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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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06章 嬴茹 • 离愁

    茹儿已数不清,从昨日午后到凌晨,自己哭过多少次?只觉眼泪早已哭干,太岳山神,你如何不开眼,竟让茹儿如此难过?但现在,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方兴,眼前这个埋头苦练的少年,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方家兄长,”茹儿轻声唤道,“你都要走了……就没话对我说么?”

    “好!稍等,先练完这几招。”方兴应承着,却仿佛榆木疙瘩般,还在复习着简单的拳术。分别在即,他既不解风情,也不得懂珍惜,任凭这最后的时光分秒流逝。

    但茹儿没有怨艾,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的身影,她欣赏方兴,不就是因为他身上有这股不服输的劲头么?她从未向他吐露过心迹,或许,他们的情感已不需要太多的语言,默默陪伴,本就是最好的告白。

    许久,远处的赵家邨渐渐人头攒动,方兴这才不再练习。

    “走吗?”茹儿红着脸,“我们再去哪逛逛?”

    “可是,家父让我在这等他……”

    茹儿佯嗔道:“又没让你去太远!”言罢又眼圈一红。

    “好好,”方兴赶忙答应,“那就去老地方……”

    茹儿点了点头,老地方,那是二人儿时的游乐场,就在饮马溪畔,那个他们最常去的小山包。一前一后,二人这次没有并肩携行,虽都藏着千言万语,却各怀心事,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旭日东出。朝阳透过太岳山的浓雾,折射出万道霞光。

    “唉,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

    方兴的口气中,夹杂着不甘、不平,还有不忿,唯独没有不舍。这是他成长的地方,但这一刻,对他父子似乎更像一种解脱,方兴那沸腾而不安的心,怕是早已飞越太岳山之外。

    茹儿叹了一口气:“方家兄长,你可曾想好去向?”

    方兴摇了摇头,茫然道:“未曾。”

    “那……”

    “茹儿别担心,待我随家父走出大山,站住脚来,便回赵家邨接你……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这里,去没有赤狄鬼的好地方……”

    他的目光热切而真诚,茹儿却不敢直视。

    方兴情不自禁,用双手搭住心上人肩膀:“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自然信你。”茹儿抿着嘴,口中又尝到咸味。

    “等我回来,就向甲叔提亲,”他越说越兴奋,“茹儿,你一定等我回来。”

    “我等你,”茹儿颤抖着,她从未如此感动过,可在脑海中,赵丑那可恶的面庞却挥之不去,她不知道,爹爹会不会糊里糊涂把自己嫁人了事,“可是,”她咬了咬牙,“你要茹儿等几年?”

    “三年?”方兴认真地承诺着,“不,两年!”

    “不,”茹儿嫣然一笑,“呆瓜,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

    “不成,”方兴摇着头,“万一,万一我死了……”

    “呸呸,”泪水又止不住奔涌,“茹儿不许你说不祥的话。”

    “七年,”方兴伸出小指,“茹儿,我们就定个七年之约,如何?”

    “那便七年,”茹儿破涕为笑,“拉勾,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两个小指紧紧勾连,一对佳人相拥依偎,说不尽的情话。

    阳光照彻彘林上空,洒在杨树枝头,一望无垠,泛起阵阵银光。清晨的春风拂面,没了凉意,反倒平静而温暖,将离愁别绪吹散。

    此时,一阵突兀的车马声传来,由远及近,伴随着尘土飞扬。

    “赤狄?是赤狄鬼来了?”茹儿的心悬了起来。

    方兴也倏然变色,他极目眺望片刻,随即镇定下来:“莫慌!赤狄没有兵车,看样子,更像是诸侯国军队。”

    “诸侯?”茹儿从未听说过这类人,“他们来作甚?难道是来保护赵家邨?”

    彘林外,车队旌旗飞舞,约摸十几匹骏马,若干乘马车。

    车马粼粼,开到距离小山包不到一里处,数十人众便原地驻扎下来。不多时,袅袅炊烟升起,生火炙烤食物。

    “他们是来狩猎的,”方兴略有失望,“看旗号,像是晋国兵马。”

    “晋国?”茹儿皱着眉,她对晋国并没有好印象。昔日赤狄进犯赵邑,赵氏大宗投靠晋国,而赵家邨民作为小宗旁支,对此大为不满,这才背井离乡至此,与大宗再不来往。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也!”

    没等茹儿反应过来,已被方兴一把拉入草丛。

    探头一看,只见两个青年男子身着甲胄,径直往小山包处走来。

    其中一人身着红袍红氅,头盔和铠甲都是上等青铜打造,将近二十岁年纪,七尺有余身材,脸庞稚气未脱,周身散发着贵族气质。而在他身旁,一人身着白袍,年纪在二十五、六,膀大腰圆,目光如炬、器宇轩昂,手握赶马的皮鞭,对那红袍将军毕恭毕敬,像是随从。

    茹儿看得呆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全副武装的将军。

    而方兴则更为艳羡,轻声感慨道:“终有一天,我也要这般戎装在身、建功立业!那时,我就可风风光光地娶你……”可当他又低头自顾,身上的野人装束是那么碍眼,让他自惭形愧。

    很快,两位将军已来到小山包至高处,停步远眺,并未发觉几丈开外的方兴和茹儿。

    只听那位白袍将军对红袍将军道:“世子,你不进赵家邨稍歇?”

    “哼!本世子贵足,岂能踏那贱地?”那红袍小将嗤之以鼻,“这赵家邨是你赵氏小宗,你赵氏又是我晋国附庸。如此穷乡僻壤,本世子要是进去,愚昧邨民们没见过世面,免不了前呼后拥,聒噪得很,未免扫兴。”

    白袍将军闻言羞惭,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袍小将又道:“看,那里有条小溪,你陪本世子去盥把脸。”

    “唯。”

    二人继续谈着,已朝山坡下走去。

    见他们走远,茹儿这才松一口气,问方兴道:“那红袍人是谁?好大口气,如此小视我赵家邨?”

    方兴揉了揉眼睛,低声道:“那白袍将军称呼他为世子,想必他是晋侯的长公子。没记错的话,这位目中无人的少爷,便是晋世子籍。”

    “晋世子?”

    “对,大周宗法,嫡长子继承法统。周天子继承人称为太子,诸侯国君继承人称为世子。晋国从周成王始封,已历七世。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晋籍将来就是晋国第八任国君。”

    “这种人也能当国君呀?”茹儿还没咽下恶气,“看样子,晋国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方兴笑道:“你别小看晋国,它可是个侯爵大国,天子宗亲。晋国始封国君名曰唐叔虞,乃是周武王嫡子、周成王母弟。周成王弱冠继位,一日贪玩,把桐树叶剪成玉圭形状,假装封他弟弟叔虞为诸侯。不料,此番孩童之言,却被身边的言官如实记下。这时,摄政的圣贤周公旦刚好伐灭唐国后归朝,听闻此事,便提醒周成王君无戏言,将唐国封给叔虞,封号为‘晋’,这便是‘桐叶封唐’的佳话。”

    茹儿哪听过这种逸闻,不由痴了:“方家兄长,你竟如此博学。”

    方兴羞赧一笑,又道:“只可惜,唐叔虞的后人愈加不肖了。听家父说,这个晋籍醉心游猎,向来纵情山水,骄横跋扈,其君父晋侯宜臼又不管教,他日继承君位,还指不定捅出何等奇闻来。”

    “这世子未来肯定当暴君,”茹儿鄙夷道,“倒是那白袍将军更像个人物。”

    “你可知那白袍将军是谁?”

    “谁?”

    “听晋世子口气,白袍者便是你赵氏大宗,赵邑领主。”

    “是他?”茹儿伸头张望,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听爹爹说,赵氏老领主刚刚去世,这位新宗主倒是年轻有为。”

    “他叫赵札,”方兴点了点头,“今天他充当晋世子籍的御者。”

    “凭什么我们大宗主给晋人驾车?”她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方兴叹了口气:“赵邑如今沦为晋国附庸,赵氏宗主自然也与我父子一般,寄人屋檐之下。”

    他想到伤心之事,眼神又黯淡起来,茹儿也知失言,赶紧安慰。

    就在这时,晋世子籍与赵札正从溪边走回,途径原地。

    又听晋籍问赵札道:“赵大夫,此处是你赵家领地,为何闷闷不乐?”

    赵札道:“唉!近年来赤狄屡犯北境,赵家邨深受其害。我与先考身为赵氏大宗,却无法救应,故而惭愧。”

    晋籍道:“此言不然!赤狄声势浩大,休说你赵氏区区土地人马,就算是我泱泱晋国,也只能拒城自守,不敢出战。”

    赵札道:“可他们……他们终究是我赵氏同胞……”

    晋籍大笑,轻蔑道:“他们主动脱离你赵氏大宗,便如同反贼,死则死矣,又有何妨?”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赵家邨的百余户人口如同草芥,是何等无足挂齿。茹儿和方兴听罢,都敢怒而不敢言,此人毫无悲悯之心,与禽兽又有何异?倒是那年轻的赵氏宗主,表面上唯唯诺诺,内心想必十分挣扎罢?

    晋世子籍驻足片刻,又指着彘林方向道:“这片森林好生广袤,想必有不少猎物,你随本世子去林中狩猎如何?”

    赵札连连摆手,道:“世子有所不知,此林名曰彘林,诡异得紧,进去之人凶多吉少。”

    听到这里,茹儿与方兴相视一笑,看起来,彘林的凶险远近闻名,而方兴却能全身而退,真乃太岳山神庇佑。

    晋籍漫不在乎:“胆小!枉你祖先造父英雄,子孙何以怯懦如斯?”

    赵札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于是随晋世子走下小山包,往战车停驻之处走去。

    见他们走远,茹儿这才起身,不可思议问道:“他们真要去彘林?”

    “或许罢。”方兴也一脸茫然。

    不多时,小山包之下,晋世子籍带来的狩猎人马已熄灭炊烟,想必已吃饱喝足,正整装待发。

    车队最前方,是一辆驷马战车。按周礼规制,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诸侯世子并未封卿,却驾了四马战车,方兴暗骂其逾制。

    但晋世子籍绝不会理会所谓周礼,他早已换上兜鍪,趾高气昂,手中宝剑一挥,车马便朝彘林中开去。

    “这晋籍好生跋扈,”茹儿受气不过,“让他死在彘林里得了!”

    方兴无奈笑道:“这位世子平生恐怕只做对一事。”

    “何事?”

    “投胎!”

    茹儿听罢大快,与方兴笑作一团,她已经太久没有如此开怀大笑过了,只觉浑身畅快。可惜,快乐的日子为时不多,眼见卯时已到,方武随时可能出现,带方兴离开赵家邨,留下茹儿孤独伶仃、度日如年。

    就在晋世子车队开赴彘林不久,便突然停住,像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方兴被远处的吵闹声吸引:“谁人如此大胆,敢孤身拦车?”

    “不好!”茹儿眼尖,她看清拦道之人的面目,“是方武伯伯!”

    “什么?家父为何阻挡晋国车驾?”方兴也不及多想,赶紧跑下山坡,到距离车队半里处,猫身躲住观瞧。

    过了好一阵,茹儿才来到他身边,好在晋人车队的注意力都在方武身上,没人关注到他们。

    方兴转头,看到气喘吁吁的茹儿,不禁疑惑道:“你的脸怎么黑呼呼的?摔了?”

    茹儿嫣然笑道:“非也,我抓了一抔黑土,抹在脸上。”

    “你为苦如此?”方兴不解,心疼道,“你这俏脸刚才还白皙水灵,一下子成了丑陋村姑。”

    “就要这样!”茹儿不无得意地道,“爹爹说,那些贵族心眼坏着呢,就爱强抢民女,如果被他们看到本来面目,那可是大大不好!”

    “你可真机灵。”方兴挤出微笑,随即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的方武身上,关心则乱,他现在很是紧张。

    晋世子籍已然怒不可遏,他显然没想到,堂堂晋国世子车仗,竟被一个野人村汉拦住去路。他夺过车右手中长戟,指着方武鼻子,呵斥其走开。

    方武不为所动,沉着道:“林内大雾弥漫,非久留之地,请贵客另往别处。”

    晋籍暴怒,把长戟架在方武颈上,喝道:“刁民让开!不要坏了本世子兴致!”

    “世子少歇!”赵札生怕晋籍闯出祸事,赶紧下车调停。

    他对方武作了一个揖,道:“这位壮士,不知可否此间赵家邨人士?”

    晋籍冷笑道:“跟这野人啰嗦什么,左右,把他给我撵走。”

    “世子莫急,容我问来。”赵札稳住了晋籍,又问方武道,“壮士,不知为何阻拦我等车驾?”

    方武回了个礼,道:“小民确是常住赵家邨中,本不该阻拦贵客,但恐彘林中猛兽出没,且道路崎岖难行,怕是不适合狩猎……”

    “胡说八道!此地乃本世子地盘,想来便来,有何不可?”晋籍早已不耐烦。

    方武不卑不亢,正色道:“此乃赵氏旁支之地,世子出晋国狩猎,已是违背周礼,还望三思!”

    这下却把晋籍唬住,他历来纵情享乐,对周礼一窍不通。而此地本属于赵札辖制,虽说赵氏大宗依附于晋国,但毕竟也是其父晋侯之属臣,轮不到他世子驱遣。

    赵札见晋籍愣在原地,赶紧打圆场,对方武道:“这位壮士,我乃赵札。世子是受我之邀前来,并无他意。”

    方武闻言,深施一礼道:“原是赵氏宗主光临,草民失礼!”

    话虽如此,方武却丝毫没有要让行之意,赵札看起来颇有些难堪。

    晋籍已忍无可忍,举戟道:“大胆刁民,还不让开?!”

    方武一把抓住戟头,晋籍急忙间想挣脱,可他只有纨绔气力,哪是方武之敌。见主子受了委屈,晋人侍从准备一拥而上,但摄于方武气场,也愣在原地,不敢造次。

    “血迹!”晋籍突然大叫道,“这刁民身上有血迹!”

    方武不为所动,驳斥道:“我方才为野兽所伤,有何奇怪?”

    “不然,你定是在彘林中杀人,怕我等寻到尸首,故而阻拦前路!”晋世子籍有了说辞,一口咬定方武的血迹是在林中行凶所留。

    方武还在辩解,但晋籍显然耐心耗尽。方兴见其父情势凶险,又身负有伤,心急如焚。

    “方武伯伯怎么会从彘林里出来?”茹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方武伯伯清晨问起爹爹和乙叔、丙叔去向,知其去了彘林,他此时又在彘林出现,身上又带有血迹,难道……”茹儿越想越心慌,一种恐怖的可能性闪现在脑海。

    “啊!!!”就在此时,她没注意到脚面爬过一只草蛇,吓得魂飞魄散,失口喊出声来。

    “甚么人!”

    赵札听到动静,抽刀出鞘,一个箭步上前,这才发现树后竟躲着一对少男少女。

    晋籍正愁没处发泄,见状大怒:“好啊!竟敢偷听本世子训话,速把他们揪出来!”

    赵札听命,便将方兴拉了出来,茹儿早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抓住方兴的手不放。

    晋籍手中大戟已经被方武紧紧握住,动弹不得。索性放弃大戟,抄起马鞭,跳下车去,朝方兴和茹儿抽去。

    方兴赶紧护住茹儿,鞭子这才没有打到她身上。

    晋籍见状,暗自不屑,道:“一个瘦长野人,一个丑黑村姑,倒是绝配!”

    言罢,晋籍又欲举鞭朝方兴身上招呼。说时迟那时快,方武双手横过大戟,扛住晋籍侍从,借势纵身一跃,跳到晋籍身前,一把夺过鞭子,丢弃于地。

    晋籍不料这村夫武艺竟如此高强,大吃一惊,倒退数步。此时,赵札也生怕方武伤害晋籍,同样垫步拧腰,拦在晋籍跟前。

    方武朝晋籍大喝一声:“你,切莫太狂!”

    晋籍大受震慑,却还嘴硬,转而骂起赵札来道:“哼,你赵氏才几代人,如此纵容属民作乱?不把晋国放在眼里乎?不把晋侯放在眼里乎?”

    赵札忠心护主,却受了晋籍一顿无端谩骂,哭笑不得。茹儿也觉好笑,这晋籍不识好歹,赵札无辜,连祖宗都被一并咒骂了。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这边厢,晋籍气急败坏,只敢躲在赵札身后打嘴仗。至于他手下鹰犬,大多是混吃混喝的阿谀之徒,碰到危险,哪还敢近方武半步?那边厢,方武重新夺回大戟,护着身后的方兴和茹儿,横眉冷对眼前众人,威风凛凛。至于赵札,他陷入两难,硬拼或许可以惨胜,但他对方武显然起了爱才之心,有意放其全身而退。

    晋籍见赵札踟蹰,声嘶力竭喊道:“拔刀!赵札,你还不拔刀?”

    就在此时,一阵响亮的号角声从赵家邨口传来——

    号角凄厉、急促,听者无不心惊胆战。

    赵札见方武神情大异,赶忙问道:“壮士,此是何信号?”

    “赤狄鬼,”方武面露忧色,“此乃赤狄入侵,邨防队的示警!”

    很快,赵家邨四面八方皆燃起狼烟,又传来赤狄人野蛮的喊杀之声,听动静,似乎来者不少。

    晋籍闻听赤狄来袭,魂飞魄散,赶紧拉赵札衣袖,道:“事……事不宜迟,本世子得赶……赶紧回晋国!”

    不料,赵札却毅然拒绝:“世子,赵家邨乃我赵氏小宗,血浓于水。如今赤狄来袭,我身为宗主,自该同他们一起战斗!”

    “你管那些野人作甚?”晋籍话都说不利索,“你乃本世子之御者,我命令你,速速驾车!”

    茹儿呆立一旁,听到赵札欲同赵家邨并肩作战时,她心中暗自叫好。可又见晋世子籍被吓得毫无人样,又觉可笑。

    方兴也忍不住揶揄道:“既然晋世子有要事在身,那就烦请世子上车,速回晋国处理公务吧!”

    “对,对……”晋籍没听出讽刺之意,反把这话当做台阶,“你说的对!”

    茹儿也忍俊不禁,讽道:“那还请世子赦免我等无罪!”

    “对,对,都饶尔等无罪……”

    晋世子籍一边说,一边在侍从的搀扶下连滚带爬上了战车,也顾不上什么上国世子之体面,马鞭一挥,一溜烟扬长而去。

    “废物,肉食者果真废物也!”方兴拍掌大笑,茹儿也乐得前仰后合。

    晋世子籍车队很快逃出很远,只给赵札留下一乘战车。

    方武和赵札相视一笑,二人惺惺相惜,都心领神会。赵札转身上车,方武也手扶车辕,跳上车去。

    “爹,你们这是?”方兴喊住了父亲。

    方武手持大戟,豪气干云,大声道:“杀赤狄鬼!我与赵氏宗主共同杀敌!”

    “我也去!”方兴大受鼓舞,也主动请缨。

    方武摇了摇头:“你留下来,带着茹儿藏起来,快!”

    “不,爹,我要随你去作战!”

    方武语重心长道:“方兴,你愿同爹并肩作战,爹欣慰之极!可你学艺不精,如何是赤狄鬼对手?听话,爹有更重要任务托付于你。”

    方兴点了点头,不再坚持,便问:“是何任务?”

    “赤狄来者不善,待为父击退其今日进犯,便会安排赵家邨民转移,方可脱此灾厄。”

    “转移?转到何处?”

    “彘林!”方武斩钉截铁,“当下不及解释,你先带茹儿入彘林,但见到白杨树上记号,便往左拐,待记号消失不见,便原地等我接应!记住了吗?”

    “白杨树记号,左拐,”方兴点头,“儿记住了!”

    “你保护好茹儿,为父去去便来!”

    “爹你放心,交给我罢!”方兴看着父亲坚定的目光,握着茹儿的手,攥得愈加紧了。

    方武抄起长戟,跳上战车。赵札果然驾车世家,车技纯青,只双手一扬,战马便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方兴和茹儿的视线之中。

    “但愿大家都能平安无事。”茹儿叹了一口气,在方兴耳边祈祷着。

    方兴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二人双手紧拽,顿觉失礼,赶紧抽了回来。

    茹儿也不禁脸上一阵绯红,心中则是小鹿乱撞:“方家兄长,我们这就进彘林?”

    “你害怕吗?”

    “不怕!我信你和方伯伯,你二人进林后都安然无恙,说明巫医说的甚么邪灵、甚么诅咒,皆是骗人把戏。”

    方兴大喜:“好茹儿,我们这就进林。”

    “走!茹儿跟你走!”

    于是,二人照着方武交代的记号,在彘林中小心穿梭,朝林子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