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遗憾啊，我只能做那些仰慕者中的一位，而不是和他并肩的人。”

    似乎想起了什么，叶禾青从屏幕背后取来一样东西，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再抬起来的眼中，盈满泪水。

    “你之前总调侃我什么时候和朱衡生个孩子，让你教他踢足球。”叶禾青的泪水滴在那张黑色的照片上，“原本打算今天告诉你的，可现在只能换一个方式了。”

    “我只有这一张照片了。”

    一张漆黑、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的照。

    但朱衡知道，那时他和叶禾青曾经拥有过的孩子，也是他亲手送走的孩子。

    他很清楚，为什么叶禾青会打算在那天公布好消息，因为那一天，是他第一次登台演出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本应美好的一切，却毁在了夜色中的芳鸣山上，毁在了他的无知与残忍中。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仁慈吧，没有让他不受欢迎的来到世上，”叶禾青将照片贴在胸口，“不然他又会变成另一个我，一个被所有人厌恶、抛弃，毫无价值的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

    两年后的朱衡面对着两年前的叶禾青，错位的时空让他们的真心失之交臂。

    “我想，这一切也许早就注定了，”叶禾青擦去眼中的泪水，“当我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藏在欢欣背后，更多的是惊慌，也许是我的孩子在惊慌，他比我更先知道自己不会被父亲珍惜的命运。”

    朱衡想要反驳，想要辩解，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除了脸上不断滚下的泪珠，没有任何迹象能泄露他心中的痛苦。

    他的眼神是那么平静，他的身子站的那么的直，仿佛在观察一段毫不相关的过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五脏六腑受着怎样的煎熬，焦灼的疼痛从心脏慢慢溢出，填满了整个身子，一直往他的灵魂烧去。

    可除了认真的站在这里，倾听着叶禾青的心声，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还配做什么呢？

    “朱衡成为一个父亲是什么样子，他会抱我们的孩子吗？会展露笑颜吗？会在花园里拿着水枪和孩子嬉闹吗？”美好的幻想被主人亲手打算，叶禾青将手中的照片捏皱，“我想不出来，真的想不出来，连我都无法欺骗自己，那么单纯的孩子一定早就看出了真相，所以不愿来到这个世界吧？”

    叶禾青将皱起的照片轻轻抚平，用指尖捏住。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朱衡疯了似的冲到荧幕前，想要穿过时空去阻止她。

    但这一起，早在两年前就成为定局，纸片如同雪花，被纷纷扬扬的洒下，一如那年雪山脚下，听见冰雪坍塌却那般无能为力。

    “不要不要！”

    明明地上什么也没有，朱衡却疯了似的捡着，他捡起的不是孩子破碎的照片，而是那穿越了两年时间，向他迎面砸来的懊悔与悲痛。

    “林叙，我要去雪山了。”

    明明叶禾青喊的不是他的名字，可朱衡却觉得她是在跟他告别。

    “听说你们剧组也会在山脚下取景，说不定我们会遇见呢，”似乎想到了什么，叶禾青的眼神灰暗下去，“还是算了吧，不要遇见了，我已经没法平静的面对朱衡，我既舍不下爱，也放不下恨，只能安静的离开。”

    叶禾青仰头笑了笑，“也许他根本不会察觉我的离开吧？原本我就是他生命中唯一多余的人，回叶家的这一个月，他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来。”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朱衡多想告诉叶禾青，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

    早知道又能怎么样？

    两年前的他，真的会开心的迎接这个孩子的降临吗？

    真的能够察觉到被假象深深压进心里的爱意吗？

    不会。

    就算两年前的他，得知了那个孩子的存在，也不会做出比当时更好的反应。

    他仍旧会肆无忌惮的伤害叶禾青，折磨他们的孩子，因为那爱与厌争斗带来的恐惧，会让他做出更为可怕的事情。

    “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叶禾青站起了身，“等我度假回来，咱们再一起喝酒吧？”

    屏幕陷入了漆黑，房间却依旧明亮。

    被数字技术保存的影响，可以让人们的思绪重返错失的岁月，但播放的影像终归会结束，就像悬浮着的情感终究落地。

    见朱衡呆愣不动，朱弥胆战心惊的开口，“哥？”

    “我没事。”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真相吗？有什么好惊讶的呢？有什么好痛苦的呢？

    “当年你在医院里念叨的是谁的名字？”

    朱弥清晰的记得，十五年前只有十多岁的自己，被哭泣的母亲紧紧拥在怀里。

    而身后的病床上，朱衡被缚住了手脚，只有一张嘴含混的念叨着一串简短的音节。

    后来的岁月里，见证了朱衡对萧飒的痴迷，她理所当然的认定那串音节是萧飒的名字。

    可今天，两年前的叶禾青，告诉他们，当年拉住朱衡的人不是萧飒。

    那这串音节，会是另一种答案吗？

    “是萧飒。”

    朱衡简短的回答，打破了朱弥的幻想。

    原来一切没有变，也没有错，她的嫂子叶禾青，终究是一厢情愿的爱着她的爱人。

    “原来还是她。”

    “可不该是她，”朱衡的目光越过墙壁，一直看进十五年前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得到了一个错误的名字，是叶禾青拉住我的那双手，才让我暂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也让我撑过了一年多的治疗。”

    是叶禾青救了他，也是叶禾青爱着他。

    “是她？怎么会是她？”

    “从头到晚，我爱的人都是她。”

    “那你对萧飒的一往情深是什么？”

    “我得到的，是一个错误的名字，”朱衡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最是有情的双眸闭起，周身还是被希望与绝望同时围绕，“化了戏妆的她，和萧飒站在了一处，我不知道她的模样，只得到了一个错误的名字。”

    现实比故事还荒谬，将人们自以为的深情，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