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到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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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试探

    想到此,金刻羽少不得又把那信纸再拿出来细看了一遍,照信里所写,周辰分明对原身感情很是深厚:

    “…姐姐,你我虽然相差三岁,却是同一日的辰时出生,且都只有兄弟而无姐妹,因着通家之好,幼时真可说是如亲姐妹般亲密无间。

    可惜造化弄人,待到年岁渐长,你为王府奔命,我亦要顾及国公府前程,是以彼此少有相聚不说,人前还须做客气守礼状,唯恐行差踏错半步。

    谢娘娘骤然薨逝,你伤心欲绝,深居简出为娘娘守孝,但也没忘了让你身边的杨嬷嬷特意送了及笄礼来,姐姐,那只西北所出的白玉簪子妹妹喜欢极了,让人好好收着,只一心盼着等你除服时再戴给你看。

    可惜除夕的宫宴上并没有如愿看到你,等到了元宵节却听到了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妹妹只觉无法相信,偏父亲母亲说当时在场亲眼目睹做不得假,太后和皇后等宫中贵人更是为此惊惧昏厥。

    祖母事后断言王府危矣,又唯恐殃及周家担心不已。毕竟谢家早已落败,王府又无人在京出面主事,陛下却因此事大为震怒,连几位劝谏的老臣都落了训斥,直言姐姐乃入了心魔而生出妄念,胡言乱语犯下大罪,看在幼时情谊与已逝的谢娘娘面上,且死者为大,方不予追究。

    妹妹听从家中长辈之言不敢再多想,却又深恨自己无能连半句话都不敢替姐姐辩说,只能暗自落泪神伤…”

    这些话说得不可谓不诚恳,金刻羽回想起自己当初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可想而知当时原身从太液池里救上来时定然跟死了差不多。

    而且别说周辰父母相信原身已死,哪怕昨日自己活生生地站在五公主等人跟前,大家不也没有怀疑么?想来当时皇帝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安排的,对外宣称原身已死迷惑人不说,估计也真的弄了个差不多的年轻姑娘尸体放在王府的棺椁里。

    沈小红既然是个孤单在京、远离家人的姑娘,人都死了,指望别人出来主持公道,尤其对上的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太强人所难了,想想也不可能。

    所以安国公府周家,连带周辰自己,选择了袖手旁观,美其名曰要考虑国公府前程,听着虽然有些势利眼,也说得过去。

    何况人家如今还慷慨地送来了五千两银票,外加周辰自己给的五百两银票和一个庄子,已经够可以了。

    倒是这信里提到的什么谢家还有谢娘娘,不知道跟沈家什么关系,按信上的意思是谢家已经败落了,无力对抗皇帝。

    但那位已经过世的谢娘娘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连皇帝都说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对了,皇帝还说看在幼时情谊份上,意思是原身跟他小时候也是玩在一起的?那原身是很小就离开了西北老家来了京城?这当中,两人会不会因此而日久生情?

    不对,目前来看只是原身对皇帝单方面生了情,这就有点尴尬了!

    皇帝既然抵死不认,原身就算死了,也算是对他人的侮辱诽谤吧?也不知王府的二公子来了京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想到此,金刻羽觉得思绪繁乱,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理出什么头绪,最终决定还是先睡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也不知睡了多久,听着外头还是没有动静,便又拿起那封信从头到尾再好好看了一遍。

    这一看,倒是看出了点新名堂,譬如说,周辰在信中结尾写道:

    “姐姐,恕妹妹无法忤逆家中长辈,虽凭借你我旧时情谊,认为当日之事疑点颇多,奈何宫里人证物证俱全,最终也只能掩面泣涕忍下。

    不想时隔数月却在太液池畔意外又见姐姐,心中欢喜无以言说,碍于他人在侧只能抑于心中。多亏姐姐机智应对,得来你我今日重逢机会。虽不能私下一一细说,来日方长,想来总有时候。信中所附钱物聊表心意,惟愿姐姐安康!

    昨日归家告知长辈,额首称庆之余,祖母特意交代妹妹郑重转告姐姐: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如今既已是金贵人,沈家小姐往日种种从此便一笔揭过,只当再世为人。人世本多艰,他日如有沟坎,望谨记当初谢娘娘为您取名之良苦用心:‘辰时天初晓,红霞漫天,大美不可言,乃最具希望之气象’。”

    别的且不论,原身的名字自己一直以为是比较俗气的“小红”,如今看来,应该是“晓红”,辰时出生的,跟周辰一样。

    再有便是再次提到的这位谢娘娘,按说姓谢不姓沈,为何要她来取名?

    难不成是因为这位谢娘娘身份高贵?

    这倒也说得通,皇帝不是也说什么看在她的面子上。

    可惜竟然已经过世了,要不然这会儿说不定在宫里还能碰到。而且应该辈分比皇帝还高,毕竟原身出生时她给取了名,那年纪还是在的。

    想到此,金刻羽眼睛一亮—

    这谢娘娘说不定是个大人物,可以先从了解她下手!

    至于怎么了解,不是还有个心直口快的春草小丫头在身边嘛?

    主意打定,晚上便叫了春草值夜,然后说起了皇帝的清明节皇陵祭拜之事:

    “...昨日在太液池那边听说陛下要去拜祭昭帝与孝懿太后,唉,跟你悄悄说一下,后来晚上就梦到了谢娘娘...”

    说完了,还刻意地叹息了声,暗自想着这么明显的话还是能接下去吧?

    果然,听了她这声幽幽的叹息,床前地上躺着的小丫头很快就接了句:

    “娘娘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毕竟是清明节...”

    “唉...”金刻羽听了便又叹息了声,似是同意她的这句话,却有些意外地发现这小丫头竟然没继续接话,便又刻意加了句有意拉近两人距离的话:

    “咱俩今晚说的话你回头可不能跟云姑姑他们说哦?”

    谁知听到这话,小丫头竟然也一反常态,只简短地答了句:

    “嗯,奴婢晓得。”

    金刻羽有些傻眼了,往日这小丫头不是话很多吗?怎的这会儿竟然惜字如金起来了!

    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赶紧在脑海里又细细过了一遍信里的话,确认刚才说的这么几句话没什么问题,牙一咬,决定还是再冒险试探一次:

    “谢娘娘当日骤然薨逝,事到如今我也是依旧不敢相信,唉,如今又是清明节了,想到她—”

    “娘娘,奴婢有些困了!”春草忽然截住了她的话,然后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补了句:

    “您也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不是吧,怎的小丫头一副不想接着聊谢娘娘的样子?按说自己也没说什么啊?金刻羽郁闷了。

    但要再强行说下去,一来自己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东西了,二来也不知春草为何如此,想了想,怕多说多错,决定还是先放弃,便低声回了句:

    “好,睡吧!”

    …听着床前很快传来的轻微鼾声,金刻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要想不再两眼一抹黑,要想离开这小小的章台殿,除了跟皇帝合作,除了找他询问,别无他法,别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