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血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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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飞流直下

    雪狼为引,缘溪而行,许时二人穿行于风雪之中,溪水流淌的声音夹杂在呼啸的风声里,像是碎冰打在白瓷碗上,令人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自从入溪之后,两人与这条银溪间的联系仿佛就被打通了,在岸上也能看见倒影,听见水声。

    没过多久,两人便见到了一块界碑,仍旧是以古厝西文写成,上书“风雪涡”三个大字。

    香扶以为许时看不懂,便好心地解释给他听。

    “风雪涡,这地名倒是贴切,我说前面的这头狼,跟你是什么关系?”许时用下巴点了点前方问道。

    香扶没有听出话里的不妥,又解释道:“它是圣山的使者,狼神的后代,我们一族所供奉的圣狼,就是它的先祖了。”

    对这个答案,许时并不感到意外,“哦”了一声,说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你们供奉的是圣狼之灵,而织银山则是圣狼的住所,那另外两座圣山又作何解?”

    他这个“作何解”说的十分委婉,言下之意是既然一座织银山就囊括了信仰的所有元素,厝西族又不讲究“三”这个吉数,其他两座圣山似乎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香扶这时不再四顾看景,一本正经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自古传下便是三座圣山,你连这也敢怀疑?”

    许时连道不敢,末了又道:“您有所不知,您刚才在银溪中的模样真如洛河神女一般,这圣山旁人说不得,难道圣女您还说不得吗?在下有幸能跟圣女您做朋友,知道一点内幕消息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吧?”

    香扶转头看了许时一眼,那眼神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许时一样,她摇摇头,道:“不是我揣着不说,而是真的不足为外人道,织银、织金、邙厝,织银山就在我们脚下,织金山只有我族第一代天祭祀进去过,而邙厝……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未有人目睹其真容。”

    这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许时只是稍感错愕,玩笑道:“那不成了打白条忽悠人了吗?”

    香扶在许时胳膊上掐了一下:“不许胡说!邙厝山的传说是第一代天祭祀所留,宗祀所也是他留下的道统,他老人家的神通广大,是你根本不能想象的,”

    许时不以为意,以厝西族的现状反推,实在很难让人相信香扶口中的天祭祀会有如何的通天彻地之能。

    又行出不知多少里,四周的风雪已不似先前那般紧,两侧的山壁开始向中间靠拢,从山谷中间流淌而过的银溪却在变宽,供人行走的路便也开始变窄。

    又行了一阵,一方由银溪汇成的小湖泊出现在两人眼前,怀绕小湖的山壁上结满了冰晶,晶莹剔透,在氤氲水气中反射出华丽的彩芒,一艘小舟停在岸边,静待有缘人的到来。

    引路的雪狼正停在小舟前,它转头嚎叫了两声,似是在催促许时与香扶快点跟上。

    仙境般的美景就在眼前,许时感叹了一阵,与香扶一道登上小舟,雪狼则紧随两人之后,后腿一蹬就跳上了小舟。

    舟离岸,许时回头望去,来时之路竟已不可见,只有一道银溪从远处一直连入湖中,除了身旁的一人一狼与身下的轻舟外,其余的一切都在水色氤氲之中变得缥缈无定。

    他们好像已脱离了凡尘,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永远困在这里不出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许时轻声感叹,不需划桨,身下的小舟自己便可顺水而行,只因如此,便也不需问其究竟去向何处。

    此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再此靠岸,香扶在舟中寻了个地方坐下,抬头望着许时的背影,道:“那饿了要怎么办?”

    许时回过头来,指着香扶身边那四脚并在一处,似家犬般温顺蹲伏着的雪狼道:“那就先把它杀了,炖一锅圣狼肉吃。”

    “又胡说,刚才没把你揪痛是吧?”香扶“哼”了一声,抬手轻抚在狼背上,那雪狼果真极通人性,知道眼前这对男女彼此是在开玩笑,纯净的眼眸中竟显出了一抹揶揄之色。

    香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阿爸和赤山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许时不忍见她这副模样:“起初的那一劫渡过去了,之后就安全得多,连我都能活得好好的,你阿爸和你哥难道还不如我么?你现在实力大进,等出了织银山,我们再一起杀回去便是。”

    方才银溪中的一场造化让香扶直接进入了百脉之境,就算之后在织银山中再无收获,出山后也是一股不弱的战力,远非入山之前可比。

    “祸福难料,动静无常,我现在才算是真的懂了这些讲大道理的话了。”香扶抬头看向许时,唇角微翘,对着许时微微一笑,道:“谢谢你,麦阿提。”

    这“麦阿提”是厝西语,其含义十分复杂,依语境的不同可以做不同的解释,香扶只以为许时听不懂厝西语,这才能毫不避讳的说出这个词。

    许时身躯一僵,想转头脖子却像是生了锈一般,待他终于转过身去,背对香扶,才觉得心里那一口气松了一些。

    舟行无话,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轰隆隆的水响从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许时心中一动,同香扶先后起身,极目望去,眼前所见,令人耳目一新,几有豁然开朗之感。

    白草、碧柳、木屋、镜湖。

    四样景致,绘出一幅于清新中略带寂寥之意的脱俗图画,一挂瀑布自高处倾泻而下,坠入此画卷之中。

    水瀑如帘,一边是轰鸣的水响,一边却是寂静的萧瑟。

    许时与香扶所乘的轻舟踏在瀑布之上,下一刻便要汇入瀑流之中,撞入这画卷之内。

    “小心了!”

    两人皆是习武之人,香扶更是百脉境的武者,自是不会畏惧,但出于对大自然的敬畏与憧憬,两人脸上都有掩不住的兴奋,他们各自找好点位,将体内真气灌入脚下轻舟之中,两人便如同两颗铁钉般钉在了船上,任凭舟身摇晃,兀自不动如山。

    “轰!”

    水声轰鸣中,轻舟头部已经探出了瀑布,下一刻便要坠落而下,砸入瀑布下的镜湖中。

    就在此时,香扶娇喝一声,身上银纹浮现,抬脚一踏,竟生生将船头压下一个直角,让小舟去势一缓,从直接飞出瀑布改为顺着瀑流冲荡而下。

    这瀑布本是由银溪之水而生,因地势错落而成,此时此刻,聚成瀑布的银溪溪水似是与香扶心意相通,将紧贴瀑布的轻舟牢牢吸住,不让其飞出瀑流。

    耳边是瀑布轰响,四周是水花飞溅,许时与香扶破水而行,以违背常理的方式自瀑布顶端一冲而下,他们一起呼喊,感受着这天赐的刺激,就算衣衫被湖水湿透了也毫不在意。

    直到小舟停靠在了镜湖之畔,毗邻那座屋顶已铺满了白雪的木屋时,这股兴奋的劲头才算彻底缓了过来。

    许时一身衣服都湿透了,他下意识地朝香扶看去,遗憾地发现这姑娘身上竟不带一丝水意,他便只好收拾了心思,转口道:“这里有人居住?是你口中那些宗祀所的苦修士吗?”

    香扶没有发现或者说也不在意许时那些小心思,她同样打量着木屋:“那些苦修士只会走我们之前走过的那条步道上山,按理来说应该到不了这里,我也从未在族中典籍中读到过有关这地方的记载。”

    木屋大门敞开,外界亮堂堂的,屋内却是一片漆黑,饶是以许时的目力也难以看清其中的摆设。

    “要不要进去?”

    两人心中都有这个问题,也彼此都心照不宣,因为他们知道就算问出来对方也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

    一时摸不透木屋的深浅,两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木屋前的那株柳树上,在这片银白的世界里,这株碧绿的柳树实在太打眼,柳枝轻摆,似是在诉说着这片桃源的安宁与美好。

    不知何时,为两人引路的雪狼已经去到了柳树之下,十分熟稔的卧了下来,它朝许时二人挥了挥爪子,似是在示意两人快点过去。

    谁知,许时与香扶这次非但没有照办,反而是先后闪身进了木屋中。

    从外望去,木屋仍是大门敞开,没有丝毫变化,它像是深渊的入口,吞下两个活人对它来说只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柳树下,雪狼明显愣了一下,但下一刻狼耳朵一竖,它立刻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二十几道略显狼狈的身影先后在它的眼瞳中倒映而出,为首一人,一身洗的发旧的黑衣破损严重,双眼布满了血丝,憔悴无比,不是翟世修又是谁?

    见到眼前这幅景象,翟世修血红的双眼中亮起一丝光芒,蜡黄的脸上因兴奋而生出一抹红润,遮去了死里逃生的疲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位,这便是我们的造化了。”

    “掌符说的是,冰天雪地现碧柳,镜湖木屋藏银狼,柳树、雪狼、木屋、镜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虚此行了!”

    一众阴蓝教弟子脸上纷纷浮现出喜色,一些精神濒临崩溃者甚至喜极而泣,转身就与身旁的同门拥抱在一起,状若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