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5
方采寒神情呆滞惊讶,仿佛她长久以来对香油的理解转瞬崩塌,和着敛红坊的五年资历全都白搭。
“不是抹自己想闻的吗?”
季晅鬼眼灵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趁势追拍。
“行啊!那就茉莉香吧!”
“等等,橙油吧!隐性内敛,收藏气息!”
“就茉莉香,帮我涂多点。”
季晅朝着方采寒摆出一脸得逞的邪笑。
“你刚才不是说,这香绝对生人勿近?我挺中意的。”
“好啊季晅,你好样的。”
“谢谢称赞,这还多亏某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全部装扮完毕后,季晅穿套染着粉末香气的衣着,茉莉芬芳的甜腻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连自己都有点想吐。
方采寒捏着鼻子环视过一圈,确定没有问题后寻着兮月多要一点橙油,画横两条抹在上唇间,期望能盖掉如此厚重的茉莉香。
万种风情实非良人
谢戏本该是由公演完毕后的面白、脂白与几位首要配白出席,为时五天,因势态隆重,这几人又可以钦定一位等阶更低的艺女作陪衬,一边观摩学习待人接客之道。
《山河世间》的面白与配白,本就有弄花出演,因此多半是带门下采瓣巡礼。
但方采寒身份特殊,弄花辅佐本次一阶,位列采瓣等第,自然不能让兮月作衬,剑桑名份又是刚入坊,门下自无修习中的艺女,这种时候要不自己拉拢招募,要不会有大娘指派的艺女作数。
方采寒一面讲解游戏规则,一面打发掉大娘随意指派来的艺女,将有雨晴姑娘来接替此务。
她们来得有些早,周遭的点牌艺女都尚未就定,面白脂白更是尚未到场,多有些大戏过后的慵懒十分。
想想自己也是一头睡到晌午,季晅觉得自己也没资格抱怨。
大厅的最深处—恰好是天井舞台周沿处—就在那朵百合花面前,摆上一屡十来公分的高台,方采寒直挺踩上,约莫跟自己相同高度,视线平举。
“所谓谢戏嘛,就是站在这里任人竞价。”
很快藏起眼神中的不齿,方采寒继续悉心为季晅讲解流程。
“到时候舞台这一圈会环满人潮,全都是富商富豪,出价竞标。
一般是从百元银两起始,但我位不到弄花,估计会从十元银两起始吧。”
百元银两起始……想着方采寒带季晅从百丝脉连夜赶到巫霞镇,在辗转来到醉金城,若不是先遇抽刀客乱花钱买了首饰、后遇窃贼偷得一毛不全,那二十银两都还足足有剩,如今只为听艺女服侍一曲可就百元银两,季晅快要对这个金山世界有些麻木,甚至有个念头觉得或许抛却机关本业,出来做艺女真是不错的选择。
“虽说是竞价,我仍有最终决定权,决定想要服侍的客人。
不过,你知道的……”方采寒挤个眉眼,用手势比出一个铜板圆。
“这是首要,如果他出价太低,我仍不会点他。”
原来如此。
经此提点,季晅约略能猜到为什么方采寒认为,捉风无情不是第一天,就是最后一天。
倘若他真是个神偷,可不缺钱,但碍于初识时的身份地位,或许会装模作样一下,四处筹钱耽搁时间。
季晅明白地点点头。
“竞价都会有个时限。
一旦我走下台阶,你且自动去迎接出价位最高者,还记得演练过的礼数?”
季晅用力点头。
“很好,跟我来。”
方采寒搭着季晅的手臂,领着他往第三办岛屿的接桥走去,季晅记得这个地方,当初他刚入坊打混时可有探险过,如他猜测,这是最高级的宴客间。
两人一直走到廊道最尽头,一直到最隐蔽的接续单人隔间,这将会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水光风情映射好,还有清风徐来,厢房藏于阴翳中暧昧不清。
季晅直觉这个地方风水不是十分好,最适合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想必也是客人的最爱。
“还有些时间,你熟悉一下环境吧。”
拉开房门,宴客间内映照的金光闪耀得季晅睁不开眼。
矮桌是极尽奢华的上等黑玉磨成,光线洒在桌面都会映像一整排干净整齐的柔光;矮桌上头的茶具全是陶烧而成,那功夫没在杯面留下任何一点点窑纹;地垫铺满柔软滑顺的毛垫,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能如此不着痕。
还没惊讶完,方采寒接着点醒季晅记住要事。
“到时候会是你领着我们两人前来,你且想想有何方法能不发出动静捉人。”
左顾右盼,实在没有个底,毕竟也不知晓风无情的虚实。
季晅想与方采寒商议,这一处本就没有什么艺女,但季晅仍不敢造次,凑近方采寒耳间,冀望能透过最小的音量碎语。
“你离我远点。”
两人还隔着一颗大头的距离,方采寒就捏起鼻子退后两步。
“这儿没什么人会来,厢房间声音也不相传,你就低声细语吧,我能听见。”
“呃…..”季晅很是无言,但看见方采寒那拧成一团的皱脸他就觉得舒心,不多计较。
“我没什么把握,也没什么想法。”
“喔,我想也是。”
方采寒伸手在鼻头前挥挥,挥开那浓郁香甜的茉莉滋味。
“如果你有什么好计划,根本也不需要我出马。”
“……”虽然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季晅却感觉极其受伤,内心中最深层的那一道防线似乎被轻易击碎,仿佛他站在方采寒身边的价值受到挑战。
就这么片刻停顿,仍没逃过方采寒犀利的双眼。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言词有些冷酷,方采寒迅速补出后半句。
“别想太多,随机应变才是我们擅长的乱仗,不是吗?”
“啊,是呢……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加油吧!”
突然到来的激励让季晅有些受宠若惊,方采寒远远维持两个人身的距离,朝自己臂膀拍打激励,嘴角带着玩世不恭微扬,这或许是她所展露过最真实的笑容,季晅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