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不是云，我是小倩啊，你真不记得啦？”

    “我不认识你。”

    “或者你再想想，我是嫁给你心上人你曾经最最最恨的女人祝小倩啊！”

    “你胡说什么？我才是书浩的妻子。”

    “哎……你这样我们真的很为难的，梦伶，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该清醒的人是你，我很好。”梦伶无神的双眼划过小倩的脸，转向开满红叶的院落，张开泛白的双唇默念，“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怎么好端端的又念诗了？而且这首诗未免也太风骚了，停车做……哎我真说不出口，梦伶你有的方面确实比我优秀。”

    “书浩教我的，在城外的草屋里，他教我的。”

    “你是要气死我对不对？”

    “他说下次来，还会给我带乐府诗来，里面的曲子可好听了。”

    “那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他？你知道你现在搞得他没办法好好做生意了，你能不能去跟外面那些三姑六婆解释他根本没做过伤害你的事？”

    “书浩怎么会伤害我？他爱我都来不及了呢。”

    梦伶瞪了她一眼，小倩叹了一口气，把带来的两块糕都啊呜吃光了。“我不管你了，你一个人疯去吧！”说罢气呼呼走出房间，在长廊遇到了匆匆跑过来的掌柜，掌柜留着八字胡须，和额头上的八字眉正好凑成二八。

    “二少奶奶你可不能乱跑呀！一会儿又跑没了二少爷可不会轻饶我。”

    “我知道，我没乱跑，我就去看看梦伶。”

    “我求你赶紧回屋里待着，没事不要出来。”

    “掌柜的为何如此慌张？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没什么……”他一边说着没什么一边搓手，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祝小倩一眼便看了出来。

    “是不是书浩出事了？你快告诉我！你不要瞒我！”

    “这回不是二少爷……”

    “那是客栈出事了？是不是有群众来门口闹事了？”

    “倒也不是，二少奶奶你别猜了，真没事。”

    “你手都搓出血来了还说没事？”

    “有吗？”掌柜摊开双手看了看，发现手只是红了一点。

    “快说！小凤掌柜！”

    “真没什么也就是门外有人传你跟某位江湖琴师逍遥了一晚除此之外真没什么了。”

    小倩张大嘴巴，愣了半天，道：“啊啊啊……啊都搞到老娘头上来了你还说没什么？谁在传谣言，带我去找他算账！”

    掌柜拦住她的去路，脸上四根眉毛拧成毛毛虫，焦急万分：“千万不能出去啊！现在可是风口浪尖，你这样出去岂不是被人喷死？”

    “那我就坐在这里任谣言四处乱飞？”

    “不管你坐在哪儿这谣言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不如等二少爷回来了商量一下怎么做吧。”

    小倩气的捶胸顿足，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抓紧掌柜的袖口说：“你快派人去衙门找我爹，让他把凑热闹的人都抓起来！”

    “这样好吗？这可不是光彩的事啊，二少奶奶不怕又被人抓到把柄？”

    “我是清白的呀！我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平白无故冤枉了，我要我爹让那些吃饱了闲着的人还我清白！”

    “万不能操之过急啊二少奶奶，依我看，如果县令大人知道了你的事，他一定会火冒三丈冲过来调查的，你多多少少会吃亏，所以我们就不要出去冒这个风险了。不如回去屋里待着，弹弹琴，喝喝茶，看看书，练练字……”

    “我平时也不干这事！现在更加静不下来！”

    “那你要不要去泡个汤，舒服舒服？”

    “这个行！再给我多加一些柚子皮！驱邪！”

    由于泡汤过于舒坦，以至于祝小倩最后在温热的水里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晕晕乎乎的瞟了眼四周，隐约听见相公的声音。

    转而想到方才掌柜说的话不免一阵心虚，纵然她两袖清风，也难挡万人唾沫。所以书浩进来的时候，她吓得缩回了被子。

    “醒了就起来吧，差不多该回去了。”相公的声音挺严肃的。

    “哦。”她从被子里探出头，试探着问，“今天……外面有没有再传你跟梦伶……”

    “今天托你的福别人不谈我了，改说你了，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相公别开玩笑了，我听到谣言吓得都晕过去了。”

    “你是泡澡泡太久才晕的。”

    “你你你知道啦？掌柜告诉你的？”

    “你还真是让人不省心……”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后俯下身替她穿鞋，这一举动让小倩心里无比暖和，相公非但没有生气还主动给她穿鞋，她捧着红扑扑的脸蛋嘻嘻傻笑。

    “笑什么？快跟我回家。”

    她开开心心跟在书浩身后出门，谁知一出院子就被人群围攻，相比书浩那会她有过之无不及，似乎“不守妇道的女人”更值得大家“鞭笞”！

    “祝小倩出来了！她出来了！你们快看看真不要脸啊！”

    “丢人啊！祝小倩你把我们洛阳人的脸都丢尽了！”

    “可不是嘛！他们单家一个红杏出墙，一个敢做不敢当，简直是大宋的耻辱！用石头砸他们！”

    “砸！”

    突然间石头菜皮臭鸡蛋朝他们飞过来，马车就在眼前，可这条路真的很漫长，书浩抬手护着小倩飞快走进马车，坐在最前面的皮蛋可倒霉了，脸上身上全是烂菜叶，就在这股狂轰滥炸的风浪下他们快速突出重围，第一次连马都急得瞪大了眼。

    回到马车，小倩还心有余悸，喘着气问：“刚才什么情况？打仗了吗？吓死我了。”

    书浩看了看黏在衣服上的鸡蛋，轻轻叹了口气，小倩注意到了他脏兮兮的衣服，愧疚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相公你的衣服脏了，你平时最要干净了，为了保护我害你遭殃，回去赶紧换掉。”

    他显得异常冷静，简单说道：

    “没弄脏你就好。”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两个人怎会弄的满城风雨？我们又没杀人又没放火，逢年过节还分发喜饼给百姓，抗震救灾的时候也没少捐赠银两，他们却因为一点谣言就对我们恶言相向，最可怕的是，还不知道这种局面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书浩，抿了抿嘴，心想真不愧是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无影”啊，遇到如此险境他看上去依然风平浪静云淡风轻，小倩对他的敬仰之情不免又冲出天灵盖。

    “我真的很佩服你，永远都那么冷静，而我就是做不到。相公，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不生气，不动怒，不惆怅，不担忧的呢？”

    书浩看了眼手臂上不断往下滴的蛋液，平静的说：“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无动于衷，或许也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啊？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他们不是强盗，不能打；不是小偷，不能抓；不是贪官，不能罚。所有的律法只告诉我们如何对付坏人，却没有一条是针对愚昧。”

    她听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与此同时马车缓缓停下，说来也怪，今日单府大门前空空荡荡，只有一量破旧的马车停在那里。小倩下车一看突然激动的手舞足蹈，大喊着“爹来了爹来了”就朝屋里冲。

    果不其然，一进屋就看到父亲母亲面色凝重的与面色憔悴的公公婆婆坐在一起，小倩只觉得大事不妙，定是这几日的风言风语传到了父母亲的耳里。

    “哟！书浩和小倩回来了！”公公是最会打圆场的人，“都饿了么，那赶紧开席吧！”

    谁知小倩爹缕缕胡须满脸哀伤，说：“志鸿难得你如此宽宏大量，可我们实在无法安心吃饭，小倩给你们家带来了那么大耻辱，我这个做爹的也万分惭愧。”

    小倩傻在那里，原来爹和娘不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祝兄说的什么话，我们家书浩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这次风波多半也是他的责任，不能只怪小倩的。”

    小倩急了：“我我们怎么了你们就这样给我们定罪？爹你是不是给人定罪定上瘾了？”

    亲娘在边上暗搓搓捏了她腰里的肉，狠心说：“自己闯的祸都传到衙门来了，没觉得丢人吗？”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丢什么人啊！”

    “还没做过？你跟那个江湖小流氓独处一室整整一晚你都忘了？”

    单志鸿在边上插嘴：“书浩你也是！跟那个青楼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公公，那个姑娘自作多情喜欢相公，这事我早就知道的了，但是相公不喜欢她才导致她求爱不得疯疯癫癫的，不是外人说的那样！”

    祝县令咬着牙关问：“你还帮别人解释？书浩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倒不如说说你自己怎么回事儿？算了，家丑不可外扬！你跟我回去！回去我慢慢审你！”他要上去拉小倩，小倩赶紧退回一步缩到书浩身后，嘴里直嚷：“我不回去！我没错！”

    书浩娘笃悠悠站出来护着媳妇说道：“这事情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就给孩子们定罪也不妥，我也相信我儿子的为人，我也相信小倩对我儿子的真心，他们不会做那种事的。”

    “哎……难得亲家你这么说，但是我们真的没脸继续让这个丫头待在单家丢人现眼啊！”

    “爹我怎么丢人了？”

    “你还说？就你有理？你夜不归宿你还强词夺理？你到底知不知羞？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祝县令欲伸手抓人，单书浩抢先一步挡在小倩面前，毕恭毕敬的对他说：

    “岳父，这事不能怪小倩，一切都是由我而起，才会疏忽小倩让她被人利用，借此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还不能让小倩跟您回去，这样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继续说三道四，现在唯有恳请各位长辈相信我们两个人的为人，其他的我会处理妥当。”

    祝县令一筹莫展，祝夫人在边上明示：“我觉得书浩说的挺有道理的，老爷啊，要不就先给他们几天时间？”

    小倩狂点头，他爹瞪了她一眼，说：“你们说的倒轻松，你们以为这种事很容易就能解决吗？”

    单志鸿也开口了，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咱们先坐下来吃饭吧，边吃边讨论。”

    书浩娘捏了他一下，朝他挤挤眼睛，意思是你上辈子猪转世么就知道吃吃吃！他赶紧皱眉退了回去。

    “饭我们就不吃了，小倩你要留在这里就给我安分点，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传到我这里，我立刻抓你回去！”

    “知道了爹，你回去吧。”

    他爹愁眉苦脸拂袖而去，离开时还嘟哝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