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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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初为人父

    天堂年在即将被放生的时候终于鸣叫了,在珍妮看来,这只鸟儿终于被吴天昊长久的倾诉所打动,故而不忍离去。但是吴天昊却不这样想,他认为鸟儿已经听懂了他最后的话,也就是将其放归自然,于是,他所听到的,乃是天堂鸟唱响的一曲对自由的赞歌,是即将重获新生,挣脱藩篱的一份喜悦。

    不过,吴天昊也为鸟儿担忧,担忧鸟儿的生存环境,天堂鸟栖息于热带地区,假如将其放生于法国,它是否能活下去?好在亨利不久后还要返回澳洲,所以,吴天昊将自己的心愿说与了亨利。亨利虽然对朋友退鸟一事深表遗憾,不过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给哥哥的信件寄出后,吴天昊将所有的期翼都放在了远方的回音上,可是许久之后,音信全无。他开始陷入烦躁之中,他相信哥哥一定已经收到了信,可是他为什么不回?

    吴天昊心想,只要哥哥能给一个回音,便是痛斥自己,嘲笑自己,甚至于只要哥哥乐意,自己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他最害怕的是对面缄默无声,没有安慰,也没有指责,这对于吴天昊而言莫过于最大的惩罚。而偏偏吴孟凡那一头就是不给一点音讯,因为吴孟凡压根就没有打开过那封信,将其弃置于那座乡间的房子里,弃于陈、吴两家恩怨开始的地方。

    吴天昊重新变得郁郁寡欢,珍妮担心,照这样下去,即便精神分裂症远离了丈夫,抑郁症也会随时前来拜访他。

    吴孟凡在香港的日子,慢慢地将那封尘封于箱底信淡忘了,一起淡忘的,还有与吴天昊的情谊,以及吴天昊给他带来的伤害。可是这一切,吴天昊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羞于承认与吴孟凡的兄弟关系,并因此丧失了理智,侮辱了自己的哥哥。最初,包括吴天昊自己和珍妮在内,很多知情人都相信那不是吴天昊本人,而是恶魔占据了他的理智,使他陷入了疯狂。

    珍妮劝他:“是孟凡误解你了,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事情的真相,你们会以兄弟的怀抱拥抱彼此。”

    吴天昊当初也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是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流逝,哥哥却始终保持沉默,他终于不再相信那是自己的无心之举,也不再以珍妮的话聊以**,而是转而相信那个张牙舞爪咆哮兄弟的人才是真实的自己。于是,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本性来,他在忏悔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那些丑陋的东西。他想让自己解脱,可是却办不到,于是,他只能求助于基督。基督告诉他:“欲要寻得解脱,必先看清自己的灵魂,敲打之,拷问之……”

    从这一天起,吴天昊开始了一种精神上的苦行僧式的生活。当吴天昊不断在炉火上炙烤自己灵魂的时候,远在香港的吴孟凡开始迎来事业的腾飞。

    吴天昊曾想回到中国,纵使寻遍整个国家,他也要找到吴孟凡,亲口向他道歉,他欠哥哥的实在太多了,他自己这样认为。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兄弟之情是从来不讲代价的。他的目光望向东方的土地,不过珍妮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容许他离开。

    在吴天昊的精神陷入无法自拔的漩涡的时候,一件人生的大喜事将他从深渊里救了回来。

    珍妮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吴天昊成为了一名父亲。当他抱着这个鲜活的小生命的时候,婴儿的那一声划破长空的啼哭直击他的心灵,他感受到了儿子的心跳,这个婴儿的体内流淌着他的鲜血,他的精魂。吴天昊不觉喜极而泣,只有在那一瞬间,他才彻底地解开了心灵的桎梏。

    他感激地望了妻子一眼,眼角依然泛着泪光,珍妮也流泪了。便是在珍妮的临产期,吴天昊也没有给予妻子应有的关心,他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妻子,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请了一个保姆操持家务。

    而今,他以慈父的眼光看着怀里的孩子,意识到自己已经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家,心中的喜悦是无以言表的,他是这个家庭的支柱,从今往后,他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了。

    这期间,拉芒达也来到他们身边,一家人团聚一堂,有了一种难得的其乐融融的景象。

    拉芒达与吴天昊独处的时候,问道:“我听说你已经将画笔丢弃了,是家庭束缚了你的手脚吗?还是你已经失去了对美术的热爱?”

    这是一个令吴天昊难以启齿的问题,他说道:“是美术把我抛弃了,家庭并不能成为我停笔的理由,您知道的,他们之间没有冲突。可是,现实却不允许我继续作画了,时至今日,我都快忘了自己曾是一名美术家,大概我已经到了所谓的‘江郎才尽’的时候了吧!”

    拉芒达喝了一口咖啡,缓缓说道:“我听说你这一年过得十分不容易,也知道当初张子阳的事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一路走来,旁人难以理解你内心真正的苦痛,不过你还是挺过来了,你是一个勇敢坚强的人……”

    “但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兄弟。”吴天昊打断了岳父的话头,却也不知如何说下去。

    “什么意思?”拉芒达疑惑地问道,“你亏待珍妮了?不合格的兄弟又是怎么回事?”

    吴天昊于是将发生在中国的事悉数说与了拉芒达,并将那篇报道拿到了拉芒达眼前。

    拉芒达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扫视着报纸上的汉字,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这绝对不是有心的,我听珍妮提起过你的状况,那种情境之下,无论是谁,都会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行,我深知你的为人,所以你不必以此自责。”

    吴天昊说道:“珍妮也多次以这样的话语劝慰我,不过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道坎,您看报纸上的那副可怕的嘴脸,很多时候,我几乎都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我,但遗憾的是,那个人确实就是吴天昊。不过您放心吧,我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深悉自己肩上的责任,我会做好一名父亲,而不会一昧地和自己较劲。”

    “你这样想就对了。”拉芒达欣慰地说道,“你是我的女婿,也是我的学生,作为父辈,我要求你守护好我的女儿和孙子,而作为老师,我还是希望你能重新拾起画笔。你曾说过,会永生效力于美术,那是你人生的灯塔。你要知道,在架设中西方美术桥梁的文艺大军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吴天昊点了点头:“我会做出尝试的,无论在家庭上,还是艺术上,我都会努力唤回自己的初心,开启崭新的人生篇章。”

    儿子的哭声传来,吴天昊兴奋地说道:“看来他又在找爸爸了。”说着急急向里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