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西出下虢国便到了江州，这是个被忘川一割两半的州郡。

    雨后的江畔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阳光被叶子与草芽上的晶莹折射着，未消散的云朵让光影明暗不定，森林如同一朵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盛开的鹭兰花。

    “话说老爷您这么不辞而别真的没关系吗？”

    江州常良郡城的馆驿里正在收拾行李的阿咲突然抬头问季言。

    “阿咲，嘘……不许多嘴。”

    季言就坐在窗前静静地感受忘川那江天一色的壮阔，秋风渐起带着桂花香里含着露水味道，他可不想这份雅致的被阿咲一嗓子给喊没了。

    “…………”

    本来她今天换上一身介于翡翠和群青之间仿宫制的长裙，还束了干练的云髻，俨然就是位聪明能干的仕女模样，只是被季言这么呵责气鼓鼓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傻气。

    “对了，你要不要回家看一看？”

    季言像是想到了什么软柔且和蔼的声音又在屋里响起，他突然向阿咲提议道。

    江州府的常良郡就是少女的家乡，她的家乡曾受到战争的波及。永禄元年勤王联军和篡党激战于忘川江畔，一路打到了江州府内，而常良郡就是其中的一处战场。

    在她十二岁那年跟随了季言之后这些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再回来，时间如白驹过隙般，一转眼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也出落成好看的大姑娘了。

    “不必了吧，老爷。家里应该就剩了一个空宅，说不定还被人拆了……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少女轻扶的颌边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不难听出说到最后她有些在逞强。

    “你家老宅确实是被拆了。”

    听罢季言只是随口一提。

    “是吗？也难怪……”

    这个逞强的女孩更是惆怅了。

    “于是我帮你把它买回来了。”

    季言突然在怀里摸出了串钥匙。

    “啊？不是……哎哎哎，你怎么想的你！买房子不用花钱吗？又住不到……哎呀，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啊！别这么乱花钱啊！”

    阿咲被季言话惊到一脸错愕，然后把手往小腰上毫不客气插对着季言就是一通狗血淋头的数落。

    “呐，今天给你放个假吧，我让武川陪你去好不好？”

    被厉声指责的季言依然笑意盎然，有些期待的看着阿咲。

    “喔，那下不为例……”

    少女被季言看得小脸儿发烧，微缩着身子细弱游丝的应了一声之后，她抓过钥匙，一把捂住红透的脸颊扭头逃走。

    “嘿，这臭丫头！”

    季言被她那窘迫在样子逗乐了，歪了歪脑袋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继续欣赏江景。

    ……

    ……

    在李督参加二番战期间，季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下虢国，临走时让角了带话给公馆——殿下他日兵临王畿，在下自与舞阳门前恭候大驾。

    在李督回城收到留言的时候，此时季言已在百里之外的江州沐秋赏闲。

    这句留言现在看来只是句空话，毕竟这个时期李督还是偏安一隅的土包子诸侯，不过在河州慕容氏复国之后红珀家族就不用担心来自南方的宿敌，可以专心充盈国力向北扩大地盘。

    ……

    ……

    北陆雪都，三江郡城。

    “好手段啊。”

    太傅雷砚川在极北的雪国收到了白氏兵败的报告，对季言的行事忍不住拍手叫绝。

    “不知雷大人是听到什么好事情了？也说与我听听吧！”

    一个穿着银铠白袍的男人在雪幕中钻了出来，他一边解下斗篷和皮帽一边冲雷砚川搭话。

    那身铠甲看起来已经很显旧了白色拼布更是朴实无华，但这种搭配出现在他高大强壮的身姿之上却是丝毫不显寒酸。

    这人是大秦王朝的大将军，宇文白虎。他浓眉大眼面庞刚毅，那双狭长的眼瞳更是震慑人心——与之对视如遇猛虎！大将军宇文白虎与太傅雷砚川同在三公之列，不过有人称他为北陆的王也有人称呼他为虎候。

    不过，有一点却是公认的——宇文白虎是全天下最强之将。

    “虎候还不知道吗？冶国公兵败与下虢国，最后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雷砚川小意捂住手炉走近宇文白虎。

    “这已经半个月前的消息了，何必大惊小怪。”

    宇文白虎摇摇头。

    “那虎候可知河州慕容氏复国了？”

    雷砚川摸摸胡须一脸得意。

    “那些河州兵现在已经这么能打仗了吗？”

    连喝三杯烫酒宇文白虎方觉得身体回暖，他瞪大眼睛看起来像只好奇的大猫。

    “河州兵确实悍勇。不过慕容氏是和李氏联手了，白氏的残军要为主复仇和李氏的大军决战于磬山，战间慕容肃海背叛了白氏，最后白氏的两万大军被围歼于磬山之上。”

    雷砚川侃侃而谈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

    “是这样啊……冶国公这次突然举兵收复王畿我也没想到，差点让他捷足先登了。不过最让我感到意外的还是红珀家族那傻小子，竟然把白氏打到片甲不留……不可思议！”

    宇文白虎倒是无所谓雷砚川在他面前摆谱，他几乎是和雷砚川一起长大的，甚至雷砚川这次来北陆就是他邀请而来的。

    “等等，太傅大人这件事情后面不会有你的影子吧？”

    宇文白虎想起来雷砚川一开始像在夸什么人，警觉性的逼问道。

    “可我也没想到他做事这么绝啊！”

    雷砚川不太疼快的表示了默认。

    ……

    ……

    天证二年三月，太傅雷砚川集合了各地诸侯的组成联军，大军开入王畿与篡党展开大战。

    这段时间应该是那位“昭平皇帝”赢谦一生之中最为舒心的一段时间。

    昭平帝在八岁之时便继承了大秦王朝的皇位，在新帝即位不久，洛外的汉州候姬长信勾结江州的江澜亲王进行了叛乱。

    年幼的皇帝和一众不肯屈服于汉州侯的忠臣们逃出帝都，之后两年时间便在汉州侯的迫害之下在洛北各城之间四处逃亡流浪转辗。

    流亡期间太傅雷砚川一直要求各方的诸侯进入王畿勤王，终于在天证二年雷砚川迎来了当时还只是墨州候的宇文白虎。

    宇文氏长年盘踞在极北的国境与异族作战，其麾下军团战力堪称天下最强。诸侯们见宇文白虎已经加盟，于是也纷纷发兵会盟。

    篡党的兵力在当时足有十万，而汉州候姬长信更是深谙兵法，开战半个月时间就连军事才能堪称天才的宇文白虎也受挫不少。

    最后联军调转马头集中兵力攻打江澜亲王的老巢江州，最后迫于压力作为篡党一方的江澜亲王不得不出面调和了小皇帝和汉州候。

    汉州候姬长信向皇帝与朝廷重新宣誓了自己的忠心和表示自己将会退回汉州不再踏足洛中。

    皇帝终于又回到了皇宫。

    宇文白虎也因为功勋卓著被皇帝赢谦授予了御剑与天杯，大乱之中太尉殉国时值三公之位空缺，宇文白虎被拜为大将军，入三公之列。

    以位列三公作为奖赏，其实是有些不合适的，但皇帝与朝廷的真实意愿是期望宇文白虎能留下来守护帝都。

    总是说贵人惜命，皇帝和朝廷的贵人们自然是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心理。他们终究是软弱的，不愿让自己有卷入战争的危险。

    宇文白虎终究是要归国的。

    勤王的巨额军资开销和宇文白虎的长期不在北陆，让国内出现了动荡。宇文白虎也不得不为战争做好准备，宇文氏几乎每一年都会为守护大秦王朝领土进行与异族之间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