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夜色暗得不纯粹也亮得不明显，路灯高高在上，洒下浑浊的光亮。

    走进小区，绿化带里传出丝丝缕缕腐臭，这臭味在高温的催化下钻入人的鼻腔，江落捂住鼻子：

    “大概天太热，环卫工人偷懒吧。”

    荣嘉名苑卫生不错，一般会请人在早中晚清理三次卫生，最近小区里出现怪味很难解释。

    他抬起头天空全身漆黑的鸟类没入灌木丛。

    “这是乌鸦吧？”

    跟在他身后帮他提大袋食物的大爷也随之抬头：“没错，喜鹊报喜，乌鸦报丧，有灾难来喽。”

    江落笑了笑：“喜鹊有喜，乌鸦有灾？其实哪有这种事情呢？不过是陷入灾难，内心昏暗的人更容易看到荒凉的景色。说不定里面死了野猫老鼠什么的，乌鸦是食腐动物正常得很，哪儿有灾难。”

    大爷两手提四大袋默不作声。

    江落走入2栋，电梯门打开，走出一位老人一对夫妻一个小孩，江落熟络地打招呼：

    “王姨，都快十点了，一家人出去吃烧烤吗？”

    王阿姨回过头咳嗽一声：“喉咙痛得要老命，哪有心情吃烧烤？现在连粥都不想喝，我家晨晨得了感冒，一家人都有点不舒服。”

    晨晨躲到王阿姨腿后探出一双眼睛，江落朝他温和笑笑，小男孩的眼睛弯成月牙，口鼻藏在口罩底下。

    王哥捏住嗓子，干咳两下：“物业这帮鸟人卫生不好好搞，收钱倒是来的快，小区味道大，在垃圾堆里面人就容易得些小毛病，明天我就去投诉他们，害得我明天不好上班，小江我劝你出门也要戴口罩，别仗着身体好不当回事。”

    江落颔首：“王哥你们整天闷在家里打麻将，也要抽点时间运动运动，身体是1其他的都是0嘛，身体好抵抗力才强，一点点感冒的还不是绕着走。”

    王哥边说边朝外走：“行行行，等我们病好了，就去弓箭馆来几发。”

    江落挥手告别：“行哦，家庭套餐，看在王哥的面子上再给5折，哪天我也陪你去来几把联盟。”

    王哥回过头：“我是真会去箭馆。”

    江落失笑：“我也真会陪你去网吧。”

    王嫂揶揄道：“怎么？小江你要背着小雪去。你身上要是有烟味她会让你回家？到时候可别来我们家过夜。”

    江落转过头，神色黯然，语调昂然：“切，我要去那娘们拦得住我？”

    王哥一边咳嗽一边笑：“哈哈，整个荣嘉谁不知道小江你是出了名的气管炎，你帮她捏肩的视频我还存着呢，要不要再看看。”

    江落钻进电梯：“滚滚滚，祝你们早日康复，王哥你要多吊两瓶盐水。”

    电梯门闭上，停在503，江落掏出钥匙打开门，他稍作犹豫，没有换鞋。

    “大爷进来喝杯水，要冷的还是温的？”

    黄包车大爷停在门外，低头看向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温的就行。”

    “进来坐嘛，地板今天晚上要拖的。”

    大爷留在门外：“马上要回去拉客。”

    “行。”江落端起水杯，大爷喝完便走。

    房间才装修没多久，家具都没买齐，光秃秃的墙壁上挂着棒球棍、高尔夫球杆、羽毛球拍、拳套、反曲弓在客厅正墙还有一柄尚未开锋的龙泉宝剑。

    他撤去笑容，拆开六大袋食物，胡乱塞进双开门冰箱。

    一百多平的空荡，压得江落难受。

    他走进卧室打开音箱：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音乐缓缓流淌，驱散空荡荡的孤独。

    江落拿出手机，意外发现有消息，他惊喜地点开叶雪的微信：

    【我和徐飞在一起，你有什么想说的。】

    “啪”没带套的手机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裂开一个角。

    在点开信息前，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况，想过是叶雪的解释，是道歉，或者是无理取闹，却未曾想竟然是“坦白”。

    “哪怕是骗骗我也好啊，至少表明你还想和我过下去。”

    他张开嘴，却莫名哽住喉：“焯，日内瓦，全世界的男闺蜜凑不出半个码。”

    江落坐到落地窗边，点燃一支利群。

    他的心随着飘散的烟雾，散落到房间各处。

    音乐跳到下一首，是吉田亚纪子《泪的告白》

    “谁もが筑かぬうちに何かを失っている

    フット筑けばあなたはいない思い出だけを残して...”

    他望向江月，水面波光粼粼勾画出夜风的形状。

    江落抬头看月心想：

    朦胧江月永看不厌，不知词意之曲久听不烦，若有似无之香百闻不腻。

    两个人之间相处久了，了解深了，非但没有更加亲密信任，两颗心反而越来越远，人是不是只爱新鲜感，只会折服于神秘感，只会爱自己想象中的完美。

    江落绝望地打开微信点开叶雪的聊天框输入：

    【祝你们幸福】发送。

    他拿出一瓶瓶啤酒，一口口喝下去，喝到心底的苦涩翻涌到嘴里。

    “酒这东西真难喝，不愧被人叫做马尿，要不是人想醉谁愿喝？要不是想听写醉话谁愿劝酒？”

    江落醉眼迷蒙，抬头望向窗外，江面突然起雾，绿色的雾，他打起精神关上门窗，连空调都没开，身体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

    叶雪坐在窗台，双目无神，愣愣看向【祝你们幸福】，直到屏幕陷入黑暗，直到透明泪花在玻璃上绽放。

    她不喜欢看到这几个字，她讨厌看到，她希望能看到诸如【我错了，我和坦白/你不解释一下那个男人是谁/小雪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这一类表示在意，表示愤怒，表示吃醋的回复，而不是表明分手的【祝你们幸福】。

    叶雪转过头，窗外昏暗，室内明亮，在夜色与灯火的交织中，透明玻璃成了虚幻的镜子，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鼻子冒泡。

    “阿嚏”，她揉揉鼻子，关上窗户，打开卧室内的空气净化器。当初买这台机器的时候，江落还骂她是败家娘们，他说想要净化空气，无非就只有开窗引入外界的新鲜空气才有效，否则关着窗开净化约等于脱裤子放屁。

    江落一天到晚讲原理，讲事物背后的规律，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听。

    叶雪有鼻炎，她只想听到关心关切而已，而非事物的道理。

    她按下开关空气净化器开始运作吹出凉爽的“负离子”冷风：

    “外面空气质量这么差，谁说净化器没用的？哼，大男子主义。”

    叶雪洗完澡，躺在床上没有开空调，她最讨厌睡觉开空调而江落不开空调睡不着。

    “他真的外面有人，要不然也不会祝我幸福，迫不及待地祝我幸福，他之所以憋着不提分手不过是担心要不回彩礼而已。”

    叶雪裹紧被子：“如果他道歉，我就原谅他。”

    翌日。

    叶雪醒来，她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打开手机追剧，追到夜晚六点半。

    肚子饥饿，她又感到人生空虚，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漫边全身，关掉视频点开美团。

    精挑细选最终点了碗砂锅粉。

    她砸吧小嘴，心情暴雨转阴，莫名变好。

    滴，手机震动，美团显示商户未接单，她皱起柳叶眉：“真烦。”

    平台返给她一张优惠券，不过要满三十才能用，为了这个优惠她特地点华莱士，点满三十后，商家又不接单。

    叶雪跳下床气得哼鼻子：“怎么全在和我在作对呀？烦死了。”

    “嘭，嘭，嘭。”门外想起敲门声。

    叶雪找来衣服套上，她走到大门前：“别敲了，砸门吗？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打开门...

    “啊~”

    刺耳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