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躺平失败只好起来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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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当浮一大白

    陈柳一路躲避听涛道长的双剑攻击,引他到酒窖上方,施法破碎地上木盖,二人一同跌落于酒窖之内。

    她自知酒量低微,是以在一团弥漫的酒气中闭气施法,但是眼下如果再不呼吸肺叶就要炸开了,她自知再无转机,只等结果,便大口呼气,一股浓烈的酒气被吸进鼻腔和口中,仿佛无数细小利刃一般割破喉咙和胃管,又腾地涌到灵台。

    那一刻,指尖仿佛敏感得能抓住空气中每一粒尘埃,时间流逝的每分每秒仿佛都在眼前停驻。原来竟是这样的感觉,难怪道长用烈酒催动自身气血来施法,陈柳此时竟觉得,可怜从前蒙昧度日的自己,真是术法都白练了,酒也都白喝了。

    她往听涛道长处走去,一瞬间,想着和道长好好说:她想通了,去他奶奶的一切,我跟你走,咱们去南夏,去南海,天高地远,千金散尽,什么灵台仙居什么北凉幽冥,咱都不伺候了!

    她一步一步走着,满心烂漫,想起这酒窖原本是因为薛衡给自己住的这个院子栽满奇花异草,每年都叫人取花露雪水存着,才酿出来轻缈如云烟的佳酿来。

    脚步零落,思绪缥缈,不知几何,才走到道长身前。

    陈柳迷醉的眼睛中,道长像是她很小的时候玩的那些玄幻游戏中,落拓潇洒,酒剑相伴的剑仙一般。她这才想到:所谓仙侠故事,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味儿才对啊。

    “师父。”她轻声说。

    听涛道长像是听清了,又像是没听到,脸上浮现释然之色,两只持剑的手先后松动,两柄剑先后掉在地上。

    跟着他向前摊开手,仿佛是迷惑一般,又仿佛清醒了,似笑非笑着,向后倒下。

    “道长?”陈柳小声问着,小心翼翼地走到他倒下的身体一侧,慢慢地蹲下看着他。

    道长全身麻痹一般,只有黑色的瞳孔缓慢转动,又等了半晌,才慢慢开口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柳叹道:“道长,我说过了,你喝的太多了,并没有人真的千杯不醉的。”

    陈柳猜到道长是催动酒意提升施法后,便想到:再能喝酒的人也都是人,体内酒精浓度高到一定程度,势必会麻木神经。她才故意引道长到酒窖里砍破酒坛,又催动术法把酒水加热成蒸汽,使道长在本已喝了不少酒的情况下再次短时间内吸入大量酒气,造成酒精中毒。

    道长躺在黑漆漆的地窖中,周围仍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儿,他微眯起眼睛,慢慢说:“是好酒。”

    陈柳看着地窖外的光线穿过酒气缭绕间投射的光柱,低声说:“道长,我现在离开这里回仙居,你自行离去吧,去南夏你买的那个宅子,我听说南夏靠海的地方四季温暖如春,便是冬天也有各种树木长青。如果你在一处住的腻了,就出海去看看,天高海阔,世上千万美酒,你都可以慢慢品尝。”

    道长像是努力地去笑:“小柳,你真是,太傻了。”

    那一瞬间道长苍老迷蒙的眼睛里,突然闪过片刻的清醒和通透,陈柳惊觉着下意识跳开,但是已经晚了,剑气破空,再度响应主人的术法召唤,携雷霆之力飞刺而至。

    陈柳向后跌倒,坐在地上,眼睛努力睁着,泪水汹涌留下。

    是短一点的那一柄剑,插在道长的心口,剑跃起得那样义无反顾,跌落得那样破釜沉舟,没有被岁月磨碎的锋芒,直直坠落着,割断主人早已苍老麻木的心脉。

    道长脸上似乎还带着满足的笑,眼睛里是莫测的、陈柳没来的及听他更多说起的少年江湖,剑气飘零。

    然后瞳孔慢慢涣散,像是最后的萤火,在黑暗中熄灭。

    陈柳的手颤抖着,想去盖住他的眼睛,却又不敢。她的脑子被酒气蒸腾着,胃里一阵恶心,想要干呕又吐不出来。

    只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着。

    这一刻,仿佛死去都不会这般痛苦。

    她感到冷汗从额头和后辈渗出,心脏仿佛无力跳动一般,眼前的一切光亮都消失了,她穿越到这个冷漠的世界后,在被那么多嘲笑、嫌恶、轻视包围时,第一个站出来对她温柔、对她笑、给她做饭陪她喝酒的人,死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知道该问谁,这些日子以来,每个人心中思量的算计和心思,这些人依照出身和利益划分而成的一个个阵营,他们各自的选择各自的底线,陈柳好像是明白了、理解了。

    可是,何至于此?真的非要这样么?

    真的值得这样么?

    道长已经不会再回答她。

    有那么多没有问出口的话,因为她的那点懦弱和虚伪而没能问出口,所以她永远不能明白了。

    她永远不能知道:听涛道长到底是真心爱护她,还是一心利用她。

    她永远不能知道:在对面是利益和相交多年的兄弟时,道长到底会不会选择她。

    她永远不能知道:道长说早已把她当做女儿看待,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世上最难猜的,便是假作真时真亦假,道是无情却有情。

    听涛道人,一生好酒,擅用剑,最后死在酒和剑之下。

    陈柳慢慢,摇晃着站起身来。

    她看着酒窖上方的光亮,听到似乎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喊着什么,好像是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又好像叫的是听涛道长。

    她看着头顶的光,像是举头三尺真有神明一般,那一刻灵台似乎通透,又似乎更痴傻。

    她终于有勇气转过头去认真看道长的尸体,然后挣扎着自己醉酒的身体,郑重地,对道长行礼。

    虽然跨越两个世界,跨越未能互相理解的各自少年意气,但这一刻陈柳终于明白了道长一切看似糊涂的选择。

    他不是死于剑和酒,而是死于愚蠢的情谊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