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女帝只想当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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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女帝回魂

    李念微坐在妆台前,麻木地梳着长发,一袭金丝绣凤的喜服披在身上,裙摆随意地散落在地,这是先皇后离世前亲手为她缝制的。

    槐花树下,李念微坐在地上俯着孝宣皇后的膝盖晒太阳,活像只懒洋洋的小猫儿,皇后也不恼她失了公主礼仪,只是轻抚着女儿的发丝,“我的霜儿定会遇到这世上最好的少年郎,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母后,我遇到了这世间最好的少年郎,可我却一步一步逼死了他。

    窗外的雪依旧不停地下着,只是好端端的瑞雪,怎么就忽然成了肃杀的霰雪。

    “只为了一人,陛下当真就不顾这天下了苍生了?”任无轶负手站在李念微身后,他的脊背永远这般挺拔。

    “这是朕欠他的,我本无治国之志,被硬生生推上这高堂。日后江山有你,有盛儿在,只会更好。”李念微抬眸透过镜子看向任无轶,满目苍凉,“无轶,你未爱过人,不会懂。”

    任无轶摇头苦笑,“臣未爱过人?这话谁都说得,陛下说不得。”

    他将一个瓷瓶放在李念微的妆台上,“这是陛下让臣制的药,臣私心给这毒药取了名,望陛下喜欢。”话毕便转身离开。

    李念微拿起瓷瓶痴痴地望着,瓷瓶上阴刻着三个娟秀的字——“十盏霜”。

    任无轶啊任无轶,你还惯会戳人痛处的。

    她屏退宫人,散着长发,衣袖被朔风吹起,李念微未着鞋履,大笑着跌跌撞撞漫步走向太极殿。

    她笑她这一生的荒谬,笑此时的不甘。

    霰雪堆积成冰,结在白玉铺成的路上,一步一道血痕,皮开肉绽,但她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太极殿内一片素白,李念微身着喜服破开了这旷古的孤寂。

    她直直地走向江让尘,李念微痴痴地看着他,指尖掠过江让尘的脸庞,他就好像只是睡着了,静静地躺在玉棺中。

    李念微为帝十年,只为了换取江让尘的一线生机。

    结果呢,这一场骗局十年之久,让李念微亲手将江让尘推入地狱。

    李念微撑着棺璧,轻轻一跳跃入玉棺,丧幡随之扬起,她俯身依偎在江让尘身边,“知道是毒酒还喝,真是傻子。不过没关系,我也是傻子,还以为是解药,巴巴地盼着你快点喝下。”

    李念微取出腰间的“十盏霜”,缓缓饮下毒药。

    “我原本打算等你平安归来,就退位给盛儿,去寻个世外桃源,和你隐世而居,可现在…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李念微觉得自己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死死绞住,沉入无尽的深渊,不停地向下坠落。耳畔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和咽喉里溢出的嘶哑破碎的声音,她越是拼命地挣扎,束缚就越收越紧。她的眼耳口鼻都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淌出,心脏却跳动得像是要破体而出。她的双眼无力地一开一合,透过粘在睫毛上的血色,看到的是江让尘的面容。

    ...

    “呃!”

    李念微像是离水日久快要窒息的游鱼重返池塘般,猛地大口吸气,接着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

    待到气息稍微平稳,眼前重影归一,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李念微艰难地用手肘支起虚弱的身体,趴在床上环顾着四周。

    “我没死?”

    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小宫女见自己主子醒了,激动地差点把手里的药碗给泼了,“公主!你终于醒了!”

    “朕为什么会在这里,江让尘呢?”李念微急切又茫然。

    小宫女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呀,公主你这不会是是摔傻了吧?”

    此话一出,小宫女自己把自己给吓哭了。

    李念微闻言,有些空洞地看向眼前这个黄毛小丫头,是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才意识到有什么天大的不对劲。

    李念微的瞳孔猛烈收缩,“玄月,你刚刚叫朕…什么?”

    小宫女立马捂住李念微的嘴,“公主怎可这么称呼自己,虽然圣上宠您,但这可是对圣上大大的不敬啊。”

    李念微女帝不是白当的,这十年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事发生得实在离奇,以至于大脑片刻空白。

    李念微将手指向自己,小声试探道,“玄月,你刚刚说我…是谁?”

    小宫女不明所以,“您当然是虞朝最最最尊贵美丽聪慧的祈阳嫡公主啊。”

    李念微倒吸了口寒气,“今夕何年?”

    “承景三十六年。”

    “我…几岁?”

    “公主你真的失忆了吗。”小宫女满脸担忧,“上月皇上刚给您行了盛大的及笄礼。”

    李念微脱力般坐回床上,意识一片混沌,想起年幼时曾偷偷溜出宫看过民间画本,若得百年机遇,人可回魂重生于自己年幼时,命运重洗,将一生不甘和悲愤化解。

    那一切就还来得及,可这种好事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下床缓步走到铜镜前,虽心中有所准备,但李念微依旧被自己变回十五六岁的样貌所震惊。

    那是一张不是粉黛却极为艳丽的脸孔。

    李念微的容貌与母亲孝宣皇后极为相似。孝宣皇后年轻时容貌名动都城,又是太子太傅之女,才学过人,青年才俊无一不想一睹其风采,惹得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帝,早早把青梅竹马取回东宫藏着。

    可惜,母女俩皆是美艳有余而锋利不足,所以李念微在为帝的十年里总是敷着厚厚的妆彩。

    李念微僵硬地触碰额头上的白色纱布,“我受伤了?”

    提到受伤,玄月气得跺脚,“您和那个讨厌的靖北侯世子比赛打猎,您的骑术如此精湛,怎会坠马?一定是那人设计害您。”

    李念微呆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靖北侯,世子,江让尘?”

    “对!就是他。”

    李念微隐忍地咬着嘴唇,辨不出是哭还是笑,是悲还是喜,“玄月,替我更衣。”

    小丫鬟以为自己睚眦必报的主子这是要找那可恶的靖北世子出口恶气,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好嘞。”

    除了玄月,李念微一人未带,来到侯府门口,表情却未表现出内心的急切。凝望着大门,踌躇的步子一步也迈不向前,似乎与侯府中的那人已是隔了千山万水,千年万年。

    “公主,我们不带侍卫来会不会太没气势了?”

    李念微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双手,“走。”

    靖北侯府家牢中,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跪在粗粝的泥石地上。

    江刃虬拿着靖北军营特制的牛皮鞭子,指着少年怒吼,“去向祈阳公主道歉。”

    少年面容冷峻,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我何错之有。”

    “我今天就打到你知道错在哪里。”

    一记鞭子狠狠落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少年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江让尘嘲讽道,“父亲年轻时对先皇后爱而不得,如今又对她女儿关怀备至,还真是爱屋及乌。”

    似是戳到江刃虬的痛处,握着鞭柄的关节发出声响,“就不该从小让你留在你祖父身边!都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

    李念微此时正在幽暗的廊道里听到了全部对话,她竟不知靖北侯和母亲有此渊源。

    江让尘冷笑,“是啊,大名鼎鼎、战功显赫的靖北侯,哪有时间管我这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废物呢,若不是祖父相救,我和母亲早就成为敌军俘虏了。”

    “你!”江刃虬被激得在长鞭上下了猛力。

    江让尘一记一记挨着。

    “公主千金之躯,致公主受伤就是天大的错处。”

    “当今圣上平庸无能并无治世之才,皇室子女高贵在何处。”

    又一记鞭子落在少年身上,“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忠君是我们军人的本分。”

    少年将咽喉里的血咽了下去,额角青筋暴起,言语却依旧冷静,“军人的职责是让百姓安居乐业,然现在国境四面,三方都连年战争,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当今圣上的仁政你是看不到吗?治国并不是只会打仗就可以了。”

    江刃虬抽断了鞭子,少年却依旧没有屈服。

    “我只看到了他的不作为。”

    江刃虬扔掉鞭子狠狠抓起少年的衣领,将人狠狠摁在墙上,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你想造反不成?江让尘,你给我记住,我江刃虬宁可没有你这个儿子,也绝不会让你成为千古叛臣。”

    鞭伤研磨在粗石墙上,更是钻心刺骨的痛,江让尘只是冷冷地望着他的父亲,“京都百姓安居乐业,边塞百姓就当一生飘零吗?”

    上一世江让尘护佑边疆子民的志向李念微一直都知道,所以她在位时也竭力推动边疆改革,只是她从不知江让尘竟对皇室有如此积怨。

    “侯爷,手下留情。”

    李念微身姿挺拔,双手交叠,快步而来却步步沉稳,语气中带着极强的威严。

    江刃虬施力将江让尘摁下,使他单膝跪倒在地。

    “臣江刃虬参见公主。”

    李念微上前轻扶,“侯爷不必多礼。”

    公主的端庄举止,连江刃虬都有一丝诧异。

    与她的母亲真真像极。

    江让尘单手支地,低着头额角渗出冷汗,带着些许不屑的表情。

    李念微居高临下地望着江让尘,眼中却蓄着泪,仿佛她的世界里就独独有此一人。

    玄月在身后扯了扯李念微的袖子,“公主,在想什么呢?”

    李念微回神,“侯爷,我今日前来是...”

    江刃虬先一步上前,赔礼状,“犬子无礼,臣已重罚。”

    李念微看着江让尘身上的伤,一阵怒火漫上心头,我的人谁都不能动,但言语依旧克制,面带微笑,“侯爷,请让我把说完。当日围猎世子骑射出众,本公主一时好胜心作祟,故而受伤,与世子并无关系。”

    此话一出,江让尘皱眉看着眼前的李念微,觉得十分陌生,这和此前言行乖张的祈阳公主真是同一人吗。

    况且若不是那日江让尘故意激怒李念微,她围猎时不会兵行险招,也就不至于坠马受伤。

    “公主不必袒护这个逆子。”

    “侯爷是怀疑本公主说假话?”李念微维持着公主该有的的高贵,微仰着下巴直视江刃虬。

    “臣不敢。”

    “侯爷,我想和世子单独谈谈,请您出去片刻。”

    江刃虬看了眼江让尘以示警告,有所疑虑,但未拒绝,“臣告退。”

    “玄月,你也先出去。”

    “可是…”

    “出去。”

    “是。”

    李念微一步一步走近正盯着自己,目光不算和善的江让尘,缓缓蹲下。

    “公主此举何意?”江让尘冷眼看着李念微。

    李念微一手勾着江让尘的下巴,一手用洁白如雪的薄纱袖子擦拭着江让尘嘴角的血迹,像是孩童擦拭着自己心爱的布偶娃娃。

    “阿尘,我回来了。”

    江让尘听到李念微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表情由怀疑转向厌恶,脸向一边撇去,“臣自知污秽,莫要脏了公主的手。”

    李念微没有回答,只是颇为宠溺地看着他,捋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好,听你的。”

    江让尘此时是未经风霜的少年模样,与那日大雪漫天携靖北军回朝,饮下毒酒从容赴死的脸庞,在李念微脑海中陡然重合。

    李念微开始头痛。

    牛皮鞭子是特制的,制作时编上了锋利坚硬的牛脊骨,江让尘勾着腰身,显示出一种脆弱的美,“疼吗?”

    迎着李念微又关切又高高在上的目光,江让尘竟有一丝出神,那是一双清澈至极的杏眼,却带着难以描述的孤寂,让人直视后很难厌恶。

    江让尘垂眸不再与李念微对视,“无碍。”

    李念微牵起江让尘的手,“走,去上药。”

    江让尘借力起身后迅速收回了手,“公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臣没那么娇气。”

    李念微并没有想征求眼前人的意愿,硬是拉着人手腕出了昏暗的家牢。

    牢内的昏暗与牢外的艳阳天形成了剧烈的反差,阳光照在李念微脸上,眼睛无法睁开,一阵晕眩让她如羽毛似的飘然下坠,她记得,是江让尘护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