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虹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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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要想瘦就去……绘制魔法阵?

    渡鸦纪新诺睦历一五〇〇年,果月十七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怀表上的指针明明白白告诉了纳博里昂它已经完整走过了两个诺时,但他却总是觉得今天的“漫步时刻”好像亮得格外早,甚至比记忆里的每一天都要来得更早。

    按照“立法者”西瑟尔当年定下的规矩,漫步时刻乃是帝国的公民放下手头的工作和亲友、同僚一起走出室内享受室外的光与风从而放松身心的时刻。

    只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所谓的“计划”比比皆是,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按照计划行事的。比如对于守望者三号堡垒的驻军们来说。

    如今原本用来给士兵们放松娱乐的中心广场上空空荡荡,除了必要的值守卫兵以及在从事着必备工作的辅兵、杂役外,这偌大的空地上竟看不到多少出来娱乐放松打比赛的士兵。

    一般来说,人们的时间观念总是很奇妙,他们可以很准时,当然也可以不准时。就比如对于此地的堡垒驻军们来说,原本从漫步时刻开始一直到茶会时刻前一诺分的这一个诺时是他们每天雷打不动的放松时刻——也是他们传统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时。哪怕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各种竞赛、赌斗早已开始,边境荒僻之地的卫戍士兵们就这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握劣质碧儿酒伴着各种赌赛的叫好咒骂声以及在流浪歌手和三流吟游诗人那荒腔走板的蹩脚歌声中喝酒打屁,尽情放松着自己那或许早已麻木的身心——然后偶尔还要走到那些不幸被抽到在这个时候轮值的倒霉蛋的身边以不经意的神态发出放肆的嘲笑。

    但是今天,这在无数士兵心里“宝贵而神圣的一诺时”忽然就暂停了。

    士兵们依旧站在原本的位置上,继续着自己本该暂停的事务。

    但他们没有怨言,一句话都没有。

    这其中当然要仰赖他们对指挥官凯瑟琳·冯·马特阁下的钦佩仰慕,同样也是处于他们对副指挥官崔格尔·哈德森阁下的敬畏。

    “遇到崔格尔的弓箭你最好开口笑,因为或许你这时候不笑就再也没有机会笑了。”这是在堡垒驻军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这其中固然是有演绎的成分,但也不难看出崔格尔这样一个来自海岛王国伦格尼娅的雾矢在成为此地的二把手的途中究竟做出了那些努力。

    “行吧,敬爱的指挥官与副指挥在上,只要之后的茶会别再耽搁就好。”于是士兵们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忠职守。

    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就是为了那画在地面上的那些繁复的花纹——这些花纹的占地是如此之广,以至于堡垒方不得为此暂停了每日例行的漫步放松来腾出绘制法阵的空间。

    这些用幽蓝色的颜料绘制的花纹深奥晦涩,它们想荒草一样遍地丛生,又如同藤曼一样互相缠绕,更像择人而嗜的蛇一样令路过此地的人哪怕往地上看一眼就忍不住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冒出。

    这是魔法阵,能够打破空间阻隔,在两地之间开凿出一条瞬息直达隧道的魔法阵。

    但此刻这法阵的正中间却站着一个人,以及一辆用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

    “万法之源在上!”

    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纳博里昂闭上了眼睛,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抚平那头脑深处的一阵阵彻骨疼痛。

    但是很明显,这根本没用,来自枫兰柯的纳博里昂·杜·玻纳帕特此时正在承受着因为肩负重大任务与惊天秘闻所带来的双重压力。这压力化作无数激烈而刻骨铭心的疼痛,正如那暴风掀起的巨浪般一波又一波地从少年的脑海当着奔涌出来,进而冲击着他的浑身上下。

    现在纳博里昂能够做到的,唯有死死闭上自己的右眼——他是真怕自己这右眼眼皮一睁开之后,里头的眼珠子就会因为忍受不住痛苦蹦出来。

    “好吧。”纳博里昂认命似的耸了耸肩。在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曾经教会过他一件事情: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上总得乐观一点。而维持乐观的最好办法就是发现当下的“快乐”。

    比如说现在。

    这位枫兰柯国玻纳帕特家族的年轻子嗣无奈之下只能高高地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感受着天上的阳光一层一层地裹在上头。

    柔软的触感,带着些湿润的气息,就像一条浸润了温泉水后的热毛巾。

    这是漫步时刻的阳光。从漫步时刻前二十九诺分开始,经过茶会时刻后一直到沐浴时刻三十诺分的这三个诺时组成了白昼的第四个阶段。这个阶段的炽日会从上一个阶段里那剧烈燃烧的状态中逐渐放缓降温,其放射出来的阳光也从那热的惊人的“烈照之焰”转为温和暗淡的“昳行之芒”。

    对于如今刚刚才听了那么一个惊天秘密的贵族少年来说,看来还是老师考虑周到,至少他现在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顶着热死人的高温站在广场上巴巴地等着老师的元素仆从从传输法阵中现身。

    身边又控制不住地惊呼传来,那是附近值守的士兵发出的动静。

    行吧,看来很多时候,哪怕是这位“魔鬼副官”的长弓执法队也没办法完全压制住人的好奇心啊。

    头疼欲裂的纳博里昂听着这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各种混杂着不知名方言强调的铎恩炽语源源不断地朝着自己涌来,原本只是被脑中的剧痛折磨到两眼一黑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前开始出现了无数像萤火、飞蛾一样的白点……

    沉默地纳博里昂只能继续抬头望天,还好这时候天空中那明显的变化也迅速夺取了他的注意力。

    当然了,这变化也是让周围无数噪音爆发的罪魁祸首。

    幽蓝色的炫光与自天空中飘洒而下的橘红色阳光彼此纠缠,最终晕染成了一大片色彩斑斓的光晕,也为整座堡垒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辉光。

    此刻这位于城堡中心开阔地的守望者广场上,卫兵们收起了自己的武器、杂役们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切能够腾出手来的人都想尽一切办法挤出了自己的空闲。

    在这一刻,副指挥官各系的命令好像忽然就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风,大家如同到了领薪饷的日子一样推搡在广场上,以最大的力气抻长了自己的脖子延伸着自己的视野。

    人们吵着、闹着、注视着眼前这幽蓝与橘红混在的光芒丝丝缕缕,似一阵风一样在半空中到处翻滚着。炫光就在这广场中心位置的正上空二十一诺米初呼啸盘旋,杂乱无章如同乱光线当然不可能温顺服帖紧密配合,无数的色彩就如同乱扯一气后来不及重新拆散梳理的毛线球一样纠结在一起,随时变换着本就令人难以琢磨的轨迹。

    显然,这些瑰丽的色彩实际上并不如它们看上去的那么美妙——这些光彩正下方是众人特地腾出空位来绘制的传送法阵。

    而在这个空白圆地的正上方,每一缕光线的碰撞都将迸射出无数的斑斓火花,伴随着强烈的霹雳巨响。

    雷声隆隆,灵能激荡,离得近的众人们明显感受到了那震撼鼓荡的强烈能力灵能波动。许多人的面皮、衣物甚至也在这些剧烈的能量波动泛起了一阵阵浪潮般的涟漪。

    但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并没有被眼前这震荡不已的力量以及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给吓到——坐镇文明边陲的守望者堡垒自身本来也就是文明的荒漠,哪怕是最简陋、最拙劣的马戏团一年里也都遇不上几次,就连吟游诗人都是最蹩脚的那种——在这种死一样的环境里,任何的娱乐都只能是睡梦中的奢望。

    如此一来,眼前的这些足以让无数“正常人”吓昏过去的雷暴场面在当地人的眼中竟成了不亚于新年庆典的烟花晚会。

    人们叫着、跳着,每一声霹雳就是一声欢呼;每一次碰撞就是一阵喧闹。

    总之,人们空出了眼前这片空地并非出于恐惧,而是这片空地尤其必须存在的理由。

    所以这片圆形区域并非完全不让人涉足……至少对于来自枫兰柯的年轻贵族纳博里昂而言,现在唯一能让他觉得有些安慰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帮老兵油子闹虽然还是闹了一点,但还是懂事的——就他现在站着的这片空地还是很方便他放开拳脚的。

    ……可不得不说,实在是太吵了!

    而正当被烈酒和喧闹联手折磨到近乎崩溃的纳博里昂决定要在自己绷不住之前先“做点什么”之际……

    “看来我们今天的兴致很高嘛,我都开始觉得远处的林子是一种挑衅了。”一个低沉沙哑但却意外得能将每一个音节都发得清清楚楚的声音传进了纳博里昂的耳中。

    说句实在话,这个声音的音量其实并不怎么高,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霎时之间,除了依旧在四处冲撞的种种能量波流于空气中留下的啸叫以外,纳博里昂只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这让他不由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扭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张张噤若寒蝉一般的苍白面孔随着纳博里昂的转身而浮现在他的眼前。

    安静,怯懦,鸦雀无声……看着面前这些鹌鹑一样的家伙,若不刚才那穿脑透魂的“魔音余韵”尚在自己的脑海当中回响,纳博里昂还真不好将眼前这帮“胆小鬼”和刚才那些群魔乱舞的大汉联系在一起。

    不过要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嘛……那倒也不至于。

    一阵缓慢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后响起。

    看着眼前众人的反应,年轻的枫兰柯贵族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劳心费力去找刚刚说话那人的身影。

    那人的脚步声自人群当中响起,一大群原本把“圈外”的大片地界给挤得水泄不通的彪形大汉在听到脚步声往自己这边靠拢之时各个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一边慌乱不堪地抱紧自己的兵器提起自己身上的零碎,一边又忙不迭地向左右两旁拼命地散去——就好像那脚步声的主人身上沾染了什么了不得的疫症一样,四周的人四处乱窜,生怕沾染到半点在己身。

    站在人群中心空地上的枫兰柯贵族心念一动——在他那一双被灵能淬炼过的眼中,他发现眼前这帮子老兵油子对此人的恐惧实在是到了极点:没有哪个人是真的等着他到了自己身后位置时才想着挪开,基本上当脚步声出现在隔着三个人的位置上之时,连第四个人的移动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于是乎,这脚步声一路行来,既不刻意,也不滞涩,竟没有丝毫地停顿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分开了重重人影,径直踏进了中心那空白的圆地之上。

    “万法之源在上!”此人的行进可真是看得纳博里昂叹为观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年轻的枫兰柯人忽然想起了无数的宗教典籍种都曾记载过的场面:

    上古天灾之时有先贤大德以莫大神通分隔海幕于绝境之中为无数民众挣得一线生机。

    现在看来,这些宗教绘画倒还挺“写实”的。

    走到“圈内”的男人并没有立马停下脚步而是扭头看向四周的无数堡垒驻兵:“我忽然觉得远处的那片林子是在向我们守望者三号挑衅——不知诸位精力过剩的勇士们能不能去替我解决一下这个麻烦呢?”

    霎时之间,所有的嘈杂为之一空,突然起来的众人又跟着骤然而去,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让纳博里昂不由得又朝着这个人看了一眼。

    伦岛人崔格尔·哈德森,我记下了。

    结果这个伦岛人这时又扭过了头来看向了纳博里昂:“玻纳帕特少爷。”

    “啊……”少年被这人脸上那严肃的神情吓得一慌,“什、什么?”

    “祝好运。”

    在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意识到这句话背后是怎样一种沉重的纳博里昂这回收回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心思。

    之前在林子里捉拿德拉科的时候,身为堡垒副指挥官的崔格尔可是只调集了他亲自训练的弓兵中队——这是他亲自训练的死士,全由伦岛人组成,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只对他本人效忠,除他以外,任何人,甚至是他的长官凯瑟琳本人都没办法调遣。

    纳博里昂记得当时在提及这个做法的理由之时,眼前的伦岛人淡淡地说:“这些人与三号堡垒没有任何关系,万一我们抓捕德拉科的计划不成让他逃了,那从律法和道义上来讲,他们只能追溯到我的头上,只要凯瑟琳阁下拿出我叛乱的证据便以指挥官的名义对我下达通缉令,那这件事情就和堡垒没有关系了。”

    确实,为了接下来的行动,眼前这个男人可以说是押上了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命。

    一想到这里,哪怕纳博里昂一向讨厌眼前这个人,他也不得不对他行了一个学生礼——没办法,尚未成年的贵族在礼节方面就是这么尴尬。

    “保重!”纳博里昂说完了这句话后,他便再度抬起了头,看向了空中那个由老师安托万爵士派来并主持着整个法阵运行的人形奥术生物。

    下一诺秒,纳博里昂的表情忽然就变得十分怪异。

    感觉……这只元素仆从好像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