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卿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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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笄礼

    自那日回去后,三人都觉得颇为得趣,互相引做朋友,只是平日事物冗杂,学业繁忙。

    子都自是不必说,身为长子,他本就当为众兄弟表率,平日学业未尝稍敢怠慢。

    萧桓作为家中第二子,虽无家族重担,让他兄长少年从军,家中他便是最长的了,孝敬父母尽人伦之乐便是他的责任了,再加上他为公子侍读,需得熟知列国法典,亦是忙碌。

    沈姝难得数日清静,也是僚子放了假,为此已然耽误了不少学业,她曾肯再耽于玩乐?终日在僚子身旁侍奉读书,随僚子处理文书。

    转眼秋风气,翠叶枯,满山黄金色渐为枯草秋。沈商也从外归家,兄妹两数月未见,自是亲密非常,兼沈姝的生日又快到了,这次生日不必往常,是沈姝十五岁的生日,沈商想着非得好好操办才是。

    他们沈家虽不及往日尊贵,却也不缺钱财,断没有在及笄礼上委屈了的。虽然沈姝早劝沈商不必大肆操办,就请些亲近的人来做个见证就是了,沈商哪里肯,道:“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妹妹,放心,一切有我。”

    沈姝劝了几次,见兄长坚持,也就不再相劝,安心等着生日那天的到来,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毕竟前世今生,这也是像这样过生日也是第一遭。

    到了真正过生日那天沈姝才知沈商真的是为了这场及笄礼花了不少心思,为此他特意请了当初逃亡到别国的长辈为她主持笄礼,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她所着的衣物首饰都是上等的,沈姝看着这些东西,心生感动。

    一朝及笄,沈姝便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少女了,虽然她从不曾天真过,毕竟重活一世,她的心思又怎会正如少女一般天真无邪,所有的无邪皆不过是将世事隐藏起来的伪装。身着采衣,长发逶迤,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明媚少女,竟有一丝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是无忧少女,那时她也是课堂书桌前的无忧之人;曾几何时,她也曾家国善存,那时她被父母疼爱,哪里知道什么世事艰险;只是物是人非,回不去了!往后的路还很长,她还有的走了。

    如今关内侯府已败,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沈家族人人,自此以后,往事随风,尽为尘土,她只求与兄长能在这乱世中保全自己,一世安稳,至于其他的,以后在慢慢的想吧。

    就在沈姝感叹人生的时候,云华捧着及笄的礼服进来,其后跟随数位婢子,见沈姝,笑道:“姑娘起来的早。”

    沈姝笑了笑,站了起来,随那些婢子服侍,虽未着礼服,然穿着亦比往日要正式隆重许多。笑道:“怎么劳烦我们的管家亲自来了。”云华笑着瞪了沈姝一眼,将东西放下了。

    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只可惜嫁人的事沈姝还真未想过,她此刻只想着以后自己便是成年人了,行事也方便些,毕竟她一个两世的灵魂装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真的很不容易。在加上这一年她长得很快,青春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的她已经初具身姿了。

    沈姝坐在那里任云华她们为她打扮,静坐不动,待一切都收拾好后,沈姝的兄长沈商进来了,一件沈姝,仿佛顿时明亮了起来,笑道:“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怎么这样美丽呢,仿佛是天仙降临尘世,又像是帝女从天而降!)

    沈姝听道兄长打趣自己,嗔怪道:“兄长,胡说些什么呢?”

    沈商哈哈大笑道:“怎么难道我沈家的女儿配不上吗?沈家之女,天之娇女,便是公主也难比其二。”

    沈姝祥装恶狠狠的蹬了沈商一眼,看着镜中之人,着实鲜艳非常,瑰姿艳逸。

    又将将目光投向了云华,云华是她最为信任之人,在她眼中,云华可不仅仅是沈府的小管家,更是她的小姐妹,她的看法可比沈商要真实许多。毕竟她的兄长她知道,可是一个标准的直男,那及的上云华的眼光。

    云华在一旁捂着嘴含笑道:“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明眸善昧眉秀长,容貌艳丽额宽广。仪容妖冶又妩媚,倾城倾国姿色美!)

    沈姝笑着站起来,便要打她,云华笑着往门外跑去,沈商一把抱住了沈姝,沈姝扑倒在兄长的怀中,看着跑到门外的云华,恶狠狠的道:“云华这婢子,也敢打趣主子了。”

    沈商扶住了沈姝,笑道:“为兄觉得云华此言甚是有理,姝儿不如饶了她罢。”

    沈姝抬头看着自己满脸笑意的兄长,扭过头去,跺着脚,娇声道:“姝儿不依,兄长和云华联合起来欺负姝儿。”

    外面的云华扒在门间,冲沈姝喊道:“如今夸赞姑娘都不可以了,姑娘倒是越发难伺候了。”

    沈姝冲着窗外的云华,笑道:“谁要你伺候?你要是不愿大不了我换别人。”

    云华冲沈姝喊道:“你敢?”

    沈姝趴在沈商怀中,笑道:“我是主子有什么不敢的。”

    这是屋子里的两个丫鬟的婢子抬起头看了沈姝两眼,眼睛一亮,似乎在期待又似乎在算计什么。而屋中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姝身上,并未注意。

    沈姝初时给人的感觉是清冷,虽面上含笑,笑容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好像与人之间隔了一层薄雾,朦胧却看不清。可若是相处久了,便知道沈姝是最爱玩闹打趣的,嘴上可少有绕过人的。

    在沈商的记忆中,沈姝在十岁以前一直都是极为文静的,可十岁以后性子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活泼可爱特别讨母亲喜,每每都能让母亲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心情愉悦,那时她便是她们的开心果,可后来燕国灭了,沈姝就变了,虽还是爱笑,却不在随意亲近了,经历了那样的事,心境又怎会不变,终归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用。沈商自嘲的笑了笑。

    沈商接过话道:“便是姝儿敢,可姝儿舍得吗?”

    沈姝一愣,她心底自然是不舍的,可口中仍旧玩笑道:“有什么不舍的?一个婢子罢了。”

    沈商自是看出了沈姝的心思,恐真的伤了云华的心,忙笑着打断,道:“口是心非的家伙,也不怕伤了云华的心。”

    “兄长……”沈姝冲着沈商撒娇道。

    说着几人便笑着打趣成一团,正在这时有仆役来禀,“撩子先生来了。”

    “撩子先生!”

    “老师来了!”沈姝忙摸着自己的辫子,看着铜镜之中略有些模糊的影像,忙向外跑去,沈商一把拉住了沈姝,笑道:

    “要去也是为兄去,你这样急寥寥的跑去算什么,僚子先生虽是你老师,可也是外客,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

    沈姝这才止住了脚步,目送着沈商离去,又见云华在那里探头探脑的,道:“小蹄子,还在哪儿看戏呢?还不快进来。”

    云华满脸含笑的进来,侍弄在沈姝的身边,喃喃自语道:“也不少是哪家有福的公子,能娶到姑娘这天仙般的人物。”

    沈姝却笑道:“这怕这凡俗之人是配不上了。”

    云华戳了一下沈姝的额头,笑道:“姑娘也不害臊,凡俗之人自然配不上,我云华说出一人,定然是与姑娘相配的。”

    沈姝把玩着兄长自楚地带回的绢花,笑问道:“何人?”

    “长公子啊!长公子温润如玉,有匪君子,自然是配的上姑娘的。”云华在沈姝的后面笑吟吟的道。

    “那个长公子?”沈姝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

    云华笑道:“还能是哪家的长公子,自然是我靖国的长公子,子都公子啊!姑娘莫不是紧张的有些傻了吧?”

    原以为沈姝会笑着接过话,却不了沈姝的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最后脸不由的红了,面露羞涩,却还是笑道:“子都公子的婚事那是我们能够随意讨论的,你又胡说了。”

    云华一时沉默了,她虽不懂,可也知许多事情并非理所当然,姑娘纵使在她眼中完美无缺,然身份使然,很多事情早已注定。

    沉默许久却还是问道:“若燕国不亡,姑娘可配得上?”

    沈姝笑道:“自是配得上的,可若燕国未灭,母亲也必不会舍我远嫁,靖燕两地相距万里,怕姝此生也不会与子都公子相遇了。”

    云华默然,她不知沈姝对于子都究竟是何感情,可她知道,沈姝待子都公子是不同的,至于这份不同能持续多久,最终又会变成什么,便无人可知了。

    沈姝笑道:“谈这些作甚?这些事自有人去操心,我们只管玩我们的就是了。不过你这句话倒真提醒了我,我还真的好好嘱托兄长一番。”

    “姑娘,吉时已到,家主有请。”云华正打算问沈姝嘱托什么,这时一位婢子站在门前道。

    沈姝与云华对视了一眼,云华笑道:“姑娘请吧。”

    沈姝来到前厅,却见宾客满门,沈姝知晓这些都是兄长的好友,甚至有些还是曾经燕国的旧人,沈姝扫了一圈,未见子都,不知为何,心中竟隐约有些失落,请柬自己早就送去了,只是不知为何他还没来,是的,他是帝国公子,自然是繁忙的,必然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这时沈商却拉着沈姝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紧张,一切有为兄了。”

    沈姝点了点头,至场地中央,面向南,向那些前来观礼的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赞者为其梳头,然后将梳子放在席子的南边。

    这次为她主持笄礼的据兄长说是她叔父,不过来异世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曾见过,据说她这位叔父年少时便进了齐国做官,所以极少会燕国,她没见过也不奇怪,倒是她这位叔父道,小时候还抱过她了,只是那时她又没穿过来哪里知道?沈姝原以为是撩子为她主持,只是兄长说需得本族长辈主持才好,故而特意请叔父来的靖国。

    沈姝转而向东而坐,叔父来到沈姝面前,高声唱祝词,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接着为沈姝梳头加笄。

    接着沈姝站起来,来宾向沈姝作揖祝贺,沈姝还礼,接着回到东房换衣。

    初加素衣襦裙,代表的是豆蔻年华,沈姝想着自己都是近而立之年的人,如今倒是一朝回到豆蔻,虽年华依旧,只是心性终究不在纯真。

    沈姝换好衣物之后,提着襦裙出房,向来宾展示,然后来到牌位前,行正拜礼,心中道:“沈父沈母,姝感激当初颖都照料之恩,亦感念沈姝形体之恩予姝再生之德。”

    然后是二加之礼,随后换上曲裾深衣,接着便向叔父行跪拜礼,然后又对着撩子行了一次跪拜礼,虽然按礼她本不需要行礼的,可在沈姝心中,撩子先生于她不仅仅是老师,更是父亲,身处乱世,若非撩子先生相护,她与兄长二人怕是早为路边孤魂了。

    三加笄礼,沈姝知道自此以后,家国天下,有些责任不能再让兄长一人背负,她亦是沈家子孙,亦是燕国公氏之后,纵使燕国已亡,沈家仍会再起。她会同沈商一起背负起家族复兴的责任,一起让沈家绵延在这个新的国家,这时守家之责。

    撩子先生自席上下来,来到沈姝身前,沈商亦起身,面向西,撩子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靖远,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婧媛甫。”

    沈姝答曰:“靖远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接着沈姝向撩子先生行揖礼。赐字之事是撩子做的,叔父虽是她的长辈,可撩子先生是她的老师,更熟悉她的秉性,由他来赐字是再适合不过了。

    好不容易笄礼结束,沈姝身着大袖礼服、钗冠对着沈商行揖礼,道:“姝长大了。”

    沈商含泪答道:“是啊!姝儿长大了。”

    沈姝笑了笑,是发自心底的感激沈商,“长兄如父”,在家国灭亡的这些年,沈商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沈家,照顾幼妹,其实他终不过是个弱冠少年,这这些年苦了他了。

    沈商笑着低声问道:“这次笄礼可还满意?”

    沈姝低着头,微微颔首,道:“满意,姝多谢兄长。”

    “满意就好,这样为兄也便心满意足了。”

    沈姝笑了笑,见撩子,便施礼道:“多谢老师赐字。”

    撩子先生抚须道:“靖远做字,可还满意,你随我学了这么多年兵法,想必心中也有所感悟,你有谋略之才,该有远大志向相配才是。士子立世,不可无志!”

    沈姝冲撩子先生行揖礼道:“诺。”

    接着沈姝又向叔父作揖道:“姝谢叔父不远万里为姝主持笄礼!”

    她叔父扶起沈姝道:“这有什么,你本就是我兄长的孩子,兄长走了,本该我照顾你们才是,只是当初我力所不能及,才会让你们流落靖国。”说着便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沈姝忙道:“叔父已经做得很好了,姝与兄长很是感激。”

    沈姝与众位长辈一一作揖感谢后,方有精力在人群中,寻觅子都的身影,只是扫了一圈后,发现子都并没有出现,不由有些失落,却又暗暗安慰自己他一定是有事耽误了,依子都的人品一定不是故意失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