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现实中发生的事，和我刚才经历的一样？”

    “是的。”

    “……人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怪物？”

    雷耘笑笑，“这不能告诉你。”

    卢天闻一愣，跟着释然了，这地方肯定有秘密，自己一个外人不便知道，很正常。

    雷耘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翻开，将带着手写签名和红色拇指印的笔录展现在卢天闻面前。

    “上次叫你来谈话就为这个——曾经发生过的怪异事件明明已经平息，并进行了妥善处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理论上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为什么它会在三十年后，出现在某个小公众号发布的灵异故事里？”

    “故事的角色定位、事件经过，包括很多细节，完全重现了当年的真实情况，这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在我们找到作者，也就是你之后，和你进行了谈话，并对你的记忆作了‘覆盖’，你不该记得自己来过这里，相反，你会本能地忽略小孙，不会注意到他在观察你。”

    “当然，和真正要命的情况比，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段过去在现实中又一次发生了。”

    “所以……是你导致的吗？”

    卢天闻目瞪口呆。

    此前，他确实已经想起了被他们带到这里进行询问的事，现在，他才明白他们询问自己的原因——自己给朋友公众号瞎编的故事，居然和曾经发生过的怪事一模一样？！

    然后，这件怪事又在现实中重现了？

    他一下站起来，连连摆手，大声否认。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没这种能力，我就一普通人，从来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我做不到这种事！”

    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道：“你们有办法查证的不是吗？上次我来这的时候，你们问什么，我就老老实实答什么，根本没办法撒谎骗你们。”

    “你们既然有能力影响我的思维，让我都没法说谎了，怎么还说是我弄出来的事呢？”

    雷耘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

    “别激动，小卢，坐下说话。因为事关重大，上次你过来的时候，我们确实对你的精神施加了一点影响。”

    卢天闻盯着雷耘，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他棱角分明，男人味和压迫力都很足的脸上一片诚恳——至少以卢天闻的阅历来说，看不出他在骗自己。

    思考几秒，卢天闻又坐回椅子上。

    虽然万分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但跟他们硬碰硬肯定跑不掉，先继续听他说什么吧。

    “小卢，你还记得吧，上次我问过你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是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卢天闻心头一紧，他当然记得，但是……

    不说谎，并不完全意味着坦诚相待，和盘托出。

    ……

    那时候，当他听到这个问题时，心里突然冒出想要逃避的感觉——大概因为被问得烦了，也可能有一点身为“作者”的自尊，给人刨根问底，探究灵感来源，就像要强行脱下体面的衣服或撬开床头的保险柜一样，让他油然而生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他还是作了回答：“从身边找灵感，先想一个总体创意，逐步完善，融合日常生活中熟悉的人去写角色，比如我邻居的男朋友是个厨师，我们接触过几次，比较熟，所以故事主角就是个厨师……”

    ……

    “没错，你当时就是这么回答的，现在想想，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雷耘似乎在诱导什么，带领他一步步走向思维深处，尝试发现上次谈话中遗漏的东西。

    “要么，是你动用某种特殊能力重现了过去，让邻居们进入角色——厨师变成怪物，女友还是女友，和故事完全贴合在一起。”

    “我说了我做不到，我没有特异功能！”

    卢天闻有点火了，车轱辘来车轱辘去，到底想让他回答什么？

    雷耘一点也不受他情绪变化的影响，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说：“要么，就是有什么你还没意识到的东西影响了你，导致这一切。”

    没意识到的东西……影响？

    卢天闻皱起眉头，他发现自己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奔跑起来，脑中仿佛有一道栅栏轰然倒塌，涌动的思绪如逐火的飞蛾，不管不顾地朝着危险飞奔——

    那道散发致命光亮的火焰是一句话，或者说，一个问题。

    “你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灵感来源……

    来源……

    兹——

    强烈的耳鸣突然响在卢天闻耳畔，疼痛在他脑中炸开一朵烟花，遮蔽了其他所有感知！

    “啊——”

    发痛苦的嚎叫，卢天闻眼前发黑，手用力一挥，将桌上两个茶杯都扫落在地，水和茶叶泼得到处都是。

    这次袭来的痛楚甚至比之前那次更严重！

    耳鸣和头疼再次加剧了！

    剧痛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又猛地跌回去，眼前闪过片片凌乱的雪花点，视线中的一切纷纷破碎，反复经历着疼晕过去，又被剧痛拉回清醒的过程。

    “怎么回事！”

    雷耘一惊，起身绕过桌子，脸色凝重地看向僵硬抽搐的卢天闻，孙旭和陈雨枫也围上来。

    几秒种后，雷耘吩咐：“小陈，你去保管室，拿一片A312来。”

    “哎？”陈雨枫吃了一惊。

    “快去，他要疼死了！”

    说完他转向孙旭，果断吩咐：“小孙，你去开车，我们马上带他去找龙婆。”

    “是！”

    ……

    奇怪的甜味在卢天闻嘴里漫开，疼痛暂时退下去，从头脑深处的癫狂舞动，变成了蹲伏在肩膀上伺机反扑的幽影，可以勉强忍受一下了。

    卢天闻喘息着睁开眼，立刻闭上，抬手用力揉了揉，额头上疼出的汗水正好流到眼睛边，又是一阵刺痛。

    刚刚，他整个人被痛苦完全吞噬，连对时间的概念也模糊了。

    再这么发作一两次，怕不是要直接疼死。

    “哎……”

    一转头，他发现雷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旁边，桌上摆着一杯水，孙旭和陈雨枫都不见了。

    “情况不太妙，我给你塞了一片A312。”

    “……什么？”

    “止痛药。”

    不等他想明白，雷耘架着他肩膀把他拉起来，“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否则你撑不了多久。”

    “见谁？”

    “你就当是医生吧。”

    跌跌撞撞走出房间，卢天闻有些跟不上，一步步像踩在棉花里，整个人都因疼痛虚脱。

    “等等，等下。”

    他胡乱推搡着，推开雷耘，停下来往周围看去，走廊很安静，除了身后的审问室开着门，其他几个房间都大门紧闭。

    “你们……怎么做到的？转换‘事故’和现实……

    “我在你说的事故最后‘看见’自己被猪脸怪人砍死了，但同时也看到一层光落下来，怪人渐渐没了……

    “然后，我突然回到现实，连变成猪脸怪人的魏哥也回来了。”

    “如果你说的事故是幻觉，为什么陈雨枫的伤，我的鼻血会一起带到现实里，包括我邻居被砍断的头发在现实中也被火烧掉了？

    “可如果所谓的事故是真实的，并和现实对应，那为什么在最后被砍碎的我却还活着，魏哥也能回来？

    这场‘事故’到底是什么性质？从历史到故事再到这个……怎么回事？”

    雷耘停下脚步，默默听完他所有问题，答了三个字。

    “不知道。”

    “小卢，你现在不适合想太多，这些问题也是我想弄明白的。直说吧，你是一个特例，这种情况不但我没见过，其他比我更有经验、能力更强的人也是第一次遇见。”

    特例？

    我的情况很特殊？卢天闻怔怔地看着他。

    “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先帮你改善头疼耳鸣的问题，然后再和其他人商量下一步，他们对你的情况一定也很有兴趣。”

    卢天闻嘴角抽了一下，真不知道吗？还是不想告诉自己？

    他这会儿被头疼折磨得想死的心都有，无力分辨雷耘话语的真假。

    但他终究还是不死心，又问：“那你总能告诉我最后那些光是什么吧，是你说的处理吗？你们就靠这个让其他人忘记发生过不合常理的事？”

    “……可以这么理解。”

    “谁在做？具体怎么做到的？”

    雷耘看向他身后，抬抬下巴，指向走廊另一头，“它做的。”

    卢天闻立刻回头，却只看到寂静的走廊，尽头墙壁上挂着一副半人多高、色调黯淡的抽象画。

    就在他目光投过去的刹那，走廊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膨胀挤压，像巨大的球体朝他缓缓滚来，令人窒息。

    两侧紧闭的门后面，仿佛也突然睁开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同时朝他看过来。

    卢天闻浑身一僵，本能后退。

    “别看了，你看不见它的。还有，你这一次的情况并不是它出手，它只是能做到而已。”

    雷耘转身往外走，如同自言自语般道：“要珍惜看不见它的日子，如果有一天你能看见它了，就意味着‘你的世界’已经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