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得知不爱说话的少年可以操控人心，小倩对他的好奇与日俱增，一有机会就缠着人家表演如何操控，无奈人家生性高冷，一路上非但没与她说话还不用正眼看她，搞得小倩像个拖油瓶一样拖在人家后面一拖就是一个月。

    途中她试过弹琴卖艺，婆婆还让苍月陪她去集市买了一把琴回来，晚上他们一行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听小倩弹琴。她正襟危坐，把微微颤抖的小手放在琴弦上，脑子里使劲回想琴坊里学的那些手法，心里面藏着的明明是宫商角徵羽，放到手指尖就成了乖乖隆地洞。

    然而大家还是笑容僵硬的给了她许多鼓励。“不错啊，听得出来，不错。”“再加以锻炼相信会出奇的好！”“小倩你是有天赋的，不要灰心啊。”只有苍月冷冷说了句实话：“这也叫会弹琴？”

    她怕人家赶她走，便开始主动帮人家洗衣服，好在一切风平浪静，也没人提及她何去何从。只有在大家烤鸡翅的时候才会把那把琴拿出来，把烤好的鸡翅放在琴上纳凉。

    这一天他们来到一座人烟稀少风沙却很大的小镇，小倩终于忍不住问：“奇怪啊，情姐，上次我跟相公来京城的时候，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我们没有来过这座城。”

    长胡子的女人一面对着湖水里的倒影修胡子，一面含糊其辞道：“有句话叫‘条条大路通京城’你没听过吗？意思就是去京城的路不止一条，你上回走的，跟我们这回走的不一样。”

    “可照理说从西府到汴梁不需要一个月呀。”

    “我们这一路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多多少少步调会放慢，很正常的，你再等等，京城……应该快了吧！”

    “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要不要找路人问一下？”

    “当然不用啦，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去京城，放心吧小倩，没问题的，我们那么多人在你怕什么？”

    小倩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正好灵儿拿了烤鱼过来给她吃，她把起了半路的疑心彻底放下，开开心心跟人家吃烤鱼了。

    “你笑起来和若云姐姐好像，可惜她不跟着我们了，她和哥哥吵架了，就走了。”灵儿忽然的一句话让小倩倍感好奇，立刻追问：“若云？她也跟你们一样是卖艺的吗？”

    “她不卖艺，但是她烤的蔬菜和肉都很好吃，哥哥很喜欢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吵架了，若云姐姐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哥哥伤心了很久。”

    “怪不得脾气这么差，原来是失恋了。”

    “你不能告诉哥哥呀，我是偷偷告诉你的，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反正他一天到晚都板着脸，还能气成怎样？”她瞅了一眼坐在马车上凝视远方的苍月，这一个月以来就没见他笑过，也不太跟人说话，记忆里好像就对自己说过一句，也就是那句特别糟心的“这也叫会弹琴”。

    这天晚上，小倩终于亲眼见证苍月是如何操控人心的，想起来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她原本在客栈里准备就寝，由于这天夜晚格外炎热，她忍不住去开窗，视野的边界是马槽，他们的马在吃草，马吃草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苍月在树下轻抚马背，他脸上的冰霜融化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暖阳，这一刻的单纯美好深深映照在小倩眼里。

    她睡不着，就跑出去跟人家聊天，以为此番深夜促膝长谈可以拉进两人的距离。

    谁知她一出现，少年立刻又戴上拒人千里的面具，她学着长辈的样子很懂的说道：“行了行了，年纪轻轻装什么深沉，你刚才摸马的时候不是挺温柔的嘛！”

    他看也不看她，收拾东西走人。

    “喂！别走！我知道你嫌我累赘跟着你们碍事，但是眼看京城就要到了，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一路上大家都对我很好，这份恩情我必须报答。”“不必。”“你这孩子怎么那么难相处？还是我真那么讨人厌？”“是。”“若云是谁？”既然觉得我讨厌，那就再讨厌一点好了，小倩索性说出“若云”的名字看看这个苍月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果然他动摇了，转过脸凶巴巴的望着小倩，小倩得意一笑。

    “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了，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像你这种不会聊天的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关你的事就不要问。”

    喔！他这句话的语气像极了孤芳自赏的单书浩！小倩恍惚了一下，很快调整好心情，继续说：“其实你有时候挺像我相……”“不想听。”他不留情面转身要走，小倩急急跑过去摊开双手拦住他去路。

    “等下！我话还没说完呢！大人没教你跟长辈说话要有礼貌吗？”

    “你还想说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眸入木三分的注视着小倩，不知为何，她的注意力无法离开他的视线，好像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似的。

    “我就想说其实我特别感谢你们收留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敌意而已，可以吗，苍月？”

    “等你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再说吧。”

    “嗯？”

    “听不明白？”他问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眼中似乎藏了什么不为人知却极为可怕的东西，那东西在摄取小倩的内心，小倩却浑然不知盯着他眼睛看，实在太美了。

    时间差不多了，苍月又问：“现在，你明白了吗？”照理说这个时候对方应该已经没有意识了，然而祝小倩却很不给面子的问了句：“明白什么呀？你眼睛里有答案啊？”

    他又说：“举手。”

    “举手……这样吗？”小倩迟疑了一会，缓缓举起右手。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他一晃神，转移了视线，小倩这才转了两下眼珠子，自言自语：“刚才那是啥感觉……”

    为了让她彻底崩盘，苍月拉住她直往门外拖。

    “跟我过来。”

    “行行行，慢着慢着，我跟着呢。”

    他把她拉到客栈外，破烂不堪的墙角下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苍月把乞丐从地上拽起，那乞丐正要发飙，突然就没了动静。

    苍月像刚才直视小倩一样直视他，他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下来，时间正好，只听他对那乞丐说了两个字——跳河，然后松开手，那乞丐就真的鬼使神差一样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走到客栈前的河边，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巨大的落水声把小倩吓得花容失色！这……难道就是斗鸡眼所说的“幻术”吗？

    她刚听到的时候还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还想亲眼见识一下，如今亲眼看到这场面还真的让人不寒而栗！她惊讶的摸住了额头，恐惧感逐渐上来。

    “看到了吗？我能控制人的思想，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不……怎么可能……”

    “如果你害怕了，就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等一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慌慌张张的指着河里的泡沫说，“救、救人啊！他要淹死了！”

    “一个乞丐而已。”

    “那也是条命啊！没想到你长那么白，心那么黑！”说完她撒开腿，朝客栈跑去，苍月叫住了她。

    “你不救他吗？”

    “废话！我去找人救他呀，我又不会游泳！”

    “别去了。”

    “啥？”小倩回头，看到清凉的暮色下，苍月闪身跳入河中，不一会儿那个奄奄一息的乞丐被他拎出河面，小倩才终于歇了一口气。

    “你这个孩子，你说你证明自己会幻术的方法那么多，你让他给我们钱也好呀，为什么非让他跳河？还搞得自己浑身湿哒哒，你以为你这身衣服很好洗吗？”

    苍月望着她说那些歪理都不带换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竟起了一丝暖意，那是若兰离开以后，他第一次产生这样鲜活的情绪，这个祝小倩到底是谁？他既不能摄取她的内心，也不能操控她的思想，而她自身的感染力却又那么强。

    “苍月你想什么呢？还不赶快把衣服脱下来？还是你想让姐帮你脱啊？赶紧的，自己脱下来姐拿去洗掉，天热干起来快。”

    小倩催促无动于衷的苍月，他终于抵挡不住颤抖的内心，沉沉的望着她略带嫌弃的眼睛，告诉她：“我们不去京城。”

    “你说什么？”

    “这里，是去西夏的路。”

    “你再说一遍！”

    “过了嘉峪关，就是西夏了。”

    “不是，等等，苍月你又对我用幻术了？”

    他收回视线，望着明晃晃的月色，清清楚楚的说：“我一开始就不让你跟着我们……”

    “苍月啊……这么晚了还不睡……两个人在这儿聊什么呢？”只见婆婆拄着拐杖，慢悠悠却气场极强的从客栈黑洞洞的门里走出来，脸上挂着吃了鸡屎一样丑的笑，声音像刀刻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苍月警觉的用手护住小倩，压低声音对她说：“先进屋，明天有机会再说。”

    小倩已经吓得浑身冒汗，苍月收回手，走到婆婆面前，又回到往日那种冷漠的神情。

    他对婆婆说：“小倩问我何时到京城，我告诉她还需几天。”

    婆婆点点头，拉住他的手说：“那也不用站在外面说呀，你们突然就这样不见了，婆婆会担心的。”

    “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来吧，既然睡不着就陪婆婆回屋里说说话。小倩姑娘啊，时辰不早了，别玩了，赶紧回屋睡吧，明天我们要走很多路哦。”

    苍月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幽幽的发了个声：“好滴。”害怕到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