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雪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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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人之恶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生老病死,乃如草木春秋,天命行之。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三苦才是人间一切痛苦的本源。

    杨曼的病残本与白木华无关,而从事故发生直到她康养、回家,杨家人除了小小的外婆外却没有一人给过白木华一个好脸。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一切的发生正是因为离婚才使得杨曼心神不宁,才会发生祸事。而白木华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杨曼,照顾着小小,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赎罪罢了。杨家人的圈子,曾经压的白木华喘不过气来,可万没想到他终究也无法摆脱这群丑恶的嘴脸。这或许就是怨憎会吧,越是憎恶的人,越是难避相见。

    而最让人肝肠寸断的爱别离和求不得之苦,却是落汐与白木华心中流不完的泪,是那无法愈合的伤。他们虽然偶有见面,虽有片刻的温存,但短暂之后,那份无尽的相思和离别情苦,又有几人能懂!

    难道人世间的情,真的只有生死相许,却无法长相厮守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纵有万般无奈,绝望,天地又怎会怜见,又怎会停止悲春伤秋的脚步!

    时间终于停格在了六月九号,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白木华儿子的生日。

    这一天,恰逢周末,白木华早早地就在酒店订了桌,随着杨家人浩浩荡荡的到来,三桌客人很快便坐的齐齐整整,相互吹捧着生意兴隆。

    白木华自然不去理会,只顾催促着蛋糕送达的时间和晚餐的酒水菜品,他准备要为儿子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待小小和外婆推着杨曼进屋,所有的人全都到齐了。坐定后,杨曼先是寒暄一番,接着强撑着站起身,一袭长裙将她衬托的依然美丽动人。只见她轻轻托起手中的酒,开心的说:“各位叔伯姑婶,各位哥哥嫂嫂,今天是小小的生日,感谢你们的到来。我敬你们所有人一杯!”喝完,她又倒了一杯:“这第二杯,我要感谢一个人,一个对我最重要的人……”

    杨曼话未说完,一双双齐刷刷的眼睛都微笑着望向名牌皮带高高系到胸口,高坐首位的杨家老头子。

    “这第二杯酒我要敬的是……”杨曼眼圈不禁一红,继续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你,白木华!”杨曼的双眸看向白木华。

    “白木华”三个字一经杨曼口中脱出,所有人都惊愕了,杨老头更是脸色青绿。

    杨曼:“木华,曾经我轻视过你,看不起你,无视你的压力和感受,更没有做到一个媳妇应有的职责和本份……今天我想说的是,我已经遭受到了报应……但我只恨这报应来的太晚,太迟……让我直到现在才幡然清醒……原来对我最好的男人……一直就在我的身旁!”

    望着杨曼湿润的眼睛,白木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在座所有人或不解或惊愕的眼光,更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木华,今天,我想……向你求婚……你还愿意要我吗……”杨曼的眼泪一颗颗的滚落下来,落在酒杯上。这或许是杨曼人生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哭。

    “嗯嗯,对对……今天是好日子……”

    “是啊,这夫妻还是原配比较好……”

    ……

    酒桌上,一句句似是而非的套话传来。

    “木华,我也恳请你……请你原谅我们……这些年我们对你确实不够好……死老头子……你不说句话吗?”小小的外婆边说边拉扯着杨老头。

    “嗯,对,只要你和小曼复婚,我名下的房子铺子全都过给你们!”杨老头木头一样的说。

    “妈,你跟小小去楼下催一下蛋糕,好吗?”听到白木华如此说,小小的外婆自然明白,遂带着不明所以的小小出去了。

    见小小和外婆下了楼,白木华才又望向杨曼说:“杨曼,你知道吗?其实在成都的这十年,我最轻松的日子就是在我们离婚以后。而我,今天能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什么,更不是有所图谋,是一份责任,一份我无法释怀的责任,杨曼,我想说的是……其实不论你的腿是不是因为救小小才……我都不会置你于不理……更不会置小小于不顾。这就是我所谓的那份责任。所以,我愿意无怨无悔的照顾你和小小,但……但却不能答应你的复婚!”

    “是……是因为她吗?是因为那个叫落汐的吗?”杨曼颤抖的手打翻了酒杯,双手掩面哭泣。

    白木华先是一惊,继而也便平静下来,“是,不管你们怎么知道的她。但是,不错,我现在跟落汐在一起。”

    杨老头终于耐不住了:“好哇,难怪你当初口口声声的要离婚,竟是早已在外养了一个小三。若不是……若不是小曼发现你包里那条红色围巾,上面有那个女人的名字,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小曼,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你偏不听我的,非要搞这么个场面求复婚……你不丢人,我都嫌丢人,我这张老脸真是让你丢尽了!”

    杨曼哪里受得了父亲这般的羞辱,哭着转动轮椅就要离开,身旁的堂姐赶忙推着她去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平复情绪。

    “杨曼……”

    白木华正要去追杨曼,却被杨老头厉声喊住,“你站住,你还嫌你和那个小三把小曼害的不够惨吗?”

    “落汐她不是小三,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能污蔑她!”怒火中,白木华大喝。

    “好,你说不是对吧?”说话的是杨曼的堂哥杨洪,“你最好自己交代清楚!”说着便出了门口。

    酒桌上,七嘴八舌的声音又起。

    “这倒底是咋个回事嘛?”

    “难怪要离婚,原来是有了姘头。”

    “切,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早就说过嘛,你们偏是不信……”

    周围如潮水般的污蔑和诋毁之词,让白木华感到了巨大的愤怒,他此生从未像今日这般愤怒过。他自己可以背负所有的骂名,所有的诬构,但他绝不允许,绝不能原谅任何一个人对落汐指指点点,恶意中伤。

    “你们……你们……”白木华终于忍不住了,在座的一张张嘴脸,此刻令他无比愤慨,无比作呕。他猛地踢开凳子,夺门而出。

    就在他猛然拉开房门的那一霎,白木华彻底的呆住了。

    竟然是落汐,竟然是正跑向自己的落汐。

    “木华……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落汐脚步未定,早已急匆的扶着白木华,上下打量。

    “落……汐……你为何……”

    “我接到这家酒店打来的电话,说是你在这喝多了酒,胃大出血……”落汐紧张的说。

    “什么?酒店的电话?”白木华的脑子一阵空白。

    “别想了,两个电话都是我打的。”后面走过来的杨洪,晃了晃手里的电话,“你就叫落汐是吧,进来吧,咱们聊聊!”

    “你们……你们竟然偷翻我的手机,简直卑鄙无耻……”白木华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他怎么也想不到丑陋的杨家人竟然可以丑陋到这种程度。

    “哼,我们卑鄙无耻?再卑鄙无耻也好过你偷人。”杨洪将手机撂在桌上,点上一支烟,斜坐在椅子上,蔑笑的说:“白木华,说说吧,你和这位落汐女士是怎么认识的?”

    “哼,杨洪,我们怎么认识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白木华愤恨的说,“落汐,我们走!”

    白木华说着便要拉着落汐就往门外走,却被落汐一把甩开了手。看到这里,落汐也大概明白了眼前的情势。

    “没错,我就是白木华的女人。不知道你们老杨家找我来,有什么事?”落汐出奇的镇定,拉着一把椅子便坐了下来。

    “哦,也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要让大伙看看白木华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杨洪咧嘴一笑。

    “哼哼,”落汐冷冷一笑,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这就是老杨家的威风,我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不过,我今天告诉你们,既然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们这么欺负木华!”

    “落汐,我们走,不要跟这群恶心的人一般见识!”白木华又欲去拉落汐。

    “恶心,你他妈才恶心,你们才恶心。”杨洪猛拍桌子,倏地站起,“五伯,我找社保局和圈内朋友查清了,这女人曾在金盛KTV和悠然酒吧上过班,是个夜场的卖酒女。”“哼,白木华,你可真够能装的,你不是鄙视我们这些开洗浴会所的吗?”“哼,一个假清高,一个夜场卖酒女。”

    “杨洪,你在胡说什么……”

    “是,你说的没错,我是做过卖酒女!”未等白木华说完,落汐已抢声。

    白木华气的脸色发紫:“卖酒又怎么样?总比你那些生意好!”

    “哼……”杨洪又是一声冷笑,“那两个场子的老板,我有个哥们刚好认识,据我所知,那边的卖酒女是要跟客人外出的……哼哼……”

    “什么?你说什么?杨洪,你他妈在胡说什么?”白木华握紧了拳头,就要冲过去,却猛地被落汐激烈抖动的手拉住了。

    “哼,你让她自己说,有没有跟客人出去过……有没有?问啊?要不让她自己说!”杨洪更加咄咄逼人。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了,包括白木华,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落汐的脸上。

    “有!”

    随着一个坚定的“有”字脱口,落汐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怎么样?五伯,我早就说过,白木华这小子肯定不安分,在外面绝对厮混一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还好,你把房子牢牢……”

    “你们才是,不三不四的人,你们才是……”白木华彻底的暴怒了,他猛地甩开落汐的手,翻过饭桌,愤怒的拳头直向杨洪的脸上打去。

    可他哪里是杨洪的对手,几下便被撂倒在地。

    白木华终于崩溃了,躺在地板上,他发疯般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发疯般的哭嚎。

    而此刻,他朦胧的泪眼之中,却早已不见了落汐掩面逃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