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里，传来被子“希希索索”的声响，木制的床板随着上面不安分的客人，不停地动弹，偶尔发出了一两声“吱嘎吱嘎”的动静。

    拥挤的双人床上，温小醒已经在最里侧睡着了，看上去睡得安静又甜美。

    温青山和白莲挤在外面的一床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哎呀！你睡过去一点！”

    白莲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别一直动来动去的，动个没完”。

    “早说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

    温青山往外面挪了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些愠怒。

    “你发哪门子的火？”

    白莲的声音也带着些不满，“我就来，怎么了？”

    “不怎么，管不了你。”

    温青山又翻了个身，面朝床外睡去。

    “当然管不了我！难不成你还想管我？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

    白莲也气呼呼地转过身去。

    ……

    上床到现在，两个人的争执一直没断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往常从不吵架的人，突然从某一天开始，总是针锋相对。

    其实，也算不上针锋相对，只不过一味隐忍的温青山，慢慢地也开始适当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没过一会儿，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轻微均匀的呼吸声，还依稀响彻在耳际。

    微弱的月光透进房间，黑暗中的密密麻麻的微小光点在眼前轻轻跳动，白莲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转头看了看睡着的温青山，她小心翼翼地钻出了被窝，打开了紧闭着的房门，悄悄走了出去。

    迈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白莲行走在门外的走廊上。

    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外面，白莲轻轻扭动着门把手，打开了紧闭着的那扇门。

    似乎是笃定了这个屋子会很安全，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转身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循着依稀的月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似乎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白莲深深呼了一口气。

    她轻手轻脚地往床那边走去，那里有东西在吸引着她。

    她最终把脚步停在了床边的木箱子面前。

    盯着眼前古旧的木箱子。

    李香的那个木箱子。

    “吧嗒…”

    最外层的锁很快就被她打开了。

    ……

    “吱嘎！”

    尽管轻手轻脚，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楼下大门开合的声音在静夜里略显突兀。

    不过，没有人发现。

    因为，接近午夜，整个村子都在沉睡。

    这个微小的声音也被掩藏在深秋萧瑟的风里。

    李香走出了门外，就着月色，往村里的小路上匆匆走去。

    清冷的月光下，李香身穿墨绿色的披风，身形矫健，隐约可见斗篷下的那双绣花鞋，挪动得飞快。

    她又变成了那个神秘兮兮的样子，形象与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大相径庭。

    沿着那条农田小路一直往前，越往前走，葫芦藤越是茂盛，李香赫然来到了白天与温小眠摘葫芦的那个葫芦园。

    行走在葫芦架底下，皎洁的月光穿透温婉的藤蔓，从空隙里倾泻下来，把李香墨绿色的披风染上了斑驳的光点。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月光下的那些叶子并不是黯淡的，而是都泛上了一层微不可查的淡绿色微光。

    李香往葫芦藤蔓的深处走去，那儿的枝叶更加繁茂，月光也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尽数吸收。

    终于，李香在一片看起来很普通的藤蔓前停止了脚步。

    她一直拢在披风里的手也终于伸了出来，她的手中握紧了一支看起来古旧的毛笔。

    像挑棒似的，她用毛笔轻而易举地拨开了遮在面前的藤蔓。

    像是被她挑开了一扇神奇门，那扇门内散发着耀眼的绿色光芒。

    李香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都消失在光亮中，而被拨开的藤蔓也重新落回了原处，周围重新变得黯淡起来。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李香却不见了。

    李香已深处在一个圆形的葫芦藤蔓中。

    她的四周是高高的葫芦藤蔓，只不过，那些藤蔓毫不例外地发着璀璨的淡绿色光芒。

    他们闪着明亮的幽光，把李香的脸颊都映得亮闪闪的。

    抬眼望去，头顶上是葫芦藤的边际连着的圆形天空，一轮皎白的明月像是嵌在头顶的圆圈里，光洁、透亮。

    李香看了眼玉盘似的明月，又低下头去，陷入了回忆：“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来到这儿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很小。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快入土了。”

    藤蔓寂静无声，依然吸收着月亮的光辉，一闪一闪，仿佛是在无声地叹息。

    李香接着说：“只有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你才会出现，这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过来这边了吧！很快这葫芦园就会没有了，真的要和这个地方告别了，想想真是有点舍不得。”

    “是啊！”

    李香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飘渺的声音，听起来温润尔雅：“是会舍不得。不过，有时候，有舍，才有得。”

    李香静静地看了眼正前方，满眼的葫芦叶蔓中，唯一的那个葫芦，长得又大又好，很是显眼。

    它突然抖动了一下，从里面冒出了一缕青烟，一个手握折扇的古装白衣书生就出现在了李香的面前。

    她说：“话是这么说，只不过，真正愿意舍弃一切的，又有几个？

    该去舍的，舍不得；

    不该舍的，弃如草芥；

    有些以为万死也不能舍的，在执着的念念不忘的过程里，说不定就被不知不觉地遗忘了。

    不过，我觉得我是不会舍得轻易就把你遗忘的。

    毕竟，我的大半辈子里，都有你。

    你呢？

    你真的舍得抛弃这整片葫芦园吗？”

    男子似乎叹了口气：“我不舍得，也不愿意去舍。可是，我也知道，不得不舍。”

    “那你舍弃了，会得到什么呢？”

    李香犹豫了会儿，又问道，“那么长的岁月，你孤独地守着这片葫芦园，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对于你来说，我的一辈子也只不过是你转瞬即逝的一霎那吧！

    你已经守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今，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就这么舍弃这儿了。

    你会不会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