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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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加最终特典23 往事朔成风

    上了车,一位老师安排大家按次序挨着坐,我默数着前面的人头,经过脑海里反复多次的计算,确认了我应该是和学姐坐在一起后,竟有种石沉湖底的安心,可当我真的坐到她身旁,甚至能闻到她举手投足间传来的淡淡少女清香时,又感到那块落湖的石头,同时也激起了平静湖面的层层欣喜,荡漾得很远很远。

    李葭雨和江涛也坐在我们的后排,我没有去看路过的她跟江涛,我想把这归结于忘了或是没注意到,算是用个牵强的理由打发自己的心虚。

    我不自觉的微微斜首,看着坐在身旁的学姐干净的侧脸,她不知何时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专注清澈的眼神里不含一丝杂质,暗淡的的车窗像是宇宙的背景,而我眼前,闪烁着其中最亮的一颗星。

    花很长时间喜欢上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很长一段时间,是一样难的事。

    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并深信自己会对她天长地久,有时却很简单。

    此情此景让我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遇到喜欢的人还同时拥有了和她坐在一起的机会,肯定牺牲了我不少学校门口小摊上刮刮乐的运气,可我却毫不在意,眼前喜欢的女孩,比那些盒子里动也不会动的玩具,更让男孩动心。

    “学弟?”

    “嗯?”我回过神来,看到学姐用手指着自己腰的部位,又指指我,醒悟后赶紧慌乱的把安全带拉来系好,轻嗽两声以饰尴尬。

    “学弟的思绪比车还急,已经飞去了县城里?”她翻了翻手中的杂志,嘴角带弧,口气很随意的调笑。

    我笑而不语,想着再怎么飞也没离开你周身一毫米,但肯定不敢放肆的说出来,嘟囔都不敢,只是用冰凉的手背蹭了蹭微微发烫的脸颊,心里暗自庆幸车内较暗的光线替我掩饰了脸红。

    我假意的看向窗外,落日缓缓收走仅有的一丝余光,把能见度收缩了又收缩,于是眼神的焦点最后又在她身上聚集,不过这回没敢一直盯着看,怕又失态被学姐耻笑一番,刚好瞥见她在看的似乎是本漫画,便脱口问道:“学姐在看什么漫画?”问完后却开始忐忑起来,不知这样会不会打扰她看书的心情,引得她厌烦呐……

    好在她只是温柔的答道:“《飞鱼和几何猫》,有听说过吗?”说完像只好奇的小猫一样看了我一眼。

    “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一两个小故事,不过都快忘了,只记得飞鱼跟几何猫似乎是一起旅行的朋友,挺让人喜欢的设定。学姐看的,似乎是专门的画本?”

    “对,同你一样,也是在一本杂志上偶然看过,有些喜欢,便干脆直接买了画本。”

    “雪,是一种……浪漫,因为雪可以……”我努力的回忆着,吞吞吐吐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覆盖我们的烦恼,雨是一种悲伤,因为雨可以渗透我们的思念。”她流畅地接完我的话,然后莞尔道:“你也看过这句?”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当时挺喜欢,多读了两遍,以为是记住了。”

    ”既然喜欢,是应该写下来,偶尔看看的。”

    “嗯。”我像个接受批评的孩子,但绝没有心怀不满。

    可学姐还是立马谦谦的说道:“是我唐突了。不该……”

    学姐话没说完,车里的灯突然熄灭,看来是人员都到齐,准备正式发车了。她把手里的书小心翼翼合上,但没有放进书包,竖起来抱在怀里,扭头望向了窗外,像在留恋什么。学校的路灯不觉间已经亮起,远远的发出暗黄的光,在我眼里像透过油纸看火焰,总有种朦朦胧胧的虚弥感。

    “学弟觉得白雪真的能覆盖烦恼吗?”黑暗中学突兀地问道。

    我犹豫片刻后答道:“学姐应该知道,事物都是没有感情的,快乐或是烦恼,取决于我们自己。”

    学姐没有回话,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把自己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多遍,确信并无不恰当的地方。遇到学姐后,我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成了双刃剑,总怕无意间刺伤了人。车内同学们的谈笑打趣声搅入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我皱皱眉,想要放弃思考,闭上眼,觉得自己像家里那台老电视机一样,花屏的时候或许重启一下就好了。

    ………………

    再次睁开眼时,是李葭雨把我拍醒的,她撅着眉,骨朵着嘴站在一旁嗔道:“赶紧起来下车了!你还想一直这样堵着学姐吗?”我吓得赶紧点头,抓起旁边的书包,又回头看了眼学姐,她眼里明明藏不住的笑意,脸上却还故作同情,使我恨自己身在这铁皮车厢,不然肯定找条地缝钻进去。起身后又注意到江涛还立在李葭雨身后,其他人倒是基本都走光了,我朝他咧咧嘴,然后暗暗的摆手示意他跟着李葭雨,我则跟着他。把江涛兄当做挡箭牌确有些不地道,况且是掩耳盗铃的行为,但我却还是想寻求一点心理上的庇护,同时还能让学姐继续跟在我身后,有时候,我真是个胆小又卑鄙的人。

    不管有多害怕、多不舍,从座位到车门毕竟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下了车,学姐快速简单的跟我们三道声别就跑去找自己的带队老师了,而我还徘徊于怎么回应比较潇洒,结果嘴都没来得及开就只看到她离去的背影,像无数从我身上吹过的寒风,只不过她是穿过我心脏的那道,让我几乎忘记了颤抖。之后我们是怎么跟颜老师会合,又是如何分配房间,以及怎么进到房间里的,我都没了什么印象。我只是不断品忆着和学姐相见后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对话,反反复复,恨不得还原出她眨了几次眼睛。据我室友描述,我当时像是丢了魂魄,眼神无光,老师还特意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却只是敷衍的摇头。对了,说到室友,我竟诧异的没有跟江涛分在一起,我也是进了房间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原因在于我刚从与学姐睽隔的痛苦中缓过神来,想到刚才老师交待的诸多事宜没有上心,便随口问了句明天具体在哪比赛,对方却笑盈盈的说和我不在一组,所以也不是很清楚。我这才看清那张脸上的五官不是我记忆里的内容,大感歉仄。

    一番交谈后才知道,他是初中年级组的,叫杜军,但我没好意思打听他与学姐是否有交集,一来我还不确定学姐的名字,二来怕目的太明显让人得了把柄。尽管这位学长看起来憨态可掬,但毕竟喜欢学姐不是一件可拿来到处宣传的事情。道理都懂,可实在觉得把自己和学长安排在一起,是天赐良机,总该能获得些消息。不久负责送饭的老师把盒饭拿了过来,已经是将近八点,大家早就饥肠辘辘,我和他并排坐在宾馆的小桌上一边大口吃着晚餐,一边闲聊,总有意把话题拉向与比赛有关的地方,像题目范畴,比赛规则,准备工作之类的,最后才假装不经意地拉扯一句:“学长的队友都有谁啊?”

    “额,还有两个男生,他们房间分在我们隔壁。”

    “哦。”我大失所望,扒了口饭后不甘心的继续问道:“你们初一组就你们三个男生上场?”

    “对。”

    他回答的肯定,近乎让我心死。

    “啊——也不是,我们物理组确实就我们三个男生,但地理组那边是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我感觉自己像个皮球,杜学长时而给我放气,等见到我皱瘪难看之时又不知从哪抡出把气枪给我股进些许希望,一胀一缩让我窒息。我看着他,一时竟不敢再追问下去,怕又是个晴天霹雳盖在头顶,倒不如先在思想上给自己装根避雷针,以防万一。

    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后继续说道:“不过我和他们不熟,并不是一个班的,但学校就那么大,还是彼此认识的。”

    “他们当中,是不是有个人名字里带个‘汐’字?”我佯装随意的问道。

    “西?哪个西?”

    “额——好像是三点水加个夕阳的夕。”

    “嗷!”他惊呼一声,吓得我差点想上去用手蒙住他的嘴,毕竟隔壁可能住着老师或其他同学,保不齐以为我们这里出了什么命案。我把食指竖在嘴巴前,示意他噤声,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声音也放低了许多:“你说的是林汐吧?她确实在地理组那边,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我立马矢口否认:“只是听说过她。”

    杜学长露出一脸夹着怀疑的坏笑:“啧啧~也是,毕竟在初一年级她是名人,只是没想到她名声传到了小学里。”

    我继续假装无辜道:“这位林汐学姐很厉害吗?”

    “成绩很好,年级长期前三,当然除了成绩,德体美劳也都相当优秀,只是不知你见过她没?——顿了顿——没有的话明天有机会学长可以给你指认指认,当真是个美女,校花级别的。”

    听完这番话,我心里顿时肯定了许多,学长口里的林汐想必就是那位学姐,天下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脸上则微微诧异的表情道:“这么夸张的吗?那有机会杜兄定要指给小弟看看,让我饱饱眼福。”

    我俩相视哈哈大笑。

    ………………

    夜深,我躺在床上,耳边只闻见杜学长规律的轻鼾声,我睁眼又闭眼,难以入眠,但我并不羡慕熟睡的学长,因为我的失眠,源自于一个憧憬着且明天可能会见到的人,我只怪这夜太漫长,不能在须臾间过去,挂在墙上钟表里的秒针,像碗里搅动的汤匙,让我饱尝思念的苦涩。林汐,林汐,林汐,我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生怕醒来就给忘记。想起来一位写出过很多佳句的词作家,也叫林夕,她只比他多了三点水,可却比他写的任何歌词都更让我着迷。我终于在各种胡思乱想中昏昏睡去,一觉天明。

    杜学长像个人形闹钟,在固定的时间入睡,又精准地醒来,随即叫醒了我。我感觉脑袋异常沉重,像融了罐浆糊,粘稠不清,这是失眠的后遗症,洗漱之后便活过来大半,不过镜子里眼眶下还是挂了两枚浅黑色的月,困意难掩。我和杜约定好比赛完再会后,便一起下楼去找各自的带队老师。楼道间又被江涛兄从后面叫住,他和李葭雨一起——后来才知道他们俩房间挨的近,早上出门正巧碰上。我回头和李葭雨大眼望小眼,都没有先打招呼,江涛知道些内情,所以并不多嘴,杜学长则热闹的和他俩招手,还自我介绍一番,说是我舍友,那二人也简单的说了姓名,杜学长见大家兴致似乎不高,以为是刚起床没精神,没多在意,不过也不再多话。四人就这样一起安静的到了一楼,杜学长解脱似的飞奔去了他老师那边,我朝他离开的方向扫了一遍,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我们三人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颜老师,片刻后小学组人员到齐,两个领队老师便就近找了家早餐店,带着我们一拥而入,老板看到十几个人进来,笑得合不拢嘴,仿佛一整天的生意顷刻做了大半。我和李葭雨,江涛以及颜老师一桌,颜老师从旁热情的叫我们想吃啥自己点,同时忙着招呼其他学生,我们三则像木头人比赛似的都不愿开口,最后还是江涛兄先认输向服务员要了份羊肉粉,我和李葭雨默契不知从何而来地一起接了句“跟他一样”,然后看了对方一眼又迅速躲开眼神,接着更巧的是我们又同时抬头跟服务员补了句“我(她)那份不要放辣椒”。李葭雨喜欢吃辣但又不能吃辣是我们两家有次一起吃火锅时她告诉我的,用她的话说是“有小姐的病却没小姐的命”,每次吃过量的辣后她肚子都得疼上一天,所以平时她基本不怎么碰带辛辣的食物,偶尔为了解馋破戒,总会难受一天,严重时疼得嘴唇发白,见到的人都会心疼。所以遇到这种有比赛或考试的情况她是万不能吃辣的,我也不知是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一则,或者是平时和她在早餐店为她点粉养成了习惯,又或是没睡醒故而不自觉就把心声吐露出来——同喝醉的人一个道理,可不论如何这种情况下发生这种事无疑让气氛更加凝滞尴尬,我俩脸上都晕出一阵红,纷纷低头看桌,像桌面有花,没有瞧见服务员带着深意的笑转身离开。

    早上的比赛进展得很顺利,进了教室简单做了些准备工作,等比赛开始后我和李葭雨像同时更换了另一个人格,瞬间进入了状态,没了之前那份别扭,抢答配合得天衣无缝,毕竟该认真对待的时候马虎不得,我俩都尽力把那股彼此执拗的劲全撒在了抢答器上,一股脑的轮流摁它。但这就让江涛兄感到无比诧异了,刚才还水火不容的两人瞬间就混合成了一杯润喉养胃的温白开,这导致他前半程竞答都瞪大眼眶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俩,外人眼里可能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就好像这个人不知道自己队友实力如此强劲一般,脸上竟产生这样夸张醒目的神情,而且看他题也不答,说是临场拉来客串也有可能,也许直到江涛兄缓过神来加入我们后才打消了那些人心中的疑虑。

    如火如荼的比赛从九点一直进行到中午十一点,持续这么久是因为裁判和场地原因,无法所有队伍同时进行比赛,每场比赛实际上不到20分钟,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处于备战状态,大家各自在走廊等地方默默地背资料,等通知轮到自己队伍时才进教室。从我们身边也陆陆续续走过一些表情失落的人,应该是被淘汰的队伍,整个上午每队最多比赛两场,都赢则晋级,只要输了一场就直接淘汰,晋级的队伍继续参加下午的半决赛和决赛,所以一个早上,参赛的队伍几乎淘汰了四分之三,他们的离开,也让原本热闹的学校冷清了不少。颜老师抽了下午比赛的签后,便喜气满满的带着我们去吃午饭,因为四五六三个年级的代表队都进了下午的比赛,所以她心情大好,知道大家都自觉和努力,也不做厌烦的叮嘱,只鼓励大家多吃菜吃饭,中午好好休息,下午继续加油。

    午饭我和江涛一桌,颜老师和李葭雨一桌,所以气氛轻松了很多,我满心想着比完赛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林汐学姐,所以一直没怎么说话,江涛兄冷不丁道:“我听说初一组那边有一队上午淘汰了。”

    “啊?消息可靠吗?哪一组啊?”我的心被饭菜噎得咯噔一下。

    “应该是真的吧,我听一个朋友说的,他当时离那个赛场比较近,听到宣布晋级的是育才一中,而且我刚才在学校厕所遇到了初中组的带队老师,急匆匆的,似乎还不太开心。不过我没有细问,所以不清楚淘汰的是哪一组。”

    “唉,晋级一组也够了。”我心烦意乱,在林汐学姐和杜军学长之间,无论谁被淘汰我都会可惜,所以干脆转移自己的重心,埋怨起人心不足。

    “你就不关心……”他话说一半,把升调放在最后一个“心”字上表示了提问。

    “啥?”我装疯卖傻。

    “没事,吃饭。”他意味深长的笑笑,不再多说。

    我急匆匆的扒完饭,扯了一段卷纸攥在手里,故意露出一点,跟江涛兄打声招呼便直接去找了颜老师,他看我过来,问我怎么这么快,是不是没怎么吃,还牵连了我的瘦,我敷衍的笑笑,只说颜老师慢吃,她看到我手里的纸,果然以为我急着去厕所,又嘱托了句中午好好休息才放我走,我看了她旁边的李葭雨一眼,想说句“慢吃,我先走了”,可还是没讲出来,她闭嘴嚼着饭,也说不出话,我便转身走了。

    到宾馆时杜军学长还没回来,我洗了把脸躺在床上,把竞赛资料拿在手里想打发一下时间,可没比拿张白纸好多少,一个是有字读不进,一个是无字想不出。这样呆呆的不知过去多久,终于一阵开门声打破了这隔阂的空间,我眼前终于看清了纸上的字,不走心的看了两行,等杜学长进来后立马撇头问道:“杜哥早上怎么样?还顺利?”

    他坐在床上舒了口气,一边换着拖鞋一边答道:“我们这组倒是顺利晋级了,但地理组那边好像出了问题,林汐临时退赛,比赛开始却到处都找不到人,剩下两个人硬着头皮进了赛场,没了主力自然是输了。”

    “什么?!”我吓得从床上撑坐起来:“她人呢?找到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人是找到了,不过我们吃饭的时候看到他被左老师带出去单独训话了,吼得挺大声的,我们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一些。”

    “都吼她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杜哥?”

    “唉,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根据我同学他们的消息,好像是林汐跟左老师之前有过节,这次她就是故意报复,所以左老师好像就骂她过于幼稚,不懂事,不争气什么的,也听不太清,反正是挺狠的,骂完后林汐饭也没吃直接回宾馆了,左老师进来后,我们就不敢再多讨论,草草吃完各自溜了。”

    我不说话,杜学长又补充到:“我跟林汐确实不熟,所以也不太好去慰问太多,林汐被骂的时候就立在原地一句话也没反驳,楚楚可怜但愣是没哭,虽然她的做法确实不对,但当时真的,我见犹怜,唉~”

    我挤着眉头听他说完一切,想着看起来那样乖巧文静的学姐,怎么会有如此不当的行为,越想越觉得匪夷,心里又担心此刻的她是否还在独自哭泣而无人陪伴安慰,胸口堵了石子一样的难受。

    “学长能帮我打听一下林汐的房间号吗?拜托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向一个刚结识不久的人提了

    不太合情的要求,可我就是这样的不假思索,思绪和身体都片刻不能逗留。

    “我去找同学帮你问问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认识的人有没有知道的,尽力而为。”他说着又把刚换下来的鞋穿上。

    我万分感激这位心地如外表一般敦厚善良的学长,可一时也说不出感谢的话,赶忙下了床说陪他同去。学长挨个敲门进房间,以自己的名义胡乱编了个借口打听着林汐的房间号,我则在过道里等他,两间房后,终于幸运的从另一位学长口中得知林汐应该是住在606,在我们楼上,杜学长拍了拍我的肩,说只能帮我到这儿了,我对杜学长道声谢,心里记下这份恩情,便独自快步的朝楼梯走去。

    不知为何,走着走着,我的步伐却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重,像绑了铅球,拖拽着我的身体。我明确的肯定了自己想要见她,想要安慰她的愿望,可每向前一步,就迟钝一分,犹豫一丝,脑海里不停地质问自己,我凭什么这么激动,又有什么资格,用什么身份去安慰她,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最大的缘分已经是车上并肩而坐。我咬紧牙关,卯足了劲,铁了心要去搞清缘由,最后换回的,也许——不是也许,是肯定,肯定只是她的闭门不见,甚至厌恶我的多管闲事。离她越近,我内心初建的看似坚不可摧的信念,就越如危楼一样摇曳晃动,从内部自我瓦解,无法挽回。等踏上楼梯时,更是举步维艰,我身体微微颤抖,满腔热情被寒冷的空气无情地从身躯中剥离抽空,衣服像是皇帝的新装,挡不住严寒的拷问,更挡不住现实的嘲讽: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朋友都算不上,是擦肩而不回头的路人,是各有前程的旅客,不过在某处交会,此刻,正当远离……

    我眼前光影交错,忽明忽暗,抓着楼梯扶手,半倚靠着停了下来。在这场思想斗争里,我心里明明想好了无数逃离和退缩的借口,却又都因为“想见她”一个理由而被一一否决,犹豫的我像个膨胀的矛盾体,被夹在梦想和现实的裂缝间,进退两难。我右手握拳,轻轻的敲着自己的额头,这是我做题目时遇到难题的惯性动作,总能让自己清醒冷静些许,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又微微张嘴吐了出来,看着游离的白气消散在眼前,就好像从没出现。很多事不就是这样吗,无迹可寻,但却实实在在的发生过,就像我刚刚呼吸过,消散的白气不能否定这个事实,更不能磨灭呼吸的作用。可能等我找过了她,甚至万幸见到了她,直至道别,也还是什么都不会改变,多年后说不定连说过什么都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可我至少有段回忆,不管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是不快的回忆,都能组成我的过往,不至于我每次回头,浮现的只有遗憾。

    这信念盘绕在我的脑海里,支撑着我,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不知不觉真的站在了606的门口,愣愣望着那个门牌号,我又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心里掀起复杂的感情,这门于我,像初见新人,又似重逢老友,夹杂未知的害怕,又有期盼的喜悦。我右手握拳举在胸口,却又定格于此,终是没有往前。

    十秒,二十秒,十分钟,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我像个雕塑一样立在606门口,心里毫无道理的埋怨起林汐怎么还不开门,我以为自己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就该她来走,哪来的逻辑呢,我恐怕已经疯了。想着想着竟不屑地笑了一声,又突然打了个寒颤,如梦初醒。

    我认了!我输了!输给了一扇门,一切都随她去吧,悲伤也好,无辜也罢,我真的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算了吧……走了。

    我转过身,慢吞吞的刚挪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猛地回头,就像听到有人叫我名字一样迅速,606的门,开了。我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看着一个人影缓缓从门框浮现,她冲我望了一眼,又回头关上了门,把钥匙放进棉衣兜里,朝我走来,余光好奇的扫在我身上,像盯防坏人一样快速从我身旁路过。

    “同……”我想叫她,却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几声后才缓过来,还好她还在原地,没被我吓跑:“同学,请问一下,林汐是住在这里吗?”

    她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你是?”

    “我…是小学组参赛的学弟,找她有点事情。”明明没说谎,我的脸却莫名开始升温。

    “哦~她确实和我住在606,不过她刚才已经被他爸接走了。”

    “啊?”

    “嗯。”为了表示我没听错,她点了点头。

    “请问她走了多久了?”

    “快有半个多小时了吧,她没吃……嗯,我跟她一起回的寝室,不久她爸就来接她走了。”学姐以为我不知道林汐的事,还特意藏了一下。

    我凄惨的笑笑:“好的,谢谢学姐告诉我这些。”

    “你……有什么急事吗?我跟她关系很好,回头我可以替你转达的。”

    “谢了,没什么要紧的事。”

    “那……要没什么事,我先走啦?”她用手指了指楼梯方向。

    “嗯嗯,打搅学姐了。”

    等学姐走后,我又在原地呆了十几秒,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空荡的回廊里,才独自下了楼,在五楼顿了顿,想到自己困意全无,也不需要休息,便一口气直接下到了一楼,走出了宾馆。

    凉风迎面袭来,我缩了缩脖子,把衣领拉高了些后,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忙于各自的生活,来不及看清便已擦肩,成为他们的一员,我也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其实知道学姐已经离开后,我反而有种心理上的解脱,因为我的犹豫怯懦不再是我们没能见面的直接原因,人是没办法和命运抗衡的,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一颗沉着的心就能稍微提上来一点。可没等停稳在高处,倏尔又坠了下去,思念许久的人,终究是错过了,不管以何种方式,什么理由,我终究没能再见她一面,况且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就如同这冬日的阳光一般不可期待。

    突然迎面蹦来一个小女孩,三四岁模样,头上用各色的皮筋扎着一群羊角小辫,穿得像只胖胖的小企鹅,仰着头歪歪扭扭的跑,挥着手欢乐地叫道:“妈妈!你快看!下雪了!下雪了!”身后的年轻妈妈一边碎步追赶着,一边弓着腰手伸向她,嘴里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你跑慢点小心别摔了!”这一幕不知为何勾得我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停在原地缓缓抬头望向天空,整片天像是一幅写意的水墨画,刺眼的留白,苍劲的落笔,墨汁洇开点缀成灰色的过度,交替渲染着,层层叠叠把天空描绘出立体感来,初看时像是描摹飘浮在云层上的重峦叠嶂,神秘莫测;一会儿后又感觉像是在俯视高低错落,崎岖险峻的冰川河流,看久了让人有种世界颠倒,几乎坠入其中的迷离惊慌,逼得我赶紧从精神上掐醒自己。移到视线的尽头,画的边角被高楼轮廓啃坏,折损了些诗意,却更靠近现实,也更让人心安。

    南方的雪通常不大,是神仙们的恶作剧,只为了逗人开心才下,可我不知何时已经忘记了第一次见到雪时的兴奋,现在已然得不到小女孩那种简单的快乐了。我微微抬手前伸,看着徐徐飘落的白色绒毛掉入掌心,可未来得及细看,她就化作了一滩泡影,除了留下一丝肌肤的冰凉,便再无其他。继续沿路踱着,雪也愈下愈大,叠坐在我的头顶和两肩,像是在抗议我的“南方雪小”,等着我开口反驳。我突然又想起了《飞鱼和几何猫》中的那句话,嘴里轻轻念叨:“雪是一种浪漫,因为雪可以覆盖我们的烦恼;雨是一种悲伤,因为雨可以渗透我们的思念。”林汐学姐只跟我说了一遍,我却偷偷的在心里默念了一千遍,我本来幻想着等有合适的机会就在她面前流利的念出来,现在,这漫天的大雪像是个绝好的机会,可这句话,我终究只能自己说与自己了。

    “学弟觉得白雪真的能覆盖烦恼吗?”

    我当时像个傻子,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完全体会不到你问这句话时背后的悲伤,白雪再大,落地再厚,也不可能覆盖一丝烦恼,反而像是盖在伤口上的疤痕,看到了更叫人想起受伤时的疼痛。这个冬天,世界上悲伤的人似乎很多,所以正巧有了这场大雪,这是神仙为了逗大家开心撒下的礼物,我感激这份礼物,却不是因为它真的让我开心,而是它扫清了街上多余的人,还封住了剩余人们彼此的视野,让一个有些悲伤的少年能够不再抑制自己,任由泪水泛出眼眶而不用掩饰。

    ……………………

    “张凡还没来吗?”颜老师快步走来,随手拍去羽绒服上的雪花后焦急地问道。

    李葭雨满脸的担忧,但只能轻轻摇头:“还没来,江涛已经跑去他房间找了,希望他只是睡过头了。”

    “这孩子,比赛只有——看了眼手机——十分钟就要开始了,他不会这么粗心啊,以前他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啊呀!会不会是他中午吃坏肚子了,他中午不是着急回去上厕所的嘛。”

    “也有可能,但如果那样他应该会提前来和我…们说一声吧,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李葭雨左顾右盼,突然眼前闪过一个有些印象的身影,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跑了过去。

    “学长,请问你是和张凡住一间房吧?我们早上见过一面。”

    李葭雨看到的正是杜军学长,他看了眼李葭雨,恍然道:“噢!你是早上一起下楼的学妹,有什么事吗?”

    “学长,请问你来比赛的时候张凡有没有和你一起出门,现在比赛快开始了,但他却还是没来。”

    “他……他……”杜学长张了两次嘴,硬是不知从何说起。

    “到底怎么回事?张凡到底怎么了?”颜老师走了过了,神色严厉的问道。

    杜学长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中午回去得早,先睡着了,起床时也没见着他,还以为他已经来教室参加比赛了。”

    “他到底回房间没?你可别蒙骗老师!”颜老师生气的问道,吓得周围的学生退了几步才敢继续围观。

    “我当时真睡着了,可能…没回吧,可能他有事出去了,我真的不知道啊。而且我比赛快开始了老师,我得走了。”杜学长说完便拉着旁边的队友脚底抹油。

    杜学长前脚刚走,江涛也赶了回来,但只有他一个人,一路小跑着,到了李葭雨和颜老师面前,看着满眼期待的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雪,他能去哪?”李葭雨嘴唇微微颤动,眼眶泛红,想到中午从室友那听到的关于初一组某个女学姐的传闻,心里无法克制的冒出不好的猜想。

    看到李葭雨楚楚可怜的样子,颜老师赶紧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小雨,一会儿比赛开始他还没来的话,你就和江涛先进去,凭你们俩的实力要赢比赛肯定也没问题,老师再想别的办法去找那个臭小子,找到了我绝不轻饶他,还和早上的林汐玩起同样的套路来了。”

    江涛默默点了点头,看了毫无反应的李葭雨一眼,轻道:“我们先进去吧,他肯定没事的。”

    李葭雨听完微微颔首,跟颜老师道了别后朝比赛的教室走去,江涛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我意识到时间问题去看手表的时候,已经只有半个小时比赛就开始了,大梦初醒般随即掉了头顶着鹅毛大雪快步朝赛场方向赶去,本来按这种速度算时间也还充裕,无奈犯了路痴,走错了岔路,耽搁了一阵,等我拼了命一边防着摔跤,一边奔跑着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按比赛开始的时间来看已经超时一分多钟了,幸运的是老师们似乎还在讲桌上整理比赛资料,我敲门喊了声报告,然后便忍着尴尬在教室众人目光的关怀下极速冲到了李葭雨和江涛身旁,看着他俩惊讶的目光,我强挤出一丝笑赔不是:“抱歉,有点事耽搁了。”江涛只点了一下头示意便不再看我,李葭雨眉头轻皱,从兜里掏出包纸巾给我,什么也没说。我用纸巾把头上雪化的水擦了擦,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谢谢。”李葭雨没吭声,但我余光里还是瞥到了她轻轻点了下头。

    这场比赛我基本成了打酱油的角色,全程只觉着这教室哪哪都透风,自己宛如置身在装了风扇的冰窖里,身体被寒风四面八方偷袭得微微颤抖,心思全花在抗寒上,偶尔答了一两个题算是刷个存在感,好在李葭雨和江涛还是稳稳的拿了下来,只等最后一场决赛。出了教室,我感觉更冷,脚趾已经失去了知觉,双手不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倒更像是十根冰勾子长在上面,我咬着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比完赛就能回宾馆冲个热水澡。李葭雨似乎也看出我的不对劲,但我们正在赌气阶段,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大概是觉得冷也冷不死,还能算作对我的惩罚。颜老师在外面找不到我,想着比赛中场来看看李葭雨他们的情况,却意外发现我也在,只狠狠的说了句:“你先比赛,完事我再找你谈话。”若在平时,听到这话我只怕得寝食难安起来,但不知是刚刚经历了林汐学姐的事让我突然沉稳起来,还是这冰天雪地冻得我心无波澜,我只淡淡的回了她个“好”字。

    决赛的时候,我不怪题目难,也不怪对手强,只怪老师们出题的速度太慢,让我在阴冷里度秒如年,总感觉答完一道题要一个世纪后才到下一题,对手难缠又导致分差难以拉开,让我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的折磨中,最后终于是在对面抢分失误反送一分的情况下结束了这场焦灼的比赛,现场的欢呼和掌声让我喘了一大口气,以为是把自己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却没想到是把绷得太久的弦直接弄断了,摇摇晃晃跟在李葭雨身后出了教室,还没等颜老师的批评落到头上,我就直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感觉迷迷糊糊像是困到了极点,听得见周围的嘈杂,可我竟使不出一点力气来睁开眼睛,像是自己被世界抛弃,往漆黑一片的远处飘去,渐渐丧失了意识,声音也被完全隔绝,沉沉地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头像被用棍子敲过一样疼,眼睛半眯着没法一下完全睁开,但一看天花板我就知道自己并非躺在家里,鼻尖传来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我不讨厌,反而有些亲切。老妈是医生,有事没事的时候,老爸常带我和老姐去老妈单位,这味道对我来说有种特别的熟悉。

    我歪了歪头,疼痛感压得我轻轻的呻吟出来,身旁立马传来了老爹的声音:“醒啦儿子?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不?”

    我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没事,就是头还有点疼,老张同志你怎么来了?我们在哪的医院啊?”

    “县医院,你发了高烧,直接就拉到这边了,我也是刚刚才赶到。”

    我动了动右手,一阵酸疼,这才注意到手背连了跟输液管,心里一惊,诧异道:“怎么还给我输液呐?我躺一下就没事了。”

    老爹笑着给我理了理被子,说道:“好好躺好,你药都吃不了,还不肯输液啊。”

    “颜老师他们呢?”

    “你颜老师给你买晚饭去了,其他学生先由另外一个老师带着回家了。”

    我噢了一声,忍着头疼仰起头瞥了眼上方挂着的点滴瓶,似乎还有大半,不住的抱怨道:“这还要多久啊,要不撤了吧,我真没事了。”

    “你别乱动,这是最后一瓶了,输完了就没了,男子汉多大点事。”

    我努着嘴反驳:“正因为是男子汉,所以才不需要输液嘛。”

    “你别跟我诡辩,躺好别动,一小会儿就输完了,你再闭眼休息会儿嘛,等你颜老师买饭回来我再叫你起来吃。”老爹苦口婆心,我只得翻了下白眼表示妥协。

    但我并无睡意,继续盯着高高的天花板发着呆。从小到大,因为活泼好动,我身体一直很好,几乎不怎么生病,若是感冒了,连药都从来不吃,要不了一两天就能恢复过来,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感冒而进医院,没想还破例输了液,所以心里十分抗拒,仿佛自己的体魄或者别的什么说不清的自尊受到了挑战,而自己还无法反抗,着实憋屈难受。

    不一会儿颜老师提了盒小米粥回来,配了两个鸡蛋,医生交代我的状况不宜吃油腻的食物,需要静养几天。不买东西回来还好,买回来我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饿得厉害,忍着头疼起来狼吞虎咽,看着我还能吃东西,老爹和颜老师也放心了许多。颜老师不易察觉的拍了拍老爹,示意他出去有话要说,我假装没看到,继续低头吃着东西,等他俩去了门边窃窃私语的时候,才努力竖起耳朵想要听清,但也徒劳,转念又想无非是跟老爹说我感冒发烧的前因后果,他们大人讨论间肯定又会添油加醋混入一些自己的盲目猜测,并互相笃定这猜想的可靠和精妙,但事实上却时常与真像相去甚远。我叹了口气,想想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片刻后,颜老师站在门口,老爹朝我走来,我还纳闷审判怎么这么快就降临,好歹也得考虑一下我此刻还是个病人吧,果然老爹只是问我今晚想住院观察一下还是输完液就出院回家,我当然坚定的选择了后者,老爹便和颜老师一起去给我办出院手续了。我松了口气,尽管我不讨厌医院的味道,但前提是我不以病人的身份住在这里,现在要走了,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扭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尽管时间还不算太晚,但冬日的阳光就是这般吝啬,外面的高楼各自灯火辉煌,一点也不像来时学校里那几盏昏暗的路灯,不过它们在我眼里还有着惊人的雷同,那就是都如此刻我脑海里关于林汐学姐的记忆一样,零碎模糊,不可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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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家后,为了我的健康考虑,老爹还是再给我请了一天假,这样一来,这个星期我都不用去上课了,周四比赛回来,周五又请假,直接就迎来了周末,算是因祸得福。张玉莹和李葭雨来探望了我一次,给我带了些水果,结果看到的却是个活蹦乱跳的我,张玉莹好奇地问为什么我身体这么好的人却直接昏倒赛场,不等我回答,李葭雨便从旁抢着道:“大概是抵抗力用在了别的地方,才让感冒有机可乘,对吧?”说完看向我,我只得尴尬的笑笑,不敢正视她拷问的目光,张玉莹看我吃瘪,一阵好笑,显然已经知道了些内情。

    “唉,女生之间,就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你们说对吧?”老贺,刘娃,福明三人一脸鄙夷的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去县里比赛这一趟的际遇全都抖擞给了他们,这样看来,男生之间,似乎也藏不住秘密,想到这里,我用拇指抵着嗓子咳嗽几下,企图用感冒的后遗症来掩饰尴尬。

    老贺皱了皱眉头,温吞说道:“你说的那个林汐,我应该认识。”

    “啥?!”我们三个异口同声。

    “也并不是直接认识,是我认识的另一个人和她有瓜葛。”他话说一半看着我,似乎在等什么。

    “然后呢?”我瞪大眼睛追问道,“你今天怎么磨磨唧唧,快说快说!”

    “你让老子说的喔。那人是个男生,叫唐明星,和林汐是同班的,我家和他家算是邻居,一起玩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喜欢林汐。”

    刘娃坏笑着拍拍我肩膀:“原来是情敌嗷阿凡。”我无语的白他一眼。

    “那…这人……咋样?林汐喜欢他吗?”我扯着嘴问道。

    “嗯——”老贺想了想:“性格还行,挺好玩的,成绩倒是一般水平,但长得挺帅,就我观察,挺多女生喜欢他的,我感觉这次你希望不大,毕竟他近水楼台。”

    老贺的话说得客观,但我听完后还是感觉一阵不服,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只得偃旗息鼓叹了口气。他们三拍了拍我肩膀,安慰大于鼓励。老贺答应有机会再替我打听打听唐明星和林汐的关系到了哪一步,其实我已不抱太多希望,只是伤愁于自己这段没有结果的暗恋,几乎刚才开始就宣布了彻底的结束。

    这个冬天的日子过得特别漫长,早出和晚归时天空都是相近的黑,天亮时又大多被寒冷困在教室,让人觉得像活在无穷的黑暗之中,本想着若能再下一场大雪,便约上好友们痛快地打场雪仗,堆几个雪人,但上天不能总顺应个人的自私,眷顾大概都花在了县城比赛那天,不能奢求更多。没有雪,更没有雨的冬天,空气干冷得像砧板上的白刀,刺人肌肤而不留伤痕。我心里常惦记那个人的身影,又无处寄托思念,有时放学后便会特意去校门口的多家书店找寻有没有《飞鱼和几何猫》的画本,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我也渐渐习惯并接受了这个设定,有的人走进你的生命里,仿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个世界拥有美好,而不是为了给你带来美好,他们离开得干脆,可以不顾你的伤心。

    等老贺最后一次给我带来林汐的消息时,已经是六年级毕业后的事了。林汐初二已经决定转学去凉都市三中了,她成绩优异,那边的学校很欢迎她。唐明星是在初一下学期刚开始跟她表白的,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收了那封写满心意的情书,但有人偷偷将这件事报给了她的班主任左菲,为了防止自己的宝贝学生被学生时代的爱情荼毒,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双方家长的耳朵里,唐明星的父母并不在意,知道女方成绩优秀后,只是提醒自家孩子别影响了别人的学习,但林汐的父母却大发雷霆,逼着林汐交出那封情书,林汐拒绝了,他受了怎样的责骂和委屈,无人知晓,但她最后亲手把那封信完完整整地还给了唐明星,并说了声对不起,此后两人再无联系,学校里再碰见时,也成了无话可说的陌生路人。

    我听完后心里五味杂成,耷拉着脑袋苦笑不语,原来如此吗。她诚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像棵温柔到任人摆弄的含羞草,他比我,比大多数人还要敢爱敢恨得多,她是我幻想过的那种最有风骨的人,如李白,陶渊明,是可以不畏人言坚持自我的人,哪怕最后失败也绝不肯低头。我曾天真以为自己同她一样读过《飞鱼和几何猫》中的几句话,便可以站在她身旁,如书中那只陪伴飞鱼环游世界的几何猫,守护她的一颦一蹙,回应她的所有问题。

    飞鱼:“猫猫,我问你,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几何猫:“傻瓜,蓝色呗。”

    飞鱼:“那我是什么颜色?”

    几何猫:“橘黄色。”

    飞鱼:“那你是什么颜色?”

    几何猫:“傻瓜,这些太简单啦,是蓝色。”

    飞鱼:“猫猫,那你的胡子是什么颜色?”

    几何猫却答不上来了,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就在眼皮底下自己却看不到,正如我根本不知道她可人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倔强和坚强,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个懦弱到连去见她都要犹豫再三的人罢了。她是我憧憬的模样,所以我才会对她一见钟情吧,那样爱憎分明,那样任性不羁的她,在未曾看透之际,就已经抓住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可惜万般的偶然铸成必然,我注定败给了时光的设计,我们之间的交汇,不比人生中与某个路人擦肩而过的缘分多多少,像两个旅人同时驻足在一家旅店门口,吃过同样的饭菜,睡过同型号的床,等天亮了,在不相符的时间醒来,继续着各自未完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