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烟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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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去往山北

    再说皇妃。皇妃岂是那被动挨打的人,自那日在四皇子的宴席上受了女眷们的冷遇,便把一开始准备低调内敛做应皇子身后的女人的想法尽皆抛开。便是不为自己,也得为应皇子争口气啊,不能让他的女人这样窝囊。她知道女人们明面上冷冷淡淡的,其实心里都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奇,不管是她本人,还是她的病,还是衣服首饰,她们一定都想知道,只是僵在面子上,不便相问。因此便决定主动出击。两日后,应皇子做东。她先还担心,女眷们被封氏鼓动,会集体缺席。可到了时候,却见她们一对一对都跟着丈夫而来。绿冬跟着三皇子四皇子也早早就来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可也没有过多表示,只配合着应皇子,尽着作为女主人的职责。只是暗暗留心着,寻找着突破的机会。酒过三巡,女眷们也放松下来,三三两两聊着天。皇妃身边坐着的黄兄的夫人黄文氏,也跟另一侧王平博的儿媳王李氏窃窃私语。只有皇妃一人独坐,端着茶杯慢慢呷着。应皇子经皇妃一提醒,这才看出席上女眷果都不与皇妃说话,便侧身过来,找话跟皇妃说。皇妃用眼神示意,让他不用担心,只管去招呼男人们。这时,黄文氏披在肩上的披肩滑落下来,皇妃一眼看见她肩袖处的衣缝裂开了一道,露出里面浅色的内衣,便不动声色的帮她把披肩拉了上去,遮盖住了那里。黄文氏回过头来,先还一脸戒备的看着皇妃,待明白过来,当下又羞又愧,把个披肩搂的紧紧的,生怕人看到她穿着一件破衣服。

    “没关系的。”皇妃并不看她,只靠过头去,轻声说道:“这种衣料就是这样。我以前也有过一件,稍微一撑,就从衣缝处化开了。不能做衣服的。”

    黄文氏这才羞色稍减,也靠过头来小声问道:“那你是怎么辨别什么衣料能做衣服,什么衣料不能做呢?”

    黄文氏嫁夫随夫,也是胖乎乎的十分富态。那时候有钱人家的衣服多是些绫罗绸缎,本就不十分结实,再加上她胖,很多衣服都是一上身就被呲破了。她深受其苦,因此一听皇妃这样说,便不由问道。

    “你选衣料的时候,在边缘上,用指甲向外一扣,若是不变形的,就可以做衣服,若是一扣就出来裂缝的,自然就会是这样的喽。”

    皇妃说着瞥了黄文氏衣服破了的地方一眼,黄文氏本能的缩了缩肩。如果说先还只是有些羞愧,那被皇妃这一眼瞧的,再见皇妃那通身的气派,简直就有些自卑了。自惭形秽。看着皇妃讪讪的一笑,说道:“让皇妃见笑了。都说皇妃最会穿衣,今日才算领教了。日后皇妃还需多多指教,让我们也能像皇妃这般精致得体。”

    皇妃告诫应皇子维系关系不能一味靠讨好,自己自然不会蹈此覆辙。闻听黄文氏此言,只矜然一笑,并不答言。

    黄文氏见皇妃这样,反而讨好的凑过来说道:“皇妃这衣料一看就是上品。不知是从哪家铺子选的?”

    皇妃便给她细细说来,不止说了是哪家铺子,还扯着衣袖给她介绍了一番这衣料好在哪里以及怎样挑选衣料,不止黄文氏听得入神,连另一边的王李氏也被吸引过来,三个人头对头围在一起议论着,很快席上的人就都注意到了这里。

    封氏虽是和绿冬坐在一起,可两个人只是出于各自的目的才勉强成为统一战线。封氏是出于强烈的妒恨,争强好胜的她不允许有人比自己好,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而绿冬虽也是出于妒意,可毕竟是小女孩,单纯,只是觉得皇妃抢走了她的应哥哥,对皇妃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可她同样也瞧不上封氏,觉得封氏矫揉造作,一副狐媚相。因此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可却并不搭言。封氏端着架子做淑婶儿,只一双不安分的美目,在顾盼流动。绿冬则一手托腮,背对着封氏。现见皇妃等三人聊得热乎,反而她们倒像是被冷落的,绿冬还好,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封氏却坐不住了,觉得被皇妃抢了风头。便也过来跟绿冬搭话。绿冬往左是皇妃,往右是封氏,哪个也不想见,干脆向前伏在桌上,双手捂着耳朵,谁也不听谁也不看。

    皇妃只拿眼一瞟就看清是怎么回事了。她本身也觉得绿冬爽直率性,没有什么居心,跟自己的个性很像,见此便决定一定要消除绿冬跟自己的隔阂,让她跟自己成为好朋友。可她也知道绿冬此时的心理,她若上主动送上门去求和,只怕反而会适得其反。因此也不着急,只慢慢等待机会。

    还未出正月,义王在山北的货场突然传过话来,说账房徐二突然暴毙,货场账目核对不上,怀疑徐二之死其中有什么隐情,让义王前去看看。义王病了一场,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加之已经说了将产业都交给应皇子,自然不便再插手。便让应皇子带人前去。好在还在春节,生意也不忙。应皇子安排好铺子里和府里便择日动身了。

    尽管走的时候有所准备,可一进山北就遇上了一场暴风雪。应皇子他们把带着的寒衣都穿在身上,在透骨的西北风里面仍像是没穿衣服一样,只得把能披挂的行李都披在身上。

    “哥!你帮皇子拉着点缰绳!他的马走不动了!”小麻花身轻,马儿走在前面。回头看见应皇子的马踢踏着不肯向前,回头冲着大麻花叫道。

    大麻花笼着一床被子,身子伏的几乎趴在马背上,还用被角掩着耳鼻,哪里能听见小麻花的声音。

    “哥!哥!!大麻花!”小麻花扯着嗓子大叫。

    这回大麻花听见了,刚直起身想问怎么了,就被迎面的寒风吹的赶紧又伏倒,护住前胸的那点热乎气。只探出头问:“怎么了?”

    “皇子!”小麻花用手指着后面,叫道,“看看皇子。”

    大麻花回头一看,见应皇子在马上摇摇欲坠,这下顾不得寒冷,滚身下马,跑到皇子马前,拉住了缰绳。

    “皇子!赶紧下马活动活动!”大麻花扶下皇子来,又回头叫道,“拿酒来!给皇子暖暖身子!”

    应皇子这是第一次来山北,长途跋涉,又没有经验,直挺挺的立在马上,早被冻僵了。亏得这些马都是义王千挑万选驯出来的纯种马,且又识途,不用指挥就能跟着前马,应皇子才没有被摔下马来。

    他们一停,后面的车队都跟着停了下来。向导老吴折也回来道:“不行!这里是风口!不能停!要不一会儿马也走不动了。再坚持一会儿,前面几里就有客栈,到那里再歇着!”

    “可皇子!”小麻花见皇子双目紧闭,担心的说道。

    “不怕!我摸过了,皇子的胸口还热着!把皇子扶在我的马上,我抱着皇子!”老吴叫道。

    “还是上我的马吧!你好好在前面领路!”大麻花道。

    风大,人们都扯着嗓子说话,要不话刚出口就被风吹跑了。

    “你的马吃不住你们两个人!还是我来吧!”老吴看看大麻花的马道。

    “少他娘的废话!”大麻花烦躁的一挥手,“就上我的马!再耽误一会儿天都黑了!”

    “可你的马要是半路走不动了,不是更耽误功夫吗!”老吴坚持道。他是义王的专用向导,义王给出高额佣金就是因为他办事稳妥经验丰富,这一条路上可能遇见的大小风险都能应付。这钱可不是白挣的。他得为这一队十几条人命负责。尤其这一次还有初次过山来的少东家,又是皇子,更不能有丝毫的闪失。所以他才敢跟作为领队的大麻花争执。

    “你他娘的!……”大麻花正要发火,被小麻花一膀子撞了开去,“行了行了!你们俩个就别吵了!把皇子放在我的马上,我身轻!”

    “你自个儿还坐不稳呢!去去!少在这儿捣乱!”大麻花扒拉小麻花,却差点把自己摔个马趴。

    脚下的山路是走出来的,可依旧怪石嶙峋,棱角突出,人走着磕磕绊绊寸步难行。

    “我早就想好了。你们用绳子把皇子绑在我身后,我坐在前面拉着缰绳,这不就行了?”小麻花胸有成竹的说道。

    “可你……”大麻花话刚出口又停住了。看看小麻花那冻得通红开裂的脸颊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这小身板儿行吗?”老吴也问道。

    “行!没问题!”小麻花拍了拍瘦小的胸口道。

    “好小子!”老吴说着,脱下身上的皮茬子坎肩穿在小麻花身上,又用皮绳在腰间结结实实的捆了一道,说道,“这可是狼皮!再大的风也打不过去!”

    皇子灌了几口酒,又被大力的揉搓着身体,慢慢恢复了神智。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重又上马开始赶路。

    小麻花小小的身体拖着皇子。先还好,皇子还能坐得住,他还感觉不到身后的重量。慢慢的就觉得皇子在向右边倾斜,拽的他也直往下滑。小麻花使劲向反方向撑着,可他哪有那么大的力气,眼见得天色昏暗,再耽误下去,万一天黑迷了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急的他大叫一声:“皇子!”

    皇子尚有些意识,听见他叫,坐直了一些。

    小麻花一见这招有门儿,赶紧又说道:“皇子!你想不想皇妃啊?”

    皇子这趟出来,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皇妃。听见小麻花说皇妃,心脏陡然一跳,从麻木中苏醒过来。

    “皇妃,……皇妃。”他喃喃叫道。

    “是啊!皇妃!”小麻花信心大增,继续说道,“皇妃还在家等着我们呢!我们可不能让她等急了,办完事情就得赶紧回去。再有不远就是客栈了,我们得赶紧走到那儿。那里有烧的火红的炉子,有热水,还有香喷喷的饭菜呢。皇子你抱紧我,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皇子被小麻花描述出来的那副热气腾腾的场景打动,伸出冻得不听使唤的胳膊抱住了小麻花。

    天黑之际,他们终于看见了山洼之中客栈的灯火。

    几个人顿时有了精神,见马儿走不动了,便下来拖着马几乎连滚带爬的到了客栈。

    应皇子已经清醒了,可老吴还是不放心,从客栈里取了皮鞭,上上下下抽打着应皇子,又用手使劲搓揉应皇子的脸和耳朵,直到他说身上发热了,这才让他进到屋里去。怕冷身子乍一进热屋,会被激坏了。常有从山南过来的人,冻得一见火就上来烤,结果冷热一激,耳朵或手指便齐齐的掉了下来。

    “你们这一趟来的呀,可真是时候。”安顿好应皇子,老吴这才在火炉边坐下来,咂了一口酒说道。随即长舒一口气,瘫靠在桌子上,腿脚最大程度的舒展开来。“正赶上山里刚变天。我看你们还是歇两天等风雪过了再走吧。”

    他们来的正赶上饭点儿,跑堂的很快就把他们要的酒肉端了上来。大麻花饿坏了,拿起一块牛大骨就啃了起来。听见老吴说这话,便停住了骂道:“你这个老家伙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你以为我们看不出变天啊?这不是皇子着急嘛!要是能等,早在进山的时候等了,还用到现在?”

    “大爷你别急呀。”老吴坐起来,看着大麻花说道,“我正是担心皇子。皇子今儿个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能够顺利来到这里已经是万幸了。你再看外头的月亮,风圈子那么大,明个指定还是个大风天。皇子是初次进山,不知道厉害,你应该知道啊!这要是有个闪失……”

    老吴不往下说了。

    大麻花何尝不担心应皇子。他探头看了看窗外,半圆的月亮外围清晰的有一圈阴影,雾蒙蒙的,一看明天就又是风沙天气。皇子能扛过今天,扛的过明天吗?

    “明日几时出发?”

    老吴和大麻花正各自想着心思,听见声音一抬头,看见是皇子换过衣服出来。

    “皇子你怎么起来了?”大麻花赶紧站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手要扶皇子。“我还说一会儿给你送进饭去,让你在屋里吃呢。”

    “我不碍事。”皇子虽然面色苍白,可脚底下步履稳健,似是已经恢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