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卢天闻向前狂奔，拼尽全力想要逃离什么，周围是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昏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脚下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

    从粗糙的水泥地，变成了光滑的木地板。

    他猛地一震，停下脚步，四周渐渐清晰，被明亮灯光照耀着的熟悉场景呈现在他视野中。

    卢天闻发现，他正站在自家客厅里。

    缓缓看向周围，他张张嘴，简直不敢相信：“……回来了？”

    终于成功脱离了那场诡异，回到现实。

    “终于回来了……”

    他浑身虚脱，缓缓坐倒在地，头一歪，靠在茶几上。

    胸膛里的心脏还在狂乱，四肢因狂奔和放松脱力，好几分钟后，卢天闻才渐渐恢复平静，抬眼看向自己右手。

    没有了。

    被龙婆引导出的那股力量已经耗尽，现在，他手腕上看不见苍白的“飘带”了。

    卢天闻心里五味杂陈，在经历过第二次诡异事件后，恢复正常生活的想法已渐渐远去，现在不是他想恢复就能恢复的。

    下意识地，他打算拿出那张记载着《空幻故事集》的神秘纸张再看看，刚要抬手，眼角余光瞥见了茶几上的某个东西。

    是一张名片。

    等等……名片？

    他疑惑地看过去，看见这张玉白底色、金丝暗纹的名片上写着一个名字：陶永廉。

    这不是那个推销火灾报警器的人吗？

    怪了，我明明记得……

    卢天闻回忆着，因为没有安装报警器的想法，他就把这张名片丢了，怎么又出现在茶几上？

    难道是我记错了？

    他站起身，再一次将名片丢进墙角的垃圾桶。

    就在名片落到其他垃圾上的刹那——

    “有点没礼貌哦，卢先生。”

    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卢天闻一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猛地回头——

    那里明明是客厅的落地窗！

    这是19楼！

    巨大的恐怖再一次落下，卢天闻双眼瞪大，看着陶永廉像个幽灵般穿透了落地窗的玻璃——先是脑袋，然后上半身，跟着伸进一条腿，最后，整个人站在他面前。

    陶永廉还是那副模样，穿着藏青色夹克，脸上带笑，神色和善中带一点憔悴。

    他看着卢天闻，笑问：“您考虑得怎么样？”

    “考、考虑什么……”

    卢天闻茫然，感觉浑身都冻住了，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又或者……自己其实根本没从第二次诡异事件中脱离？

    这个认知一下击倒了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疲惫和绝望像上涨的潮水般让他感到窒息。

    “考虑我们公司的警报器啊。”陶永廉笑得人畜无害，却隐藏着无法拒绝的的强势。

    “物业王经理不都说了吗，给您免费安装，这种好机会不要错过啊。”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一句话突然跳入卢天闻脑海，他立刻摇头。

    “不，不用。”

    “免费的好，你应该接受才对。”

    “不，我真的不需要！”

    陶永廉一步步走到客厅中央，卢天闻则步步后退，浑身僵硬地表达否定。

    此前两场诡异经历里，他敢动手甚至挥刀，潜意识里其实仗着“这不是现实”的认知，但当这个认知被打碎时，他突然不知所措了。

    卢天闻脑子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情绪和思维都变得极不稳定，不由自主地反复思索，反复自我怀疑。

    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吗？

    如果这真是现实，那和陶永廉动手岂不是要承担法律责任？

    不，不对，陶永廉这么怪，必定也在法律框架之外，对吧？

    正常人怎么可能飞上19楼，穿透落地玻璃进入别人家呢？

    就为了卖几个警报器？

    推销员这么拼命，正常吗？

    ……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卢天闻脑海，他眼中所见的陶永廉渐渐扭曲，迅速长高、变宽，遮住了客厅顶灯的光芒，明亮的暖色灯光只能从他脑袋边缘散射出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就像高大的神灵在拷问渺小的信徒。

    “……你不想装报警器也可以的，卢先生。”

    “神灵”般的陶永廉笑得越发和蔼亲切，声音也变得更有蛊惑力。

    “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碰到‘遮罩’的就行了。”

    “……什么？”

    什么遮罩？卢天闻完全不明白。

    “真的很奇怪，三十年来都没人发现，没人干扰，在这个关键时候却突然……”

    陶永廉低下头，死死盯着卢天闻。

    “我们根据波动追踪到了这里，是你，你身上残留着触碰过‘遮罩’的痕迹，我一看见你就明白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卢天闻满头雾水，一脸茫然。

    陶永廉缓缓弯下上半身，朝坐在地上的卢天闻伸出手，“来，现在达成交易吧，告诉我……”

    砰！

    一声枪响，陶永廉额头正中出现一个漆黑的空洞，却没有鲜血溅出。

    他被这股冲击力打得身子一顿，仰面往后，步步后退，退到落地玻璃窗边，只听“哗啦”一声，一扇玻璃被他撞破，陶永廉就这么跌出去，落向19层下方的地面。

    几秒种后，下方似乎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碰撞声。

    卢天闻目瞪口呆，这一幕就发生在转瞬之间，却在他视网膜上像慢镜头般一帧一帧的播放。

    然后，他看到了出现在客厅当中的人。

    是孙旭。

    孙旭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表情严肃，金丝眼镜下的眼神冰冷锐利，他右手抬起来，一把形状颇为古怪的枪正握在他手中。

    不，说“握”不太贴切，这把枪上伸出几根像树根，又像触手的东西，和孙旭的皮肤融合，仿佛跟他的手“焊接”在了一起。

    下一秒，这些树根或触手迅速回缩，连带整把枪的轮廓都发生改变，成为一块仅有半个巴掌大小，形似鹦鹉螺的东西。

    随手将这个“鹦鹉螺”往衣兜里一揣，孙旭看向卢天闻，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醒醒，快醒醒！”

    卢天闻用眨眨眼，甩了甩头，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正从某种无形的束缚中脱离，

    “我醒着的，没事……”

    “起来。”孙旭一把将他捞起来，扔在沙发上，竖起一根手指伸到他眼前，“看着我，这是几？”

    “……1？是1。”

    “这呢？”孙旭竖起两根手指。

    “2……你搞什么，我没喝酒，也没睡着，我清醒得很。”

    卢天闻一把薅开他的手，“你怎么会在我家，怎么进来的？”

    “你家大门没关。”孙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卢天闻一怔，立刻想起自家大门是怎么被打开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冷冷的夜风吹来，他转头看向破了一块的客厅玻璃，紧张地对孙旭道：“你，你把他打死了？你杀人了？”

    他想问的是：你们是不是有“杀人执照”这类东西，杀个把有问题的人不会被追究责任，对吧。

    孙旭摇头：“我没杀人，他不是人。”

    “什么？”

    “你看那块玻璃，真要有一个成年人掉出去，会只破那么一小块？”

    卢天闻仔细看去，还真如他所说，“那他是……”

    他开始怀疑，难道当时是自己的幻觉？

    把别的什么东西看成了陶永廉？

    “他是‘推销员’，不过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推销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孙旭走到墙角的垃圾桶旁，捡起那张名片，上边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一个空洞。

    盯着这张名片，卢天闻似乎明白了什么。

    “推销员的能力自然是交易，你只要拿了他的东西，就是确立了购买意向，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和他完成交易。”

    “这张名片就是你从他那里拿的东西。”

    “就一张名片？”卢天闻皱眉，这不公平吧。

    “没说一定得是等价交易啊，交易物由推销员决定。”

    “这种能力……有点过分了。”

    “更过分的还多着呢。”孙旭摇头，看了眼时间，“幸好赶上了，我要再晚来一点，你这里恐怕要出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顶多我被陶永廉弄死呗？

    卢天闻脑子有些转不动，孙旭也没解释，将名片放在茶几上，在他旁边坐下。

    “现在，这真的只是一张普通名片了，但是你……”

    他又从衣兜里拿出那个“鹦鹉螺”，一边把玩，一边盯着卢天闻的脸，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妙的东西，眉头紧皱。

    “……你是不是又经历了什么诡异的事。”

    “是的，我刚回到现实，那家伙就出现了。”

    卢天闻长叹一声，撑着额头，他现在感觉特别累，脑袋深处隐隐作疼。

    “你可能接触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东西。”

    孙旭连连摇头，“我能看出来，你现在的脑子动不起来，思维散逸，情绪波动大，无法集中精力，而且非常虚弱……这很明显是被某些存在映照后的结果。”

    “……是吗。”

    难怪刚才面对陶永廉时，自己会突然冒出一大堆有的没的不靠谱想法。

    卢天闻靠在沙发里，闭上双眼，他这会儿几乎组织不起语言，也无法思考，勉强可以做一些简单对话，但让他睡觉的话也完全没睡意，只能这么瘫着，像个废人。

    “你这次遇到了什么？”

    “别，别问……”卢天闻摆手，“至少现在别问，我真说不出来。”

    他本能地逃避去回忆那个东西，那个给他带来绝大恐怖感的莲花状金碗。

    孙旭没有再问，陪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在各个房间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异常后，再次回到客厅。

    “走吧，你现在不适合继续呆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