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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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13章 虢季子白 • 引路

    “军中何事喧哗?左右,速去探看!”

    虢季子白刚刚结束在前线的勘察,心情还算不错。但眼前突然出现的喧嚣,让他颇有不悦——军旅之地,本该安静而肃穆,尤其是在他自己的防区里。

    他贵为虢国世子,是未来的虢公,不出意外,他还将世袭大周太傅的“三公”之职,可谓前程似锦。但与其他诸侯的世子不同,虢季子白向来不喜欢太平时日,眼看年过三旬,却只能宅在虢国“监国”,衣食固然无忧,却总觉得憋闷无聊。

    终于,虢季子白等到了这次良机,得以随周王师出征。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军旅生活,从小到大,他听惯了祖辈、父辈戎马倥偬的故事,艳羡不及。虢国国君能兼任大周太傅、统领王师,这可是历代虢公舍生忘死、用军功拼出来的荣誉。现在,这个传统该轮到虢季子白来继承了。想到这,这位少帅意气风发。

    “禀少帅,”前去探路的副官已弄清状况,“前方有个巡逻队,说是抓住了个奸细。”

    虢季子白道:“为首者是谁?”

    “不知,”副官道,“看军衔,像是位旅帅。”

    “把他喊来,本将有事要问。”

    “遵命!”

    不多时,副官将旅帅引到虢季子白面前。

    见是主帅,旅帅满面堆欢,套近乎道:“恭迎少帅!少帅可是勘查地形归来?”

    虢季子白只消打量这旅帅两眼,便能断定此人是个马屁高手。这般色厉内荏的小人,虢季子白见得多了,他们对外人凶神恶煞,见到官长时,却又换成一副谄媚嘴脸,令人作呕。虢世子只是没想到,在周王师这种“神圣”的地方,竟然也有这种蝇营之辈。

    “他是谁?”虢季子白没有理会对方的奉承,而是指了指他身后的“战利品”。

    “你说他?”旅帅嘿然一笑,转头厉声命令属下,“押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少年人被扭送过来,微弱火光之中,虢季子白见此人身材高瘦,衣裳上沾满了污泥,虽看不清少年的面貌,却能依稀看见他双眸中射出的坚定眼神。

    那旅帅开始邀功,拍着胸脯道:“禀少帅,这便是属下捉拿的奸细!正要押送给少帅盘问,可巧,恰恰这时少帅归来……”

    虢季子白听得不耐烦,便伸手打断,反问道:“奸细?何以见得?”

    旅帅禀道:“此人自称霍国来使,口口声声要见周王师主帅。可他既没有使者的符节,也没有霍伯的国书……”

    “武断,”虢季子白叱道,“赤狄作乱,霍国亦在要冲之地,霍伯遣使前来,必有缘故。”

    那旅帅自讨没趣,仍不甘心,嘟囔道:“少帅,你说,哪有这年纪的使臣?”

    虢季子白不想理他,只是吩咐:“松绑!”

    旅帅忙劝道:“少帅不可,万一他是赤狄派来的……”

    “松绑!”虢季子白怒道,“怎么?本将的话,你就不当做军令了么?”

    “唯!唯!属下不敢违拗!”那旅帅如丧考妣,无奈命令左右,“松……松开他……”

    虢季子白冷笑着,不愿再同这旅帅多费口舌。

    不多时,那少年已然被除去绳索,在士卒的推搡下,来到虢季子白近前。

    虢季子白自报家门道:“少年勿慌,本将乃是当今太傅虢公之子,名季,字子白。此役随周王师出征,虚领周王师前军师佐一职!贵使,可否通禀名姓?”

    那少年刚才始终耷拉着脑袋,听到此话,突然激动道:“你是说,太保召公真的率兵来救了?”

    此话十分唐突,虢季子白也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少年确实不像使节模样,也怪不得被人怀疑。他心中多了几分不悦,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旅帅见状,又忍不住逞起威风来,厉声喝问那少年道:“少帅问你话呢,你反倒问起少帅来?”

    “且住!用不着你多嘴!”虢季子白瞪了旅帅一眼。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我叫方……方兴……”

    “唔,方兴?”虢季子白沉吟着,心中不住盘算着。眼前这个少年面黄肌瘦,已然疲惫不堪,他乘驾的虽是霍国战车,但一举一动毫无贵族气质,甚至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与其说是使节,倒不如说就是个山野之人。

    虢季子白耐着性子问道:“你有何事通禀?”

    方兴略作一揖,正色道:“禀少帅,我有彘林紧急军情,想要求见太保召公!”

    “你?要见太保?”他的口气倒是不小,虢季子白愈加惊疑,“彘林,那又是何处?”

    方兴没有直接回答,又急匆匆道:“赤狄鬼子起多路大军,围困彘林、赵邑,兵锋已到晋国……我有前线急报,要通禀周王师主帅……还望少帅行个方便,让我去见太保召公,可否?”他很紧张,继而语无伦次起来,说出的话毫无头绪。

    “这样吧,”虢季子白沉思片刻,道,“本将正要回中军帐复命,便带你去见主帅,倒也无妨。”

    方兴见状,大喜过望,连忙称谢。

    “少帅三思啊!”身旁,旅帅又叫嚷起来,“这可不是儿戏……”

    “退开!轮得到你说话吗?”

    虢季子白叱走旅帅,命副官去驾驶方兴的车马,带领手下数百士卒,一同朝前军大帐进发。不多时,车马已来至前军的营帐前。

    虢季子白跳下战车,对守营的将官道:“速去通禀,虢季求见主帅!”

    那守将很是殷勤,笑道:“少帅哪里话?您是贵胄,要见主帅便尽管入营,何必通禀?”

    虢季子白闻言大怒:“军中自有军法!在镐京,我是太傅之子,在军中,我便是寻常帅佐,如何能徇私破例?”

    “这……”守将惊得说不出话来。

    “少啰嗦,速去通禀!”虢季子白强压怒火。

    “唯,唯!”那守将讨了个没趣,只得灰溜溜地转身离去。

    虢季子白这才心情舒畅,踱步到方兴跟前,问道:“少年,可曾见我大周王师之雄风也?”

    “雄壮!雄壮!”方兴很是兴奋,看得目不暇接,“少帅军法严谨,方兴佩服!”

    虢季子白大笑道:“国人暴动后,世人皆言王师之虎威不再,我看未必!此役主帅若差遣本将为先锋,定能以一当百,全歼赤狄而归!”

    方兴正看着军营发愣,只是随口答道:“少帅用兵得当,自是不在话下……”

    虢季子白面带微笑,他猜不准此话是出自奉承或是真心,但听着好生受用。可想起出征以来的各种烦心事,虢季子白又不由抱怨道:“奈何,奈何!主帅不肯让本将出战,竟是指派些勘察地形、打探消息的杂活,屈杀我之将才也!”

    至于方兴,似乎对军旅生活憧憬不已,脸上全是羡慕的神情。虢季子白也觉好笑,便顺口问了几句赤狄的情况,没想到,这少年对答如流,虢季子白惊诧之下,又开始相信此人确是霍国的特使。

    半刻钟之后,守营将官再次现身,低声禀道:“少帅,主帅有请!”

    虢季子白怨他毫无王师的威风,喝道:“没吃饱饭么?大声禀报!”

    “主帅有令,请军佐虢季入营!”那守将加大了音量,可却依旧没有任何杀气。

    “这才差不多……”虢季子白叹了口气,心中暗骂道,周王师的将官为何都如此不堪?就他们这般颓废的德性,如何与赤狄在战场厮杀?又如何重振周王师的雄风?可他虽然憎恶这些军中的混子,却又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只得领着方兴,气哼哼朝主帅大帐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是入夜,各营帐的将士们正生火做饭,三五成群,聚在篝火前面。虢季子白侧耳细听,本以为这些士卒会谈论军中之事,无奈听到的确都是市井邨言,好生扫兴,不觉间,已走到了主帅大帐之外。

    帐前,两排虎贲健儿侍立,枪戟出鞘,威风凛凛。

    放眼整个前军,只有这几十名卫士能入虢季子白的法眼,也只有他们,才真正算是大周的精兵锐卒。可问题在于,这些壮士没能去前线杀敌立功,反被派在此地充当卫兵,这是何等奢侈?虢季子白曾对此提出质疑,却被主帅叱作“多管闲事”,只得不再过问。

    更让虢季子白费解的是,眼前的主帅大帐奢华无比,其气派竟与诸侯行宫相仿,丝毫不像是前线指挥中枢该有的样子。虢季子白不禁有种错觉——帐内的诸位主帅们,究竟是来迎击赤狄的呢,还是到前线野营消遣而已?

    通报罢名姓,卫士撩开帐帘。

    “走罢!”虢季子白给方兴使了个颜色,便大踏步走入大帐。

    帐内灯光耀眼,墙上的朱红“周”字大纛映入眼帘,绣金篆字,十分显眼。旗下,有三张檀木几案置于主位,案上摆着虎符令箭,案前有三方织锦坐席,有三帅端坐其上。大周官员历来不分文武,在朝为卿大夫,在军则为帅、为佐。

    正当中者,乃是前军主帅。只见他五十出头年纪,身形瘦削、鬓角发白,一脸阴鸷,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在他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位副帅,亦是锦帽貂裘,贵气外溢。

    虢季子白在帐中站定,屏气凝神,等待主帅开言。

    方兴在他身后站着,这少年显然没见过这等场面,声音发抖,小心翼翼地问道:“当中这位主帅,便是太保召公吗?”

    “嘘!噤声!”虢季子白一凛,转头忙叮嘱少年道,“主帅军令森严,帐内不可私语。”

    方兴大骇,赶紧低头,不敢再语。

    “来者何人?”主帅明知故问。

    虢季子白朗声奏道:“前军佐虢季,奉命往前线勘察敌情,已查清汾水东岸赤狄部署。”

    那主帅闻言,也不做声,只是转头向右,对身旁的副帅程伯休父说了几句。

    程伯休父是大周的百战宿将,年近花甲,精神矍铄,在朝廷中官拜大司马,同时也是畿内程国的国君。他的爵位虽不及主帅,但在军中威望颇高,是个能征惯战的良将。此次出兵,虢季子白正是担任程伯休父的帅佐。

    老帅程伯休父起身,面带蔼色道:“虢氏贤侄,前方敌情如何?”

    虢季子白道:“禀主帅、大司马,汾水西岸并无赤狄踪迹,而汾水东岸,赤狄正围攻赵邑,已陷入僵持。末将回军之时,部下曾与赤狄略有交手,歼敌五十,斩首二十!”

    老帅程伯休父抚须大笑,对主帅道:“虢氏贤侄首战便有斩获,可喜可贺也!”

    “虽有斩获,但不足以夸功。”主帅闻言,面上也有几分得色,但口气依旧冷漠。

    虢季子白脑子一热,来了劲头:“禀主帅,赤狄部署已经查清,我军何不发奇兵以攻之?末将愿为先锋,提一枝兵马北上突袭,赤狄轻狡无谋,必非我军对手……”

    不料,主帅未等他说完,勃然而起,拍几案道:“军国大事,哪容得你多嘴多舌?滚开!”

    “主帅息怒!”老帅程伯休父大惊,慌忙来打圆场,“虢氏贤侄年轻气盛,其情可原呐……”

    左手边,另一位副帅虞公余臣也欠身劝道:“年轻人初临战阵,夸下海口,嘿嘿,也是勇气可嘉嘛。主帅,何必与晚辈计较,伤了贵体?”

    虞公身材臃肿,满脸横肉,显然不谙军事。虞公余臣在朝内官拜大司徒,也是九卿之一,此外,虞国与虢国同为公爵,在诸侯国中爵位最高,故而地位尊崇。

    有了两位副帅求情,主帅这才作罢,呵斥虢季子白道:“看在虞公、程伯份上,便饶你这一回!”

    “这主帅好大架子……”方兴又忍不住嘀咕,“誉满天下的太保召公,难道就是这等模样?”

    虢季子白讨了没趣,正欲告退,听到方兴的牢骚,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于是停步回头。

    主帅愠道:“怎么?还不退下?”

    虢季子白道:“末将还有一事……”

    “说!”主帅满不耐烦。

    虢季子白指着方兴道:“这位少年乃是霍国来使,说是有紧急军情要面呈太保。兹事体大,末将不敢擅自做主,故而引荐于主帅……”

    “霍国?太保?”那主帅冷哼一声,言带傲慢,问方兴道,“你领霍国何等官职?身居何爵?”

    方兴愣了许久,方道:“我……并无官职,没有爵位,乃是赵家邨人氏。”

    “野人?”主帅怒不可遏,“虢季,你领来个野人见本帅?”

    “胡闹,胡闹!”程伯休父和虞公余臣也哭笑不得。

    虢季子白也听得发懵,绝望地问方兴道:“你不是霍国使者?你为何瞒骗本将?”

    方兴也不顾解释,索性豁出命去,高声禀道:“禀主帅,彘林此时被赤狄围困,怕是坚持不了十日,我与老胡公许下十日之约,要领着周王师去解彘林之围……”

    “反了你了!”主帅大怒,一脚将几案踹翻,“腌臜野人,竟敢咆哮军帐?”

    方兴还想辩解,赶紧被虢季子白拉住,堵住其口。虢季子白知道,主帅历来脾气暴躁,今日已触其逆鳞,断不可在此地久留,以免伤及性命。虢季子白不容多想,便要将方兴拉出帐外。

    那主帅哪里肯休,喝道:“左右,将口出狂言的虢季,还有这大胆野人,各打二十军棒,逐出帐外!”

    卫士领命,一阵乱棒打来,直打得虢季子白和方兴抱头鼠窜,夺路而逃,狼狈不堪。

    直到逃出帐门之外,虢季子白还能听到主帅的咒骂之声,出言极其难听。

    方兴莫名吃了一顿军棍,又气又恼,说起狠话来:“早知太保召公是这副德性,我何苦淌这浑水……”

    “太保召公?”虢季子白奇道,“你见过太保了?”

    方兴亦是惊疑:“帐内那位主帅,难道不是召公虎?”

    “非也,非也,”虢季子白苦笑道,原来野人少年并不认识太保,“他才不是老太保……”

    方兴惊道:“那他是谁?”

    虢季子白叹了口气:“也不怕你笑话,方才这位前军主帅非是旁人,乃是当今大周太傅虢公!”

    方兴的眼睛瞪得铜铃相仿,难以置信道:“他……他是你的……”

    “惭愧,惭愧,”虢季子白无奈点头,“正是父帅。”

    方兴转忧为喜,又问:“那太保召公何在?”

    虢季子白遥指南方:“这里是前军大营,主帅是太傅虢公;往南五里,便是中军大营,太保召公便是那里的主帅。”

    “那便是了!我早听闻太保是礼贤下士之人,哪里像……”话说一半,方兴顿觉失言,连忙止语。

    虢季子白默然,许久方道:“你既冒死前来报信,本将眼下亦无差使,索性好人做到底,便送你前往中军,去见太保召公,如何?”

    方兴大喜,叩首道:“多谢少帅!多谢少帅!”

    “快起来,”虢季子白将方兴扶起,一边命令手下,“鞴马,前往中军大帐!”

    待手下准备完毕,虢季子白又从亲兵中点了百余人,燃起火把,邀请方兴同乘一车,朝中军大营方向驶去。

    路上,方兴心情似乎大为好转,这位少年谈兴很浓,似乎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少帅,周王师此次出征,为何要兵分两路呢?”

    “实不相瞒,国人暴动之后,周王师减员过半,已有十多年未曾出征。此次赤狄进犯,太师、太保有意出兵,然父帅坚决不允,故而多有争论。”虢季子白被父帅责罚,原本心情不佳,此时有人相陪说话,倒也越发释然。

    方兴又问:“为何令尊太傅不愿出兵?”

    “父帅说赤狄乃疥癞之疾,久犯必退,根本无须大张旗鼓讨伐,”虢季子白倒起了苦水,“唉,这点上,本将倒支持周召二公——如今大周衰微,正是示天下以军威之时,岂可听任赤狄作乱,而王师却无动于衷耶?”

    “少帅灼见,”方兴附和道,“那最终太傅又何以同意出兵?”

    “朝廷由太保、太师共和行政,父帅虽手握兵权,但亦不好违逆,只得同意与太保共同领兵,北上讨敌——此役,父帅领前军为先锋,以大司马程伯、大司徒虞公为副帅;太保召公则领中军殿后,少师显父、少保皇父为副手。”

    方兴这才恍然大悟,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回答完方兴的问题,虢季子白转而对这位少年的身世起了兴趣:“你方才说,你是从什么林子突围而来的?”

    “彘林。”

    “彘林……”虢季子白沉吟着,“父帅与太保、太师争执之时,我便听到他们谈及‘彘林’,只是不知,彘林究竟是何所在?”

    “彘林者,乃是太岳山下一片森林,无边无际。”

    “太岳山?”虢季子白极力回忆着,“是也,我听太保召公朝臣们曾提及过太岳山,说那里是大周龙脉所在……”

    “龙脉?”

    虢季子白道:“太保召公发兵之前,在明堂召集众臣,言道——我姬周龙兴于丰镐,凤鸣于岐山,然追溯后稷、叔均之祖源,乃是在汾水、太岳山之间。此次赤狄围攻太岳,便是欲图我大周龙脉也!”

    “莫非老胡公栖居彘林,便是在守护龙脉?”方兴自言自语道。

    “老胡公?”虢季子白奇道,“那又是谁?”

    方兴略有惊慌,改口道:“我是说,难道此次太保召公出兵北上,便是要守护大周龙脉?”

    虢季子白不置可否:“龙脉之说太过虚妄,父帅不信,本将亦有质疑。说来也怪,太保召公历来严谨,此次为了说服众卿大夫出兵,竟编出这奇怪说辞来。但不论如何,此次出兵,实乃大逞本将心中夙愿!”

    方兴道:“何许夙愿?”

    虢季子白叹道:“我从小就向往军旅,希望能像祖上历代虢公那般驰骋疆场,然而父帅始终不许。如今本将年近三旬,却从未经历战阵,实乃人生大憾也!”

    方兴笑道:“少帅以虢国世子之尊,却心心念念为大周征战沙场,实乃社稷之幸,亦不辱没祖宗荣光也!”

    虢季子白闻言大喜,并惊讶于对方的谈吐,感慨道:“没想到你一介野人,竟也出口成章!说起话来,令人闻之好生舒畅!”

    方兴低头道:“此皆是亡父所授,粗通文墨而已,不足挂齿。”

    虢季子白道:“令尊已经殁了?”

    方兴鼻头一酸,眼眶中有泪光闪烁:“可恨那天杀的赤狄鬼,他们不仅害了亡父,还屠杀了许多无辜的邨民……”接着,在虢季子白的追问下,方兴将赤狄如何入侵赵家邨,及其犯下的种种罪孽,都详细地说了一番。

    虢季子白何曾经历过这种惨事,只听得怒发冲冠,双拳紧攥。

    “小友休要悲伤,赤狄嚣张不了几时也!”虢季子白信誓旦旦道,“待本将引兵杀去,定为你的亡父与赵家邨民报仇!”

    说话间,车马不觉已到达目的地。

    “喏,这便是中军大营,”虢季子白对方兴道,“你要求见的太保召公,便在其内。”

    “中军大营?”方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何以如此破败?”

    诚然,比起太傅虢公所在的前锋营,这中军营帐不仅毫无气派,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戍卫的士兵们精神不振,仿佛得了恶病一般,哪有天朝王师应有的样子。

    虢季子白耸了耸肩,苦笑道:“周王师一分为二,所有锐卒都已被父帅抽调到前军,剩下的,不过是老弱残兵而已……”

    “多谢少帅相送,”方兴怅然,但还是对虢季子白长作一揖,“若非有幸遇见少帅,我方兴怕是已经被当做赤狄奸细,成了周王师刀下冤魂也……”

    “不必多礼,本将与你也是相见恨晚,”虢季子白笑道,“没想到,山野之间,竟也有璞玉之才!你有胆有识,若能投在太保帐下,或可以施展才学,方不埋没于山林之间。”

    方兴大受鼓舞,旋即又黯然道:“可我一介野人……”

    “野人又当如何?”虢季子白摆了摆手,“你方才在周王师中所见的那些蠢材将官,确是各个出身贵胄,可他们能是赤狄的对手?他们能为大周立下战功么?”

    “多谢少帅开导!”方兴面带喜色,再拜稽首。

    虢季子白微微点头,辞别少年,回归本营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