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飘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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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孤单的春节

    期末考试在紧紧张张中度过,别的科目的老师只要把出好的试题拿到打字室交给打字员,他们就没事了,显得很轻松。

    张栋的英语就不行,他是又要自己出试题,又要自己打印,因为别人不懂英语,怎么办?只有自己做了。

    以前的打字机是用铅块字排列的,就像雕刻好的章子一样,把它倒放在字框子里,要打哪个字,就用手柄套管套住哪个字敲打在蜡纸上。然后再用油墨印刷,印一张纸,就得推一次油墨辊子。印500张就得把油墨辊子推500次。手上、衣服上,有时脸上都粘的有油墨。

    如果印得太多,蜡纸不行了还得重新刻蜡纸。

    打字机打不了英语,只能是手工在蜡板上刻蜡纸。刻蜡纸是个技术活,刻字笔是个钢针。你刻轻了,没刻到位,印出来就不清楚,你刻重了,有时会把蜡纸划破了,印出来就是一团黑。如果你刻错了,还可以修正,只要点着一根火柴轻轻地对着错的地方稍稍地烤一下,还可重新刻,但效果不好。

    所以,刚开始刻字总是很浪费蜡纸的。有时候刻错字了,就去用火柴烤,结果把整张蜡纸给点燃了。累吧!你听起来都这么累,再想想做起来那就更难更累了。

    考试监考是民族汉族班级分别由民汉老师对换监考。因为汉族老师不认识民族学生,民族老师和汉族学生也没什么交往。这样就可以有效地避免学生作弊。

    民族班的教室,汉族老师一般都不愿意进去的,因为产教室的气味太浓重了。

    牛羊肉的膻味、狐臭味、还有他们抽的莫合烟味,几种夹杂在一起的气味,使教室里的空气受阻,呼吸困难连气都喘不过来,比的雾霾还厉害。

    所以,汉族老师监考时总是隔一会儿就要走出教室,到外面透透气,否则会晕倒。

    考试完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加紧评卷。张栋的英语只得自己评,别人的科目,张栋还得帮着评。为了赶时间,晚上还得加班加点。

    学生考完试了自然是很轻松的了,校门口不停的有出去进来的人,还有的总到处寻找机会打听成绩,大部分人在进行大扫除准备放假。

    提起放假,学生们乱哄哄的都在准备着要回家过年了,张栋的心里也突然间勾起了说不出的苦涩。

    这几天学校都比较忙,张栋和张陶明也没时间联系。

    这天他突然间跑来说:“张栋,春节放假你回不回家?”

    “不回。”张栋说,“才来还没几个月,路太远了,车票也难买,回一次家太辛苦了,不回了,等明年暑假再回。”

    “放假我要回去了,明天就走,车票已经买好了。”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过年?放假暖气停了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我找找领导看他们怎么解决吧,总不能让我冻着吧。”

    张栋有些伤感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完春节就回来,那我走了,我还要准备一下。”

    “到时送你去。”

    “不用了,我还要到老乡那里去一下。“

    张陶明回家去了,张栋的心也沉下来了。张栋的心情很沉闷,刚刚才拥有了几天的喜悦心情这时又沉入到谷底了。

    学校也放假了,学生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喧闹的学校突然变得寂静了许多。

    学校也召开了最后一次全体教职工大会后宣布放假。

    因办公楼,教室,学生宿舍区,单身教工区放假要停暖气。学校后勤就给张栋拉了些媒和柴禾堆放在张栋的宿舍门口,算是他越冬取暖的材料了。

    学校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教职工放假也去他们自己的父母家过年了。校园里瞬间变得差不多成了荒园,原本热闹喧嚣的、门庭若市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人迹罕至,门可罗雀的地方了。

    西域这个地方是碱性含量很高的土壤,放假后没人走动了,校园操场,道路的两边,宿舍门前等等到处都翻碱,短短的几天四处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张栋门也不出,其实不是他不想出门,而是他没有要去的地方。他就整天就呆在宿舍里看书。写写毛笔字。

    他把时间颠倒过来用,白天睡觉,晚上看书。

    至于吃饭是最简单不过了的事了,每天都是煮稀饭吃。

    他不会做米饭,做了几次都是夹生饭。他从小是吃面食长大的,家乡没有大米,也没见过如何做大米饭。他只会做简单的面食,但宿舍的条件是无法做面的。

    所以,他只能吃稀饭。稀饭还是比较好做的,米少放一些,水多放一些,放在炉子上就放心的让它煮,肯定能煮熟。

    就这样,饿了张栋就挖一碗稀饭吃,吃饱了就开始看书,一个寒假基本上就这样在宿舍里度过。

    有时候张栋趟在床上还真想陈大贵之前的那个女朋友,那是张栋来西域见到的第一个喜欢的女孩。虽然时间很短才几天,但给他的印象却很深,那也是他在刚来西域,最孤独时的喜悦的寄托。他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怎么谈,只知道自己喜欢。

    这个假期里让张栋最为恼火的,也是最为头疼的是这个火炉子。

    西域人取暖是用火墙,就是在墙壁上修个烟道,如同窑洞的土炕,这样既可以取暧又可以做饭,一取两得。可他不会用,炉子架到火墙上,烟道走火不好,火就着的不旺,而且还会经常灭火。

    茶壶放在炉子上有时候响一天,水也开不了。真闹心!炉子架在火墙上洞口几乎是两天就要换个位置。火墙变得到处都是补丁。张栋几乎是每隔一天就要和泥巴补火墙,闹心的不得了。

    火墙是今天在这里挖开口,堵上另一个口,过两天又在那里再挖另一个口,再把这个口堵上。它不上烟,有时就像《小兵张嘎》里,张嘎子堵了别人家烟筒似的很闹心。火墙也变成了补丁墙。

    一天早上,看了一夜书的张栋喝了碗稀饭走出宿舍,想透透气。

    他被眼前的一幕景色惊呆了!校园的校操场及上空有几百只乌鸦或在地上蹦蹦跳跳,或在空中盘旋,发出一片嘎嘎的叫声。地上仍是翻得白茫茫一片的盐碱土。黑白衬托出了人生惨白的景象。

    张栋一阵的心酸,他的心突然地凄凉极了,悲伤极了,他的心都快要崩溃了。

    凝视一会儿后,他返回宿舍,铺了张宣纸,没加任何思索就写了一首诗:

    西域地僻人迹绝,

    谪居胡境十载别,

    日见乌鸦头顶绕,

    暮无蟾蜍心声喋。

    此时的张栋是真正体会到了诗是人们在困苦绝境中,心的呐喊,内心的呻吟和微弱的呼唤。

    初春

    还是那样的凛冽阴霾

    如同此刻的心情

    白素素的地面

    哀鸣的鸦雀飞舞盘旋

    荡起了翻来覆去的愁思

    久久不能平息

    却又陷入了这样伤感的情怀

    如此的惆怅

    是谁拨弄了那根本已脆弱的心弦

    是哪个招惹了这多愁的情感

    忧伤的时候

    何必在意此刻的悲念

    就让时间静静地陪着度过

    这肆虐的伤感

    一缕阳光的穿射

    过滤了心田

    谁说忧伤不是人生的一道风景线

    让时间铭刻在记忆里。

    初春

    乍暖还寒时。

    假期间一个人很能吃上菜,自己单身宿舍又没办法储存更多的菜,只准备了几个土豆和几颗白菜早已吃完了。每天只喝白米粥,唯一的调昧品就是住粥里加点食盐。

    凛冽的北风从天山穿过,呼呼地叫吼着。张栋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在了天山戈壁。

    春节学校里还有为数不多的教工,假期里他们没见过张栋,张栋也没遇见过任何人。

    每天只喝稀饭有点受不了,原来那点菜早已吃完了,得想办法去找寻点菜吃。

    北方的冬天是没有什么菜的,家家户户几乎都是那老三样:萝卜、白菜、土豆。

    为了找菜,那天下午5点多,他试着到食堂看看,发现好像还有人在。

    食堂的一个女临时工,姓潘,叫潘一枝,是河南人,讲一口河南口音的普通话。脸胖,脸型像猪腰,臀大腰圆,说话嗓门宏亮,面红脸笑,约40多岁。

    她是离异后一个人带着女儿住在食堂里的一个房间,女儿也在这个学校上普通班。

    别看她是个临时工,人老珠黄长得也不怎么样,但这个女人的能耐很大。内外关系网复杂齐全,寡妇是很有优势的,她的能力绝对不比《沙家浜》里面的阿庆嫂差。

    她还是好些驻西域部队里的很多营团级干部的女神,他们经常来学校看望她,她也经常去他们那里去串门。

    在学校内和校领导关系也非常密切,和校长的关系那更为密切,听别人传言说和校长有那个关系。

    张栋绝是对不相信此事的,校长是个高位截肢的残疾人,整天拄着两个拐子走路,他还能那样?打死都不相信,肯定是有人恶意重伤和诽谤。

    张栋从她那里买了4颗白菜10公斤,每公斤4毛钱。放假前学校拉了一大车白菜给教职工分每公斤1毛钱,还没过几天从她这里买几颗就长到了每公斤4毛钱了。

    大年初一,校长带队来学校给在校的每个家拜年。他在经过张栋那排宿舍区时,试着往张栋宿舍的方向看了看。只见门口堆有柴禾和煤,好像是还有活人生存的痕迹,于是就走过去敲开门一看,张栋正端着一碗稀饭,稀饭里煮着白菜,有滋有味地吃着。

    “小张,过年怎么吃这些啊?“校长一脸惊奇,”我还以为你回老家过年了。哎,怎么就没人给我说过这个,早想到就叫你到我家里去过年。快点把衣服穿好,跟我一起去拜年。”

    张栋一脸木呆地看着校长和他身后的几个人,校长拄着双拐等着。张栋眼睛里突然间噙满了泪水,他转过头去,擦干了眼泪,跟着他们去拜年。

    西域拜年有个习惯,春节单位领导要带队到每家每户去拜年,每家桌子上摆着早已准备好了的几样凉菜。到家问好后,大家坐下来每人喝杯酒,吃口菜,再去下家,这就是西域的拜年方式了。

    中午是收发室的人请校长吃饭。那人姓肖,叫肖能。长的矮小塌头,肥墩,有点像武大郎的样子。他老婆也在食堂做饭。

    听别人说,他一直想当后勤总务科长,所以,总是有事没事的缠着校长提拔他。

    酒桌上校长说,“小张刚来这里,没有什么亲人,大家要多关心关心他,别老缠着请我吃饭,多叫他吃顿便饭,过年了还一个人天天吃着稀饭,连个菜都没有,想想心里都不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校长叫张栋去他家吃了顿饭,并嘱咐他安心工作,有什么困难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