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璃坐于他身畔黑石阶上，拿起一坛酒撕开封口喝了一口，只觉异常辣口。是那种很普通的人市间酒馆里的酒，因易醉辛辣，价格也便宜。

    “没想到，这你也喝得下。”

    “忆苦思甜，提醒一下自己。”

    羲璃疑惑，“哪里吃的苦？”

    君梵只是垂眸，“活着已是好的，似里面睡去的，世间百味再尝不到。”君梵话音里透着几分醉意，“瑾穆……是我挚友，是我没保护好他，是我没保护好明玥……”他蓦然站起身，“玄冥，我去杀了他！”

    羲璃起身拉住他，“君梵，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君梵望哈哈笑。

    羲璃道：“你这模样，令我害怕。”

    君梵身子渐消散，化抹清光自他手间离去。

    “三日后回来，此间诸事，由你打理……”

    羲璃高喊，“君梵！”

    虽已是新年入春，北荒仍旧沉在一片严寒冰雪之中。

    玄冥受了伤，自回来便闭门于紫明宫中疗愈。

    雪峰也有些伤，好在都在皮外，他入宫看了玄冥，出来时告诉琦玥和风媱不必担忧，再过几日便好。

    玄冥回来只见了雪峰一人。

    风媱打算推迟几日再动身海神岛。

    夜间，风媱独宿于沁芳殿内。

    四周寂静无声，时有风卷着廊上灯火摇曳，回想往日，只觉眼前一片萧索。

    她毫无睡意，脑海里想着很多事，却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琦玥差人燃了几炉炭火，屋内很快暖和起来。风媱看会儿书，便躺在榻上假寐。

    似睡似醒之际，只听见忽起了喧嚣声。

    “走水了……”

    “西殿那边走水了，快去帮忙……”

    风媱霎时睡意全无，玄族此时正吃了败仗，外边神族正伺机而动，便是草木皆兵，人心惶惶。走水事小，有敌入侵事大。她快速穿戴毕，推门而出，廊上一道人影闪现，迎面与她对上。

    风媱只觉一股酒气扑来，抬眼一望，竟是君梵。她只疑是梦，揉了揉眼，君梵竟还在，心下大惊，将他一把扯入屋内，紧闭了门。她屏息听了听声响，确认没有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方才嘘了口气，转身嗔道：“你疯了？怎么来的？”

    君梵双手捧住她脸颊，“率军杀进来的，玄族沦陷了。”

    风媱心下一凉，恐惧蔓延全身，顺手推开她，要出门去。君梵从身后将她紧紧环住，“骗你的，我没那么大本事，越过玄族重重边境，直杀进这都城。我一个人来的……你别走……”

    风媱停止挣扎，了然道：“是你放的火？”

    君梵伏在她背上，在她背上以脸摩挲着，嗅着她的清香，“嗯。”

    “你……你不知道很危险吗？竟独自……”

    “我想你，阿媱……”

    风媱只觉心中一时百转千回，任他将手贴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外面响起脚步声，风媱挣脱他，“你快走。”

    “不走。”闪着迷蒙的眼，似个撒娇的孩童般。

    风媱微叹。

    “……”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扣门声，“风媱，西殿那边走水，已经查看，没什么其他异常。你这里……没事吧？”是琦玥。

    风媱坐在榻上朗声回过去，“倒是听见了动静，见火光不大就没赶过去了，没事就好，我这里也无异常，劳烦你还赶过来一趟。”

    门被蓦然推开，琦玥带领身后一众侍卫大步踏入风媱内室，见她身披一件外衣，倚着榻沿端坐，手里拿着的书此时放下来，望她道：“琦玥，我没事。”

    琦玥道，“冒犯了，我是一宫之主，不见你安然无恙，实不安心。”

    “我明白，你是为我着想。”

    琦玥于她榻畔坐了坐，“自你回来，王也闭关着，没时间同你好好说话，晚点我再来看你。”

    “现下事多，我都明白。原想着待师父好些，去亲自辞行，想想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是师母，向你辞行也是一样的……”

    琦玥打断她，蓦然一笑，握住她手，“哪能一样呢？我可做不得你师父的主！你若这般离去，他定是要责怪我的，你便再留几日，好吗？”

    风媱垂眸轻叹，“好。”

    琦玥再说几句闲话，方领着侍卫出去了。

    风媱起身推开窗户，君梵自窗户进来，朝她步步靠近，将她逼退屋角，附身欲吻她。风媱避开，“你要干什么？”

    君梵捧住她脸，与她咫尺相对，“你方才可以告诉她，我就在窗外，你没说，为什么？”

    风媱避开他目光，“你醉了。”

    “因为你还爱我……”言罢，吻在她唇上。

    风媱下意识打了他一巴掌，将他推开。

    力气并不大，可是君梵吐出了一口血水，后退了两步。风媱有些不忍，上前探脉，发现他也受了内伤。君梵趁机将她拥入怀里，“小傻瓜，她怎会让你走……”

    风媱不忍再打他，只得咬银牙恨声道：“你骗我、欺我，我恨你！”

    君梵唇角欢快扬起，“好，你恨吧，我该恨，也该死……”

    风媱不觉泪水直流，倚着他胸口嘤嘤哭泣。

    君梵慌了，醉意消散大半，轻抚着她背脊，“对不起，对不起……”

    屋内吹灭了蜡烛，两人躺在榻上，静静依偎了整夜。

    天渐晓，这里很快会有侍女前来。

    “你该走了。”

    “你和孩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说着还往她怀里钻。

    风媱不成想几日未见，他竟这般会撒娇耍赖的。

    自己掀被欲起身，又被他缠入被子里去了。

    “由得你。到时再来人，我是不管的。”

    “你那珠子，是件好法器，我不怕，反正你在。当日你为救玄冥昏睡了千万将士，今日为救我昏睡了一座城池，才公平。”

    风媱哭笑不得，转念道：“鸿蒙珠有弱点，你想知道吗？”

    君梵亲吻她额头，不理会她的试探，“一夜没睡吧？累吗？”

    “……不累。”

    君梵一笑，撑着双手，将她护在身下，与她四目相对。风媱双手推他，“你要干嘛？”

    君梵缓缓凑近她，“我想……”

    风媱不觉面色绯红，扯着被子，“不行！”

    君梵眉眼带笑，“陪我出去转转也不行吗？”

    “……额……”

    两人遂化了身形样貌，在都城闲逛。

    清晨街上铺肆正欲待开门，伙计一个个打着哈欠，有的伸着懒腰，和邻居行人问安闲话。

    卖菜翁倒是赶早，不知是何时来的，总之新鲜菜蔬已整齐摆好，也有三两买菜人来光顾，一位老翁正精神奕奕的同那挑菜人话家常。皆是熟客呀。

    君梵牵着风媱手，并排走着，“没想到玄冥治下的都城，竟同人间无二。”

    风媱回想天廷，确实两者不同。

    “这样好，有温情。”

    “你若喜欢，我们也去过一过这样的日子，好吗？”

    风媱面色哀伤，“可能吗？你放不下的。”

    君梵一时静默，安静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