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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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子

    一路快马回到褚家,正赶上褚母午睡未起。褚嬴心下大喜,终于可以绕开家里这个他毕生最难缠的女人了。不过,这头的高兴并没有多久,因为褚母睡着,所以她屋里的衣箱没法开,更没法翻箱倒柜找她年轻时穿的衣衫。问她近身的那几个婆子,都一个个摇头讲年轻时的衣服大多旧了扔了。况且这些婆子丫鬟们的衣服也大多粗糙不讲究,萧令姿毕竟还是身娇肉贵的贵族女子,哪里穿得来这些。褚嬴没有法子,只得从自己那里找出来几件十来岁时穿过的衣服,看着料子和大小还算可以,便让萧令姿去套上。

    萧令姿依言去做,穿出来倒还真有些褚嬴当年的小公子模样。衣服虽然是旧了些,不过好在这衣服是蚕丝面料,上面的墨画竹枝花样也还不算过时。即便没有褚明那身白色桃花高贵,又不及今天的粉色桃花娇俏,却另有一番公子如玉的涵雅温润。褚嬴盯着她打量了许久,最后再给她弄了把折扇来搭配,仿佛这就有他少年时的八九分风范了。

    既然着了男装,萧令姿便不要再窝在马车里了。再说这马车出了城,在郊外的坑洼道路上不仅颠簸,那速度还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褚嬴命方四往马房拉了马匹出来,两人一路飞骑,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经到了会场外。

    这里是建康西郊一片用帷幕暂且圈起来的开阔地。从梁武帝的旨意下来到今天,不过才几天的工夫,就连棚带幕全部布置好了,说到底就是皇室的气派。褚嬴和萧令姿刚进会场,一眼便看见场内一头的凉棚里人群涌动,不时还发出阵阵唏嘘声,像是有人在做什么竞技比试。另一头则尘土飞扬,马蹄声和着擂鼓声,喝彩声,声声如雷不绝于耳,展眼望去正是韦岸他们一群习武的年轻后生在打马球。至于南面不远处几棵大树下,更有许多年轻男女三三两两分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谈天饮酒,吟诗作对,畅谈风花雪月之事。

    韦岸这个臭小子,还说会有什么高门大户里避世隐居的寂寞高手呢!合着这一群只知道赛马聊天的人就是了。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倒是有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避世隐居的样子,至于什么寂寞高手那看来是想多了。更别提从这波人手里找什么神之一手了。

    褚嬴一边如是想着,一边打开了手里的折扇。尽管还是五月初的天气,可要是真晒在大太阳底下,还是有点热的。左右看着闲来无事,褚嬴正想着要找个地方避日头,一转头却发现身边刚才跟着的小公子已经不见了。这下他心里猛地一惊,立刻左顾右盼四下寻找,不料这人竟真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完全不见踪影了。

    主席台上皇后和义兴长公主已经到了,正在那里悠闲地饮茶,而那些门阀贵妇们纷纷领着自家的儿女前去见礼。褚嬴怕死丫头一时玩疯了,会让两个正主看见,于是更加着急上火地往人头攒动的地方找过去。他又不敢大声叫她名字,只好往人群中把那些身量小的一个个翻看过来。

    “褚大人!”一个婉转莺声从身后传来,把正赶着找人的褚嬴忽然叫住了,“是褚大人吗?!”

    乍一听这声音与死丫头还有些相似,褚嬴本能地惊喜转身过来看,结果看到的竟是一个身姿曼妙,又用兰花团扇遮着半张脸的锦衣女郎。她梳着精致的云髻,半带羞怯地低着头,眉眼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褚嬴身上瞥。她身边带着的两个丫鬟虽也低着头,倒也是一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本份守礼的样子。

    既然回头打了照面,就算认错了人,那也就不好失礼了。褚嬴谦和地赶快给她作揖,道:“小娘子有礼!不知……这位娘子……有何见教?!”

    “我姓谢。今日盛会,承蒙天家作主,我原是抱病在家不来的。可巧听闻会中多有对弈名家以棋会友,故而前来拜会!”这曼妙女子声音甜到发腻,说到半路又迟疑了片刻,才道:“不想……竟真在这里见到了褚大人!”

    “额……谢娘子,幸会,幸会……”褚嬴一时有些发愣,他好像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姑娘,或者说他成日里忙着到处找人下棋,就从不曾关注这些姑娘,更何况还是谢姓的姑娘。

    “褚大人多礼,小女子愧不敢当。”谢姑娘随即也朝他欠了欠身子,温声软言道:“听闻褚大人棋艺超群,乃当世第一。我在闺中闲暇,也多向父兄讨教过棋艺,今日见了褚大人,不知……可有幸能得褚大人指点一二?!”

    “娘子……学过棋?!”褚嬴被韦岸连蒙带拐骗来这里,高手没见着,倒碰上个女棋手。想他毕生战斗机似的阅敌无数,除了萧令姿之外,倒还真没碰上过正儿八经的女棋手。

    “只是粗学过些,也不算精通的。只在家中与父兄手谈过几局,承他们相让过。”谢姑娘谦和道,“今日若蒙褚大人不弃,指教几分,小女子也便三生有幸了!”

    听她这言下之意,能胜过自己父兄,倒确实是该有些底子的了。于是,褚嬴让她这一两回请,瞬间就把刚才着急忙慌找死丫头的茬儿全忘了,一门心思顾着自己眼前这个娇滴滴的新对手,转头就跟着人家去了最边上的那个凉棚里下棋。

    这两人才在棋盘边叙完礼坐定,原本另一头人声鼎沸的地方就开始有人在传天下第一的褚嬴也来下棋了,这回对上的还是青衣巷谢家的六姑娘。南梁棋坛巨星现场直播的消息一传开,饭圈举座哗然,原本或闹聚在一处,或四散在树荫下的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往褚嬴他们这桌棋围过来。

    青衣巷谢氏原籍陈郡,自晋时便人才辈出。一张族谱上星辉熠熠,不论文才艺术,乃至政论武功都有人青史留名。至南梁时,已是当轴士族,与琅琊王氏并称“王谢”。又与袁氏和萧氏并列南朝四大盛门。有这等身世家风在后,这个六姑娘的才学自然不差。她名晫,小字逸群,又是一房独女,自幼便已受家族厚望。女子之中若论才学,她若称第二,怕是没人敢叫第一。只可惜她毕竟不是男儿身,自出娘胎就失了仕途争名的机会,养在深闺空叹流云落花,是未免寂寞了些。

    此番出来,她也不是意在与士族之间相亲,而是憋闷在心不能服气,想要与那些须眉男儿一争高低。这不,她才在树荫下吟诗作对击败了一群风流雅士,转头就撞见了南梁棋圈的珠穆朗玛峰。正所谓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连他一起收拾掉。

    不过,褚嬴这座珠峰可不是树荫下的那些假把式。谢晫才与他交锋十几手,看他下的那手一间低夹,她就隐隐知道这个人是不大好对付的。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人也请到对座了,不战而降终归太扫颜面,谢晫这下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褚嬴这头原还以为她像当初的萧令姿一样是在高门大户里万年潜水的,出手就能有惊喜。不料,这个谢晫竟真的只是个琴棋书画德智体美劳全面均衡发育的普通优等生而已。就单科围棋而言,她大概只能算是女子中的业余选手,有点类似于很多年后那个叫谷雨的档次,天赋算不上,是靠着基础定向发展的那种。褚嬴并非看不上这类选手,只不过相比之下,这种胜负毫无疑问的对局氛围会比较懒散,没有跟天赋型的对弈来得紧张刺激。

    果然,不出四十子,对方已经只剩下招架之力,再要继续下下去,估计惨得就要哭了。好在对方毕竟世家大族出身,赢得光彩输得漂亮的气度还是有的。起立之后,谢晫还恭敬地给褚嬴行了礼。褚嬴起身回礼之后正要离开,却不防他转身之际,那谢晫竟真的梨花带雨起来。这下可好,旁边的一群围观吃瓜群众也开始纷纷起哄,尤其是那些贵族圈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指责褚嬴身为天下第一出身寒微,不知礼数,以大压小,不公不正,男子汉欺负弱女子。

    就两个人一盘棋的事儿,还是谢晫自己先发起的,突然就剧情急转直下变成褚嬴仗势欺人有才无德了。褚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几乎被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在这时皇后和义兴长公主似乎也有兴趣过来围观,及时出面控制住了愈演愈烈的舆论。不过,皇后也不好太过偏帮哪一边,只好出个折中的做法,让褚嬴先让谢晫几子,双方再战一局。

    皇后出了面,围观的贵族圈自然是没了话的。褚嬴回过神来,看着周遭围观的那些贵族圈人物们鄙夷的眼神,恍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有些怯生生地去看皇后,不想皇后也正和善地望着他,暗下里微微含颌冲他示意不要介怀,按她安排的让子去下即可。

    那一次,并不是褚嬴第一次遭受贵族圈的围攻和倾轧。但那一次,是他第一次认识到丁皇后的贤惠聪明和处事得体。所谓母仪天下,大概就是她这样用母亲的智慧,去权衡,去公平地对待每一个有着不同优点和个性的孩子。以前,褚嬴或许只是听闻,只是在国家典礼上远远看见这个女人。可这一次,她就这样仪态端庄地站在那里,明明高高在上光芒万丈,却有着最和善慈祥的目光。如果个性反叛,有担当却又爱让人操心的萧令姿是夏日里沁凉的雷雨,那她就像是冬日里温暖的骄阳。

    有皇后从旁权衡,褚嬴安心地再度坐到了谢晫对面,凭着刚才那局棋的判断,主动让了谢晫十个子。身旁的丫鬟小心地为谢晫擦去泪痕,谢晫这才有些羞涩地望着褚嬴暗暗一笑。

    这头的棋局再开,那头就已经有人往马球场上传了消息。萧令姿和韦岸刚刚在球场上首战告捷,转头就见王家的王全和王易两兄弟飞奔过来,称天下第一棋手褚嬴今天连女人都不放过,又打起来了。那边还有朱家的小子开了盘口,说褚嬴这回豪言让了十个子,胜率断崖式暴跌,赔率已经达到一赔一百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

    “什么?!一赔一百?!这……”韦岸整个人都惊呆了,“这……这什么赔率?!姓朱的他疯了吗?!”

    “他才不疯呢!十个子啊,是个会下棋的都能胜!”王易一边冲韦岸比划着手,转头又冲旁边同样目瞪狗呆的萧令姿挑了挑眉毛,“是吧,小姨母!”

    “多少?!”萧令姿被他们兄弟俩说得老半天没回过神,突然又声音抬高了八度问道。

    “一赔一百啊!”王全缓过一口气来,又帮着弟弟重复了一遍。

    “我是问他让了多少子给那个谢晫?!”

    “十个!”王易十万分笃定地冲萧令姿点头,“他输定了!一赔一百都没人买他!听说是第一局他没让,那个谢家六娘让他杀得光光的,最后哭了。现在是皇后大舅母在那里作的主。”

    “该死的……”萧令姿这头恶狠狠地刚骂了一句,那头王家的两兄弟就赶快接上去:

    “是挺该死的!这种盘口都敢开!”

    “不过,小姨母你放心,我和大哥已经押了三百两买冷门!”王易信誓旦旦地冲萧令姿炫耀,“怎么说褚大人也是天下第一,又是小姨母你的师长,我们做晚辈的一定鼎力支持!”

    “让十个子,一赔一百这么冷,你们还买了那混蛋三百两?!!!”萧令姿差点被这俩外甥的智商感动得想现场把自己送走,“你们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你们从我大姐那里偷拿的体己?!”

    “所以嘛,我又想着不大妥当!”王全接着弟弟的话茬,再神转折道:“回头破釜沉舟再买了那个谢晫五万两!一赔一,确保万无一失!”

    “……”这俩货的骚操作真是让萧令姿一下子纠结得不知道是该盼着褚嬴险中求胜,还是该盼着他躺平任打。旁边的韦岸看着这姨甥三人,一时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关自己两个外甥偷了萧令嬟的体己钱去赌,为免东窗事发之后他俩让萧令嬟打死,萧令姿这下哪里还顾得上褚嬴让了谢晫几个子,上赶着就得先找那个姓朱的小子晦气,把钱拿回来。四个人到了开盘现场,正巧就看见那个姓朱的小子还在吆喝下注。萧令姿一见了他就觉着眼熟,许久才回想起来,他就是那天跟杨玄宝一起到褚家闹事的。这下新仇旧恨,顺带着撒气发泄一起统算,倒也方便了。

    四个人趁他不注意,顺手就用麻布袋把他套了,然后拖进了旁边的小林子里,二话不说将他好一顿打。最后,直到袋子上隐隐冒出点红色,里面又没了动静,四人才把袋口解开,放人出来。彼时,这个姓朱的小子已经鼻青脸肿昏过去了。韦岸从他身上搜了大包的银两出来,先把王家两兄弟的还了,本又要把剩下的塞回他身上。可萧令姿觉着这丫不是个受教训的,合该他自己挖坑自己跳,于是要韦岸拿了剩下的钱去接济外面穷困的人家。这事儿韦岸倒是乐助,也就依从了她。

    没想到,四人刚从小林子里出来,便看见外面刚才人潮涌动的地方人都散了。看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往会场中走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便秘不大爽快的样子。王全王易赶过去一打听,果然就是褚嬴战斗力彪悍,成功爆了冷门。这下两兄弟喜出望外,亏得刚才萧令姿当机立断把钱拿了回来,否则倒赔进去两万两,估计他们回去之后就得金臀不保。

    萧令姿让他们赶快把钱还回去,两兄弟这才千恩万谢地拿着巨款回去了。韦岸看着这兄弟俩,止不住就要朝萧令姿竖起拇指,给她这回的雷霆手段点个赞。别看这小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今年长到了十七岁到底也是有点大人的样子了。萧令姿看得出韦岸的意思,暗自还有些得意。恰好不远处两个张家的公子哥儿一场球打完了,正挥手招呼他们俩过去继续。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会意地笑了。

    “萧令姿!!”

    萧令姿才刚刚挽过韦岸的手臂,正准备转身往马球场那里去。冷不丁背后就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两人齐齐转过头来看,正是刚刚爆了冷门的褚嬴从贵族圈的包围中杀出来了。他脸色铁青,手里的红头折扇愤怒地指着萧令姿和韦岸中间挽在一起的手,看起来很快就要原地爆炸了。正好说到这回这个冷门,萧令姿这头也有无限的槽要吐。韦岸眼看这俩互掐大戏即将登场的情形,赶忙本能地把手从萧令姿手里抽了回来,人也往旁边退了两步。

    “你舍得现身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差点把整个会场都跑遍了!”要论互掐,褚嬴总是执白先行,先手就劈头盖脸亮了刀刃,“一转头就不见了,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是啊!最后跑到凉棚那里跟谢家六娘子相会去了嘛!相中了没有啊?!要不要我跟在旁边等着看你们两情相悦啊?!”萧令姿开始顺着他那手反挂。

    “我……我会遇上她那还不是因为急着找你!”大飞守角成功守住,“当初是你自己答应跟在我身边不到处乱跑捣乱,我才甘冒风险护送你出来!你一下子人不见了,我能不急吗?!”

    “哦,那我可得先谢谢你了!”萧令姿立刻三三点入,“我要是跟着你去凉棚相会,刚才就立刻让我大嫂逮个正着了!哦,对了,不止我大嫂,还有我大姐呢!”

    “你简直强词夺理!”褚嬴下一手赶快挡住,“我都说了我不是去相会!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会遇上她?!还差点让他们扣在那里?!”

    “是吗?你遇上她是因为要找我,跟她手谈两局也是因为要找我吗?合着我一个大活人是让棋盘绑了,要你让十个子给人家才能救出来?!”萧令姿顺势一长,稳住己方阵脚,“十个子啊!!可真难为你了!教了我一年多,你什么时候让过我一个子?!”

    “又不是我想让她的!是……”褚嬴原还想解释,可三两句又说不清,于是赶快扳一手挽尊,“她怎能跟你这样的比?我要是让了你十个子,你还用我教吗?”

    “所以我该夸你懂怜香惜玉呢,还是夸你会因材施教呢?!”萧令姿对他这手可是不服,继续扳他,“你自己跑去会佳人怜香惜玉就算了,还差点连累我两个外甥让我大姐打死!麻烦你以后要心疼人家就心疼到底,别让了十个子还这么能打了行不行!?”

    “什么外甥?!”褚嬴一下子让她说得蒙圈,连下一手该怎么扳都想不好了。

    “我大姐的两个儿子!”萧令姿一下子还不好说王家那哥俩偷钱赌博的事情,于是只好简单道:“他们差点让你这局棋害死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连认都不认识他们!我下棋与他们何干?!”褚嬴这下也火了,“你不说你自己过河拆桥,一心顾着与人玩乐?!我被高门士族扣在那里让人十个子时,你何曾来帮我解围?!你那时还顾着和别人打马球,连我的死活,你都抛诸脑后了吧!”

    “我又不是你,急着找个小娘子成婚!青衣巷谢家呀,高门大户,大家闺秀,贤淑贞静,不是正合你意嘛!我有什么,出来就是为了玩儿的,不打马球还玩儿什么?”

    “我……”褚嬴让她戳中大龄剩男痛点,气到一时词穷,挥了半天扇子只道:“行!都是我的错!你都对!以后你别想找我帮你出宫,你找别人去吧!我才懒得管你!”

    “谁要你管!哼!”

    “哼!”

    看这两人斗鸡似的互掐,旁边的韦岸一边乐,一边还不知道刚才从哪弄的一个梨,这会儿正好掏出来边吃边看。褚嬴那把扇子顺着“别人”这个词儿指过来的时候,他手里的梨赶巧吃了一半,差点就笑岔气呛死自己。可是最后看这俩吵得不欢而散,他又觉得情况不大妙。萧令姿毕竟还是褚嬴护送出来的,得再由他护送回去,否则一旦宫中发现丢了长公主,这俩谁都脱不了身。

    于是,韦岸赶快趁着褚嬴转身还没走远,扔了手里的梨,跑过去一把拉住了他,道:“不过打个马球而已,褚大人不会这么小气吧!”

    “我小气?!”褚嬴本来还不想跟韦岸过不去,不过他追过来还劈头盖脸这一句,实在让人不爽,“……行,你帮着她!我懒得跟你们说!”

    “哎,难道你就没有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韦岸若有意味地摇头晃脑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褚嬴被他这一提点倒有些回过神来:“……什,什么?!”

    “什么?!还什么呢!褚大人学富五车,不会连这话都听不懂了吧!”韦岸学着袁熙当初的样子,怪怪一笑道,“你连个不相干的小娘子都能让十个子,下回让她杀你一盘高兴一下不就行了!用得着为这样的事跟她吵么?!”

    “我那是被人逼着让子,又不是我故意相让!”褚嬴认真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十个子啊,我对付那谢娘子都是险胜。要换成是她……我还有活路吗?!那我还下什么棋?!”

    “……”韦岸默默看着这毕生智商都花在下棋上的傻直男,脸上就剩一副活该你单身的表情,然后照样套路袁熙当初的那段话,道:“褚大人,在下有一言相赠,不知褚大人愿不愿听?!”

    “请四公子赐教!”褚嬴显然有些不耐烦。

    “褚大人已经棋登一品,冠绝天下,以后还是少研究些对弈之道,多读点《乐府》和《诗经》吧!自古下棋也误人!尤其是褚大人这样年近而立,尚未娶妻的……”

    “?”褚嬴听他这话认真反思了一下,“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熟?!”

    “真兴说的!看来要与君共勉!”韦岸真诚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褚嬴恍然明白过来,于是气鼓鼓地瞪了韦岸一眼,转身就要走。

    “哎,你还真生气啊,大不了我下次马球让你打啊!”

    “不会!”

    “……”韦岸蓦地一愣,无语地翻个白眼,“你不会打你还跟她吵?!哎!褚大人!”

    韦岸正过去想拉住他,忽听得耳后似有风声传来。韦岸本能地要转头过去,竟见一道寒光袭来,正贴着他的脸朝前面的褚嬴刺过去。千钧一发之际,韦岸眼明手快,扬手用力往上一挡,利用手上的铁护腕就势把眼前锋利的宝剑给打开了。

    对方是一个脸上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穿一身干练的深色劲衣,和马球场里那些大户人家的护院或马房小厮一样的打扮。不过,他像是偷袭之前并未察觉这个人是韦岸,等到韦岸转过身来动了手,他才猛地一惊,然后立即转头就跑。褚嬴听见动静也转过身来,却一眼只看见一把剑掉在地上,还有一个狂奔而逃的背影,而韦岸已经快步追过去了。

    幸而另一头还在等韦岸组队的萧令姿并未走太远,一听见动静就赶快往这边包抄过来。那中年男人见前面也有人来拦他,便像疯牛似的玩儿命猛冲过来。萧令姿原还想拦住他,奈何她自身身形力道都比不过他这种身强力壮的,没过两手就让他甩脱了。等到韦岸和褚嬴一前一后追过来时,那男人已经一头钻进马球场一侧人和马最杂乱的地方去。

    “没事吧!敏则!”韦岸见萧令姿扶着自己右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心头一惊,赶快过来询问。

    “没事!”萧令姿不愧是南梁皇宫出名的女魔头,让那个健壮如牛到普通男人都有些发怵的抠脚大汉这样爆冲和过招,居然还能没事人似的爬起来随便活动两下手脚算完,“他是什么人?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

    “不知道啊!”韦岸这头也是莫名其妙,“不过刚才他那一剑,我看他不像是冲着我来的!”

    “那你跟他打起来?!”

    “……我要不跟他交手,他……”韦岸顺手指了指正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褚嬴,“你那个只会让别的小娘子十个子的褚大人就死了!”

    “怎么样?!怎么样?!”褚嬴刚刚好奇地跑过来,口里还连声问着怎么回事,萧令姿已经双手叉腰在这里等着继续掐第二回合了。

    “说吧,褚大人,你刚才除了谢家的六娘子,还招惹了哪家的小娘子?!”

    “什么?!我……我招惹谁了?”褚嬴这回让她问得莫名其妙,“我不是说了,我刚才只是跟谢娘子下了盘棋而已。”

    “麻烦你再好好想想!褚大人!”萧令姿突然态度莫名转好,又一脸回光返照式的微笑脸,“你是不是忘了让人家十七八个子,用得着人家买凶来杀你这么大动静?!”

    “我?!我……”褚嬴一听说对方的目标不是韦岸,这下惊出浑身的冷汗,直盯着韦岸道:“他刚才要袭击的人是我?!”

    韦岸这回笃定地冲褚嬴点了点头,直接让他整个人像被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在这个会场里,或者说不一定就只限于在这个会场里,正有人磨刀霍霍准备要向他下手。这个感觉可是不大好的。对方在暗他在明,今天又没有抓到那个抠脚大汉。等到萧令姿回了宫,韦岸回了府,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那可是有着大把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