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叶禾青立马乖乖将双手高举。

    “林叙，你在胡闹什么啊，”叶禾青声音发抖，“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再说了你现在的伤口这么严重，怎么能下地乱走。”

    “禾青，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骗你？”林叙的话激怒了叶禾青，“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骗你，难道一直不是你在骗我，就在刚刚，你还说了谎话不是吗？”

    话一说完，叶禾青就后悔了。

    她想，这大概就是林叙想要的反应。

    果然，林叙笑着歪了歪脑袋，“终于说实话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啊，不对，也许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是刚刚才知道的，不然你不会孤身送我来医院的，可是你早就怀疑了不是吗？”

    林叙逼近一步，声音冰冷的质问道，“你早就怀疑了，否则你不会立刻去确认我的身份，不会立刻去查询我所在的福利院，禾青，你好狠啊。”

    “你又好到哪里去呢？”叶禾青不争气的流下一滴泪，“这么多年的朋友，竟然只是我身边环伺的豺狼，林叙，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你？”

    “什么是真实的我？”

    林叙仰头大笑，只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可他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辩解，似乎那辩解早已是无用，似乎他早就在等待着着这一天。

    “禾青，我一直都在仰望你。”林叙擦了擦眼泪，“就像一个被困在肮脏空气里的人，无望的看着这灰蒙蒙的天空，你就是那天空的明月，无论我怎么伸手都无法触碰，你不吝啬的将月光给了所有人，可就是不愿给我，所以我就想……”

    “你想怎么样？”

    “让你坠落。”

    话说到理论这份上，再不跑的就是傻子了，更何况叶禾青早就摸到了身后的门把手，也不顾林叙是否察觉，她迅速的拧了一下，后背狠狠的撞上去，可想象中场景没有到来，她依旧被困在了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

    医院的门不可能反锁，不应该是这样！

    “因为这门是往里推，”林叙笑得直不起腰，“除非你来到我面前，否则你开不了这个门，你站在门口就是把自己的出路堵死了，真遗憾啊，是不是？就算你来到我的面前，我也不可能放你走的，禾青，你没有出路了。”

    林叙走到叶禾青身边，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禾青，我们一起从这个世界坠落吧，这个糟糕的世界，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呢？一点点也没有啊。”“你放开我！”

    叶禾青不断的挣扎，可不管她怎么挣扎，还是被林叙紧紧的抱在怀里。

    过往所有的一切突然有了可以串联的线索，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该有的解释。

    “林叙，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给我下毒是不是？”

    “是，”林叙懒得否认，“是我。”

    “魏菁菁日记本里那个男人，就是你吧。”

    “是我。”

    叶禾青仰头苦笑，“我早该想到的，那瓶香水，你曾经送给我也送给魏菁菁的香水。”

    “可你把它打碎了不是吗？”

    “就因为这个理由？难道你想说只是这个理由？”

    “当然不是，”林叙正色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你爱我？”叶禾青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恶心的让她胃液翻腾，“你是陈蓉蓉的儿子，是我的表弟，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切。”

    第一次见到叶禾青，他就被这个冷漠的人捕获了心，他就那么不停的注视着她，没想到她也看到了自己，还对他微微的笑了笑。

    他们只相差五岁，可二十三岁的叶禾青和十八岁的他中间，就像隔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叙知道，那么普通的自己，要想去到叶禾青的面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和她一样优秀的人。

    那难如登天的梦想，却给了他无数的动力。

    终于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了，可这个精彩的社会，也处处藏着残酷，他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舟，在这世界艰难的漂浮。

    终于，在他的努力下，导出了一部新人短片，他想叶禾青应该可以看见他了，可不是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他从来没有那么幸运，能够被时间等待。

    他总是一次一次的被浪潮推回，这一次，这阻碍他前行的浪潮，名叫朱衡。

    “你怎么能和朱衡结婚呢？你知不知道，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你的身边，可你只给了我这样一个糟糕的消息，更让我生气的是，朱衡明明一点也不爱你，可你却上赶着对他好，他的眼里明明就只有萧飒啊，为什么你这么不珍惜自己，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同时也践踏了我的感情！”

    失去了叶禾青的林叙，只能默默的陪在一旁，他就像叶禾青很多普通的朋友一样，成为了她的点头之交。

    可他不甘于这样，他利用了朱衡与叶禾青的矛盾，渐渐成为了他们的知己好友，见缝插针的挤进了他们的生活，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身份，他还成为了朱弥默认的男朋友。

    再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动机，除了他自己。

    也许他本可以藏着这样阴暗的心思走下去，没错，阴暗的等待着朱衡与叶禾青离婚的心思。

    可他不知道，更残酷的真相还在后面等着他。

    世界怎么如此的爱开玩笑，仿佛要把所有的笑话放在他一人身上。

    就在他第二部影片资金短缺的时候，南溪九山集团忽然注入了大笔的资金，作为答谢，他当然要去拜访九山集团的董事长，陈蓉蓉。

    可还没等他出发，陈蓉蓉已经在了他的面前，带着眼泪诉说着自己的后悔。

    说着当年将他留在红星福利院的不得已。

    那一刻，林叙是开心，不是开心自己的身世明朗，而是开心终于他有了坚强的后盾，他是庆城陈家的外孙，他可以和叶禾青、朱衡平起平坐了。

    但现实就是这么滑稽，紧接着，他就得知了叶禾青是他表姐的事实。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要这个事实。

    “陈蓉蓉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觉得世界都坍塌了，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世界最让人无能为力的就是既定的事情，你除了接受，没有任何办法，不管你怎么抓心挠肺的痛苦着，没有人能明白，也没有人能谅解，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怪物。

    “可是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这件事啊，但好在你也是不知道的。”

    是的，叶禾青也不知道。

    林叙成为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清楚的明白，叶禾青此生和他无缘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排解自己的痛苦，只能一日日的饮酒，哪怕在得到了赞助后，他的成绩渐渐有了起色，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痛苦。

    他开始回避与叶禾青相见，但显然叶禾青对这样的变化没有察觉。

    这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反应，更让林叙痛苦。

    他明白，原来叶禾青比他想象还要不在乎他，她的眼睛只有朱衡，至始至终只有朱衡，哪怕朱衡那样的伤害她。

    那段时间里，林叙就像一个孤苦的游魂，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晃荡，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痛苦，直到有一天，他莫名其妙的走进了一家咖啡店。

    一家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咖啡店。

    甜腻的点心，古怪的咖啡，一切都那么让人提不起兴趣，可那个穿梭在各个餐桌间的人，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魏菁菁和你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虽然更加年轻，但不管是面容和身材，都与现在的叶禾青别无二致。

    以至于林叙忍不住冲了上去，拉住了魏菁菁的手，而面对这样突然的示好，魏菁菁在短暂的惊讶后，害羞的低下了头。

    细长白皙的脖颈昭示着温婉柔顺的性格，但这不是林叙想要的。

    这不是他认识的叶禾青，叶禾青应该是坚强而倔强的。

    林叙失落的放开了手，退开几步后冲出门外，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人知道他刚刚遇见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但显然老天爷也察觉到了他的懊悔。

    身后的门被推开，穿着工作服的魏菁菁追了出来，羞红了脸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林叙，随后扭头跑了进去。

    “她就是那样一个随便的女人，温婉只是欺骗男人的武器，她很明白怎么去讨男人的欢心。”

    “她不是！”叶禾青厉声打断，“她只是一个需要温暖的小姑娘，只是很傻的对你一见钟情，这和你当年仰慕我有什么区别？我们实际上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好，无非是生活的悬殊，给人造成了短暂的错觉，没有一个人真的闪闪发光到，值得旁人的仰慕。”

    “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就像你不喜欢我一样，我也永远不会珍惜魏菁菁。”

    “你想珍惜也不可能，她已经永远的睡在了雪山里。”

    林叙闻言大笑，“那不是很好，从前她就想去雪山旅行，现在不是达成心愿了？她一直是一个软弱到令人讨厌的人。”

    “你早就认出是我顶替她回来是不是？”

    “你们的性格差的太多，我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早该想到的，魏萌萌提到那打碎的香水瓶时，我就应该想到的。”三年前的生日上，没能到场的林叙请人送来了一瓶香水，一轮玫瑰。

    可惜这香水在书桌上摆了许久，最后没能喷到身上，反而碎在了地上，这浓烈的香气足足一个月没散干净，导致后来，叶禾青闻到玫瑰味的香水，都会觉得齁得慌。

    当初听魏萌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叶禾青立马想到了林叙送她的香水，可林叙深爱朱弥的形象，让她把这一切当作巧合揭了过去。

    现在想想，当时不管知道什么，她都不会相信这一切是林叙所为。

    答案从来都在人心里，只有自己说服了自己，才能诚实的面对真相。

    就像今日，没有任何人的提醒，叶禾青还是对林叙成长的福利院起了怀疑。

    “你生日那天，我给你送了瓶香水，也给魏菁菁买了一瓶，我就让她喷着那瓶香水，和我腻在一处，我就想象着，和我做这亲密的事情的人，就是你，喷着我送的香水的你。”

    “恶心！”

    叶禾青忍无可忍的推了林叙一把，转身拉开门，就在她摸到门把手的那一刻，林叙从背后狠狠的将她抱进怀里。

    “这就恶心了？我只是想想罢了，又没有真的对你做什么，不是吗？”

    “林叙，放开我，”叶禾青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就去自首，一切都还来得及。”

    “自首？”林叙闻言大笑，“我做了什么，需要自首？你倒是说说呀。”

    “你做了那么多的恶事，还要我说！”

    叶禾青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倒没有了害怕的感觉，她没有想到，一直视为挚友的林叙竟然会变成今日这样。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是该先恨还是先痛。

    “禾青，我什么也没错，”林叙的语气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孩，“明明给你下毒的是魏菁菁，不是吗？又不是我动手的，明明把你逼到雪山的，是朱衡和你父兄不是吗？我做了什么呢？你明明是在雪山出事的，我又做了什么呢？你不是还说过，我是你生活中唯一的温暖了吗？为什么你回来之后，只跟朱衡纠缠，又跟你的父兄和好，却唯独没有和我有进一步的关系呢？我不是你唯一的温暖吗？我一直在等待着你啊。”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叶禾青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就算把我当傻子也要有个限度吧，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做一切，实际都只是为了庆城陈氏的继承权！你该不会想说，你给我下毒，是为了救我脱离苦海吧？啊？！”

    “当然不是。”

    林叙一点也不羞于否认自己的野心，他大剌剌的说道，“我失去了很多，但好在艺术还在我手里，拍片子是需要付出很多金钱和时间的，我有时间却没有金钱，没有财务压力的你，体会不到我这种人的痛苦吧？你知道自己的作品被别人夺走是什么感觉吗？他们随意的更改我设计好的一切，只因为他们更有权力更有钱，明明这是我的心血，可我却得无条件的听从他们，这个故事没劲，那里不够刺激，你要叫座就得怎样，这个角色让谁的人来演，这一切的一切，我早就无法忍受了，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一切，为什么我要让别人把我的作品搞成一个垃圾？你告诉我啊，为什么！”

    “我可以赞助你的，”叶禾青声音低微，“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不想要！”林叙大声吼道，“我不想一辈子待在人下，不想一辈子在你们的怜悯中生活，高高在上的你们怎么会了解我的痛苦，怎么会了解我的渴望，你不过是想限制我，你只是想限制我罢了！换了一个主人又怎样，你们不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决定吗？不是吗？”

    “林叙，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当然不会这样想，因为你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你俯身看我一定很轻松吧？既然你是这么一个好人，为什么还要跟我争呢？不管是南溪还是庆城，陈家一直都是陈蓉蓉在打理不是吗？那本应该是由我继承的财产，为什么你偏偏要插手？”

    “我没有想过插手，”叶禾青辩解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你不能好好的和我谈一谈，为什么你不想想我真正的决定是什么？”

    “你真正的决定？陈审言那个老头铁了心的把集团交给你，陈蓉蓉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同样是女儿，他却不肯留一点财产给她，那个陈蓁蓁也是没用的，做一个私生子就自己认命了，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明明这陈氏也有他母亲的资金投入，明明这陈氏不是陈审言一个人的，他凭什么决定？！他凭什么？”

    “林叙，你真是疯魔了，为了这些钱，你真是疯魔了。”

    “你没有尝过为了争取资金到处看人脸色的滋味，你当然不会为了这点钱疯魔，”林叙怒的青筋暴起，“旁人都有资格说我，唯独你没有，今天在董事会上，你忘记自己那副得意的模样了，当权力被你所掌控的时候，你被侵蚀的速度，并不比我慢。”

    “我……”

    叶禾青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诚然如林叙所言，今日在董事会上，她志得意满的表现并不一定比他和陈蓉蓉要好，这句责备倒提醒了她，原来人突然被架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高度，真的会放肆的忘我。

    说起来，还是得把陈蓁蓁找回来，这个集团本就该有他的一份。

    “你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说的对。”

    “你说什么？”林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怒吼道，“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说的对，难道这也让你生气吗？”

    林叙被噎了一下，扭过头去，“不许你这样说，你不能这样说。”

    叶禾青怎么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大大方方赞同着一个威胁着她生命的人所说的话？

    这不应该，更不可能，一定是她想要欺骗他，得到他的信任。

    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叫嚣着，“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承认吧，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般心思阴暗，他们就是能坦坦荡荡的活着，叶禾青是这样，朱衡是这样，就连萧飒也是这样，做不到的人，只有你一个，心思恶毒的人，也只有你一个而已，你是被所有人抛弃的败类，你没有回头路了。”

    “不！不！你胡说。”

    似乎是为了和脑海里的声音抗争，林叙松开了禁锢着叶禾青的手，抱紧了自己的头。

    趁着这个空档，叶禾青连忙扑到了门口，将门拉开。

    巧的是，叶执明、赵原等人也刚刚赶到，虽不知里面的情况，却当机立断的向叶禾青伸出了手。

    但已经濒临崩溃的林叙，反应比任何人都要迅速，他伸手钳住叶禾青的肩膀，将她拖了回来，退到了窗边。

    “林叙，你做什么？你放开她！”

    “我做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们想做什么！”林叙用小刀抵在叶禾青的喉间，“往后退，不然我就动手了。”

    “你冷静点，我们后退就是。”

    逼于无奈，所有人都微抬着手，慢慢的往走廊退去，只有一个人立在原地，那个就是朱弥。

    “林叙，你这是干什么啊？”

    一直昏睡的朱衡已经令她心力交瘁，今日又得知了林叙受伤，没想到自己抽空过来，去碰上了这样的局面。

    她的爱人劫持了她的嫂子，这是什么荒诞的人生？

    “往后退，我叫你往后退！”

    林叙的怒吼没能喝退朱弥。

    “连我也要后退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啊？”朱弥似乎已经濒临崩溃，大吼道，“谁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人，没有人能回头。

    只有身后伸来的一双手，将她扣住。

    “林叙，你没有地方可以去的，你去自首吧，”叶禾青闭上眼，感受着脖间不断贴近的冰冷，“你去自首吧，只要你去自首，我不会追究太多的。”

    “自首？”林叙叹了口气，“曾经你跟我说过，你喜欢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我当时只笑笑，现在我可以把当时该说的话，说出口了，禾青，我喜欢的是芥川龙之介的《地狱变》，从我决定舍弃你开始，我就成了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回头的画师，禾青，我回不去了，你也回不去了。”

    林叙说罢，用手肘猛击窗户，撞开了厚厚的玻璃，拉着叶禾青一同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