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走在沙土与鹅卵石混合的道路上，抬头可见雨燕与海鸟在高耸的塔尖穿梭、盘旋，亚恩呼吸着海风吹来的湿润空气，一股清凉直透心脾。

    刚才发生的小小不快早就被他抛在脑后，队伍走到一个石板铺就的广场上。

    “亚恩先生，我就送到这里了。”

    老约翰指挥着车队进入广场左边的一栋建筑里。

    “这里就是提百万商会的总部，怎么样？气派吧！”老约翰一脸的与有荣焉。

    亚恩点点头。

    不提前世的建筑，这家商会的总部确实是穿越以来所见最好。

    商会大楼通体用白色雪岩打造，背后还有许多厂房样式的建筑，被青色石板构筑的围墙遮挡，只看占地面积就有一个街区大小。

    和周围的哥特式尖塔建筑不同，提百万商会的所有房屋顶部都是椭圆形，而且五颜六色，看起来更像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大蘑菇。

    中间最大的蘑菇上插着一面旗帜，旗帜迎风招展，三个活灵活现的小蘑菇图案在空中飞翔。

    “确实气派，只不过...你们会长是多爱吃蘑菇？”

    亚恩没有吝啬他的赞美，但也吐槽了一句。

    这家商会随处可见蘑菇标记，难道这里的蘑菇真有那么好吃？他都忍不住想尝尝了。

    “嘿嘿...”

    老约翰干笑着，这种事他哪里知道，他不过是商会旗下最不起眼的一个代理人罢了。

    “以后亚恩先生有什么事尽管来这里找我，我先走了，还得交货呢。”

    “恩，约翰先生慢走。”

    他回过头，和芙蕾雅、罗曼、以及一众佣兵前往广场右边的佣兵公会总部。

    公会大楼用青色的石块建造，外表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正门上方刻有一个剑盾标记。不论从大小，还是从建筑材料来看，这栋大楼在河谷市都算得上宏伟，但和对面的商会大楼一比，就有点寒碜了。

    总部大门紧闭，亚恩推门入内，同行的佣兵把狼王的尸体扛了进来。

    刚一入内，汉子们的嘈杂声、叫骂声、武器碰撞声，一同涌入耳朵，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走了没两步，一股男性特有的汗味、混合着激烈的荷尔蒙，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馊了的味道，全都挤进鼻孔。

    真让人窒息！

    旁边就是大海，你们就不能多走两步去洗一洗吗？

    亚恩被呛到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个白眼，恨恨想到。

    芙蕾雅的身子也晃了一晃，面色瞬间煞白，她掩口捂鼻，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以为我已经适应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痛苦。”

    等到一众人彻底走进公会大厅，年轻人才知道自己是冤枉这些人了。

    他的前方是任务领取处，挤满了来自祖安各地的佣兵，正和窗口后彪悍的女人们大声嘶吼着说话，或是翻看着任务列表。

    旁边是任务审核处，需要呈交佣兵们完成任务的信物。

    有人提溜着一麻袋哥布林耳朵，有人背着一串虎爪，有人扛着一束熊鞭，有人捏着一把狼牙，还有人拿着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

    泥土中混合着植物的清香，血液里夹杂着动物的腥臭，在十几个窗口前争相上演，最忙碌的菜市场也不过如此，味道当然好不到哪去。

    芙蕾雅和罗曼都不是第一次来，二人在前面带路。

    他们走到一个窗口，上面悬挂着长期任务的牌子，其中一个就是独眼灰狼王的猎杀任务。

    身后，一群佣兵昂首挺胸、抬头阔步地扛着灰狼王的无头尸体，最后是一名年轻佣兵高高地举着独眼狼王的头颅，如同骑士举起荣耀的旗帜，一路血迹斑斑，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颇有一种勇者打败恶龙后游街示众并骄傲地展示荣誉的感觉。

    一种无言的肃穆从这里向外扩散，如同在死水中丢进了一枚石子，圆环状的涟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厅里渐渐鸦雀无声。

    柜台后办理业务的剽悍大姐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随后瞪大了胖脸上的双眼，注视着狼王的头颅和尸体的靠近。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迎接着二者的到来。

    “三年了...”

    大姐捋了捋蓬松的红色卷发，可以看到一缕缕白发夹杂其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哽咽地笑道。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头狼王从一个临时任务变成短期任务，又从短期任务变成长期任务，三年来，我只听过这头畜牲伤人，甚至是死人，没想到...”

    “我就知道，神灵不会抛弃爱他的子民......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大姐抹掉眼角的泪水，薅着鼻子把鼻涕吸回去，然后用力咽了下去，神情动容，像是迎接圣物一般。

    狼王的尸体被轻轻地放在柜台上，鲜血缓缓淌出，顺着平整的青石板流下。

    彪悍大姐眨巴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流出，踮起脚尖用双手摘下任务栏最上面的木牌——黑狼王猎杀任务。

    她红着眼眶笑道：“这里再也不需要这块烂牌子了。”

    然后，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怀里，紧紧地抱着那块木牌，肩膀不住地抖动，红白相间的卷发下发出呜咽声。

    “如果...我男人也能看到这一天...那该多好啊。”

    她突然放声大哭。

    亚恩被哭声惊醒，这才发现，大厅里早已是寂静无声，以狼王的尸体为中心，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佣兵。

    “苏珊妹子。”

    人群里，一名老佣兵说道：“格鲁诺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商人，当年...他还在的时候，没少帮过我。”

    老佣兵深吸了一口气，很不平静地说道：“你还记得我参加过你们的婚礼吗？那时候的你们，男的俊、女的俏，真是好一对。”

    “但他已经走了，还有很多兄弟都走了，变成了祖安荒野上的一个小土堆，你等了他三年，也用不着再等了，你是个好女人，不要再等了。”

    “是啊，苏珊大姐，你虽然没以前那么好看了，但嫁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一个年轻的佣兵沉浸在伤感的气氛中，一时冲动说道，他刚说完就被众人破口大骂。

    “放你玛的屁，谁敢说我苏珊妹子不好看。”

    “大妹子，别哭了，听你TM这么一哭，我心里也难受，那头该死的畜生也害了我好几个弟兄的命。”

    “大姐，我父亲是第四大道的老杰克，以前也和格鲁诺大哥认识，你就说吧，看上哪家小伙子了，只要你点个头，我保证明天就把他拉过来。”

    一个佣兵接着说道：“那孙子要是不娶你，我TM把他三条腿全打断！”

    佣兵们用各种糙话安慰着痛哭的大姐，你一言我一嘴。

    在这里讨生活的人，有几个不相识，又有几个没在荒野上掩埋过亲朋好友。

    亚恩也在这时才发现，捧着狼王头颅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之前在荒野上看着朋友死在身旁的那名佣兵，后者早已是泪流满面，但仍然高高地举起狼头。

    对了，死的人好像叫做杜姆...

    他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才想到。才死了不到半天，自己就快忘了。

    .........

    狼王的尸体，木牌的取下，女人的哭声，就像是一个火星点燃了众人心里的悲伤。

    男人女人，糙爷们大妹子，瞬间哭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