声地干呕起来。
“这是心蛊。”轻柔的女声出现在傩送的耳边。
傩送扭头,看见一个身着青色素服的女人正盯着金色甲虫出神。
“心蛊?”傩送略带迷茫地问道。
“这甲虫本是世间最阴毒的蛊虫之王,它只食人心。
“但不知什么缘故,它进入到你的体内,被你体内的某种力量同化,变成了只属于你的心蛊。”
傩送嘲弄地苦笑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吧。”
“心蛊可以克制其他所有的蛊虫,但它本身却不再具有任何毒性。”女人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心蛊,你愿意跟我一起研究怎么控制它吗?”
傩送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但他坚信翠翠还活着,他需要力量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研究心蛊又何尝不是一种坚持下去的方式呢?
傩送答应了女子的提议。
接下来的日子里,傩送坚持要在研究心蛊的同时继续寻找翠翠的踪迹,女子没有拒绝。
女子对蛊术十分了解,她给傩送讲了很多关于蛊虫的知识,傩送对心蛊的控制也愈发炉火纯青。
心蛊可以不断地进行分裂,分裂出的黑色甲虫没有攻击性,但是却能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形成独立意识。
女子用稻草扎了兔子、松鼠等小动物,傩送将黑色甲虫轻轻送进稻草中。
很快,就像是障眼法一般,稻草兔子渐渐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兔子,它的行为也越来越接近真实。
一路上,傩送并没有找到任何曾经生活在茶镇的人,希望越来越渺茫。
人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几只鬼同行。
几只鬼魂在山林间飘荡,没有人和鬼接纳它们,它们只能孤零零的。
女子很擅长跟鬼魂打交道,经过友好的交涉,一只只鬼魂也加入了两人的队伍。
那群银背乌鸦,是他们路过青浪滩的伏波宫时加入的。
伏波宫敬奉的是汉朝老将马援,银背乌鸦们栖息在伏波宫的屋角和树梢中。
它们往返在青浪滩接船送船,有它们在,从没有翻船的事故发生。
傩送和女子经过后,银背乌鸦只留下一小部分在伏波宫,大部队远远跟着两人。
领头的银背乌鸦不时飞下来,站在傩送肩膀,叽叽喳喳些什么。
女子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跟着,傩送猜可能是自己身上有长久以来渡河的气息吧。
将近一年的时间,傩送没有任何收获。他决定放弃了,想最后再到曾经的茶镇遗址看一看。
再度来到茶镇遗址,地面杂草丛生。
他们沿着白水河一路下行,行至傩送昏倒后遇见女子的地方。
“呜噜噜,呜噜噜……”几只大花脸独脚的怪物站在白水河边,朝着河中指指点点。
它们见到傩送和女子,有些害怕,作鸟兽散。
女子盯着水中的倒影端详:“那里好像别有洞天。”
无头鬼奋勇争先,表示自己可以下去看看。
很快,无头鬼从水中钻出来,说里面确实是另一片天地。
大部队全部通过白水河底的漩涡,来到了这个独立的空间。
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不远处的小山,山间的小溪潺潺汇入白水河中。
傩送看着这依山傍水的自然环境,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在这里复制一座茶镇。
女子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用行动支持着傩送的决定,他们将茶镇一点点搭建起来。
空间外的独脚怪物也加入了这个大家庭,它们喜欢模仿人的动作,见到人笑它们也笑。
傩送很快就搞清楚,它们就是流传在湘西深山的神奇生物山魈。
山魈们数量众多,傩送指挥着它们从白水河开凿出一条分流,叫作黑水河。
沿着黑水河的茶镇两岸,是河街。
傩送凭着记忆,用一捆捆稻草和一只只心蛊还原了茶镇中他熟悉的朋友、邻居、家人,包括老船夫,翠翠,和她的黄狗。
渐渐地,傩送感觉茶镇的“人气”还是不够高,又用心蛊创造了很多一模一样的居民作为补充。
每只心蛊控制十几二十个人,他们走起路来,会排成一队,由打头的心蛊带领,动作整齐划一。
落花洞女是后来加入的。
她从不说话,但其他人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她的想法。
山魈们为她搭建了洞屋,门口的大树是落花洞女要求栽的。
心蛊创造的茶镇居民们在渐渐形成自己的意识,他们自行活动,从不需要傩送的干预。
某一天,女子悄然离开了,傩送并没有感到悲伤。
心蛊让他能够看清人心善恶,但他却从来没看清过女子,或许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他曾经问女子叫什么,女子说她没有名字。
他看着女子的青色素服说:“不如就叫你阿青吧。”
女子并未否认,而是反问道:“那你叫什么?”
傩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翠翠的场景。
他刚刚捉了鸭子,从水中湿淋淋地爬上码头,翠翠站在岸边,身旁的黄狗“汪汪”叫了几声。
那时,船上的人喊着:“二老,二老,你今天得了五只吧。”
傩送又想起自己和大哥天保坦白自己爱上了翠翠,他提出两人月夜里同去碧溪岨唱歌,天保说着:“二老,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啊。”
傩送想着,自己离开的日子里,翠翠又会不会想起那个用歌声将她的灵魂在睡梦中轻轻浮起的二老呢?
潮水般汹涌的回忆和想象冲击着傩送的脑海和双眼,他低下头掩饰模糊的视线:
“就叫我二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