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运动，老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蓝庭看着边上堆放了许多整齐切割的杂草，疑惑问道。

    这年头，应该没人烧草才对。

    佝偻老人也不在意他随口的话，只是笑着解开他的疑惑“我原本是出来找富贵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段路的变化好大，便顺着路走上来了。”许是刚才干的太累了，老人将怀里的杂草放在边上，露出起伏较快的胸口，气喘吁吁说到“我只是几个月没来这里，没想到这山的变化是真的大，刚好看到山神庙，顺势简单收拾了下。”

    看着他喘粗气的模样，蓝庭连忙招呼他来到阴凉的树底下。

    老人摆摆手，看的很开“没事的，不用担心，只是人老了而已，很正常。”但也没拒绝人的好意，两人便在大树底下盘腿而坐。

    吱吱吱

    陷入沉默的两人，突然被悦耳的鸣叫声打破。

    两只燕子从树上落下，停在蓝庭的肩部上，亲昵的蹭了蹭脖子。

    老人望着他肩膀上的燕子，唏嘘说到“以前长听村里老人说，燕子是月亮的使者，如果是真的，后生你可就得到月亮娘娘的青睐。”

    蓝庭小时候也听过这话，便顺着老人的话说下去“或许吧。”说完揉揉左边燕子的小脑袋。

    可站在右肩的燕子不乐意了，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抗议。

    蓝庭只好伸手摸摸它生气的小脑袋。

    燕子闭合眼睛，似乎很享受。

    老人看着这一幕乐呵呵，笑的很开心。

    只有身后的小松鼠看着两只小不点，气的将手里松子摔在地上，

    几秒之后，又急匆匆上前翻找着松子。

    良久，老人从怀里摸出一包廉价烟，从中取出一根放到嘴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拿了下来塞回烟盒，对着身边的陌生人带着歉意笑了笑。

    “差点忘了，山内禁火。”

    说完从边上拔下一根野草，将它含在嘴里，唏嘘说道。

    “以前这座山很茂盛的，不知什么原因，从什么时候开始山中存在的动物正在减少，林中的植物正在枯萎，逐渐变成一座荒山，如果你几个月前来过，可能会看到一座荒山，一座即将死去的山体。”

    蓝庭感到他绽放的生命之花正在衰减，当下化为一名合格的听客，配合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之前见过这座荒山的真面目。

    “这座山以前因常绿茂盛而被称为常春山，以前山神庙也不是现在这样子”

    “听以前老人说，很久以前的山神庙很灵，每天来往的香客很多，繁盛的时候据说从山脚下能看到山顶漂浮着的烟火。”

    “后经过一段特殊岁月，一切牛鬼蛇神被打倒，包括山顶的山神像，据说当时被打碎，并将残余神像沉入河底。”

    “经过几十年时间，残缺的神像在干枯的河流中发现，经过商议决定给山神像重塑，将残缺的脑袋重新装了上去。”

    “香火逐渐恢复，但远远达不到以前的程度，只有临近的几个村子偶有人前去拜祭。”

    “可随着熟知山神庙存在的老人逐渐离世，香火也开始断了，直到现在成了一座荒庙，而山神像的头又不见了，唉。”

    “可是今天荒山又重新变成常春山，想来是山神大人也不忍吧。”

    “人老了也没什么用了，就用最后仅剩点的余力给山神大人收拾收拾庙宇吧。”

    说到这里老人用力吸了口绿草，差点被呛到，将杂草取下，叹了口气“人老了，记性也差了，是时候走了，拖着拖着，反倒是我最后走，呵呵。”似乎想到什么，浑浊的眼角闪过苦涩。

    蓝庭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许是看到他的窘态，浑浊的眼睛绽放出亮光，安慰说道“没事，短时间内我还走不了，毕竟我还有富贵呢，现在我和他较着劲，它活了十几年，送走了全家，到现在，我想知道到底是我送他走还是他送我走。”

    富贵？十几年？

    蓝庭莫名想到刚才遇到的那条老狗，轻声问道“富贵？他是？”

    老人乐呵呵“跟了我十几年的狗，也是我的家人，他很聪明的，有机会的介绍给你认识，让你当我两之间的见证人，到底是他先走还是我先走。”

    蓝庭沉默。

    老人指着山顶的某一处，乐滋滋说道“我的家人都在那边，如果富贵比我先走，我就将他埋在那里，让我父母、家珍、风霞、有庆、二喜、苦根认认他，一家都整整齐齐的，挺好的。”

    听着他的笑声，蓝庭鼻梁发酸，有些忍不住。

    两只争宠的燕子安静了下来，

    小松鼠依旧在翻找它的松子。

    喵~

    一只瘸腿的老猫从树后走了出来，慵懒的趴在地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直愣愣望着老人。

    “不说了，太阳要下山了，我收拾完山神庙还要去找我的富贵，下午让他看家，他竟然偷懒跑出去了。”老人说完，走进山神庙。

    蓝庭还是决定不将实情告知他。

    毕竟，他现在唯一的支撑可能就只剩下富贵了。

    如果他知道他的富贵走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生命之花怕是会瞬间凋零吧。

    明明是互不认识的两个陌生人，怎么就觉得难受得很，蓝庭幽幽叹了口气，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站了起来，抖动肩膀，想要将两只燕子驱飞。

    奈何它们的爪子紧紧抓着肩膀，双肩隐隐作痛，为防止掉落还挨紧脖子。

    “走吧，我去收拾下山神庙。”

    两只燕子似乎听懂了，‘扑哧’煽动翅膀，一个滑翔便来到山神庙的青色残缺瓦片上，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地上的两脚怪。

    蓝庭在它们奇怪的眼神下走进山神庙。

    原本野草丛生杂乱不堪的山神庙变了许多，从缝隙生长而出的野草被收割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块块沾满灰尘的青砖，

    在老人浑浊的眼珠子下，蓝庭将堆放在地的野草一一清理出去。

    扑哧

    两只燕子飞进山神庙，对着生长在墙壁或房梁的野草和蘑菇一喙叼起，旋即拍打翅膀，一个回旋便飞到外面。

    很快又飞回来，如此反复，似在用它们微小的力量帮忙着。

    庙外树荫下一青灰色松鼠窜来窜去。

    庙宇内

    野草被清光，露出一堆残缺的动物尸骨，甚至还有几只刚死没两天的鼠类尸体。

    老人摆摆手说道“后生，这些让我来就行了，你还年轻，免的沾上晦气。”说完拿过一直放在角落的编织袋，将地上动物尸骨装了进去，呢喃自语“害，用出去也好，富贵阿，你跑哪偷懒去了，等我找到你，我要狠狠的骂你，呵呵。”

    清理完地上尸骨，将缺头神像身上的灰尘以及蛛丝清理干净，而后摆正面对大门，紧接着将滚落在地的香炉端起放到神像前。

    许是看到香炉内毫无一物，便来到庙外，抓着一把沙土塞进去，又从胸口处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香烟插在中间，用打火机点上。

    “没有香，只能将就点了，可能您老人家也没享用过这种香吧，刚好试试，呵呵。”

    “常春山神，请让富贵早点回来，一家团聚。”

    佝偻老人跪在沾有沙石的青砖上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狂风卷过，树枝耸动，落叶飘扬，卷过山神庙被沙石残叶盖住的天窗。

    一抹清光穿过，照映在跪伏的老人身上。

    ......

    清光下，佝偻老人拜伏。

    没有光照耀的地方，却是立着一尊无头神像。

    以及香烟袅袅的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