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少年侠气
登州,礁石林立的岸边,浪潮打在上面激荡出雪白的浪花,一位少年如木桩一样站在其中的一块礁石上。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正被潮浪一下一下的冲刷着,脸上带着过度疼痛而扭曲的表情。
赤裸的上身已是血红一片,可他没有丝毫的退缩,咬紧牙默默承受这一切。
他已经在海边这样修炼了一个月,没有丝毫的怨言。
这些都是应该,自己为了报仇只有这样,他心中已经无数遍这样重复地告诉自己,要报仇,要为小妹,爹,娘报仇。
浪潮再度袭来,他强忍要闭上眼的冲动,努力睁大眼睛,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不能退!”
砰......
浪去人留,少年还矗立在那。
还是那邋遢老头,他慢慢悠悠地脚尖轻点礁岩来到少年身边,喝了一口拎着的葫芦中的酒,嘲讽道:
“哟,怪有毅力的。”
心中怀恨的少年已不再是那个懦弱的柳介,他说道:
“我,还有多久能入门。”
老头摇了摇头说道:
“还不够,你还差的远呢,连拎刀的资格都没有。”
自从柳介被老人救回来,便拜其为师,恳求对方教自己刀法,如今按照老头这地狱一般的修炼方式熬了一个月,却连拎刀的资格都没有。
柳介也不生气,问道:“我何时能拎刀?”
衣衫褴褛的老头说道:
“现在只是打磨你的体魄,你还不够格。至少还要两个月。”
柳介说道:“我没这么多时间。”
老头不屑地说道:“你想快也不是没有办法。”
柳介又撑过一轮浪潮,吐出嘴中苦咸的海水,说道:“什么办法?”
老头说道:“会死的。”
一路死里逃生的柳介有些想笑,他说道:“死,现在倒是个好的归宿。可我还不配去死。”
老头笑道:
“好,既然不怕,那我便教你。”
说完一吹口哨,他伸出小臂,一只雪白褐斑的猛禽落在上面。
他抚摸着顺滑的羽毛说道:“这只万里挑一的海东青,我要你收服他。等他什么时候对你唯命是从,这样你就过了第一关。”
柳介盯着海东青那锐利的眼睛,说道:“好。”
海风拂过少年的白发,似乎有些怜惜。
而就在二人不远处的岸边,静静地树立着两座墓碑。
上面刻了两个人的名字。
七环刀宋豪死于开元十七年春
血书生钱元正死于开元十七年春
海风轻轻拂过墓碑前的白花,那一腔侠义也随之散落在天地间。
他们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便是死也要完成。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江湖义客,一诺千金重。
........
小雨连绵不止,道路上水雾渐起,雨打树叶穿林声一直响着,天空还是灰暗一片没有丝毫转晴的样子。
李溪植一行人之前只是少做歇息,现在继续赶着路。
前面一段路一直是陆浮月在赶车,现在换成李溪植了,而她自己回到车厢内继续雕刻小木人。
李溪植嘟囔着:“刻的啥,这都不让看,女人啊。”
白马慢慢的拉着车,这种泥泞的道路他也不敢让马匹加快速度,万一打滑那就麻烦了。
见风跟着一旁,还是始终一副精神的样子。
李溪植一心两用,心识内视自己,小树枝略微受损,一丝丝黑气附着在其上,经脉里也是如此,如附骨之蛆,每当运气的时候这股黑气就会突然暴起,让他难受至极。
这些天他都在一点点用试图剔除这些黑气,可还是徒劳无功。
他轻叹一口气,自语道:“半年啊,那这次天下论道要丢脸了。”
更重要的是,没了修为,只有陆浮月护卫,不知道能不能到京城。
还有小春自己不能拖累她,要是最后自己必死的话,就只能让陆浮月放弃自己带小春走。
李溪植很惆怅,早知道就带上诸葛怀瑾。
可是诸葛怀瑾也有事脱身不得,这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了。
他握紧了马鞭,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来就是。
自从记事起,他李溪植还从来没有退缩过。
在他小时候,四师弟还没上山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溜出去,到临近的山中玩耍。
那时,正值大雪,他遇上了一只饿狼。
它似乎被狼群赶了出来,嶙峋的肋骨暴露它的饥肠辘辘,它很饿。
只比饿狼高出一个脑袋的李溪植握紧了手中的木剑,这是他的第一场战斗,却是饿狼的最后一场战斗。
漫天的大雪没有迷住他的眼,但饥饿迷住了独狼的眼。
饿狼扑了上来,锋利的爪子映照在李溪植微缩的瞳孔中。
两道身躯缠到一起,木剑早已被饿狼巨大的气力打落在一旁,李溪植只能用身体当做武器。
饿狼咬住他的肩膀,李溪植便咬住它的脖颈,可惜人类没有饿狼一般锋利的牙齿,但还是咬破了,腥臭的鲜血灌入嘴巴,涌入喉咙。
李溪植第一次尝到了血的滋味。
洁白的雪地被染红,分不清是人还是狼的血。
缠绕的身躯翻滚到木剑旁,李溪植第一次学会了如何用真气,也是第一次踏入修行玄妙之门中。
他一手抵住硕大的狼头,锋利的牙齿离他的颈部只有一尺之遥。
他另一只手伸向木剑,手指离它只有一指之距。
饿狼明显注意到了,全身压着他,不让他有丝毫的空间可动。
李溪植感受着饿狼温热的唾液滴落在他脖子上,心中焦急。
正当手上的气力逐渐消失的时候,李溪植大喊道:“我可不想死啊。”
就在这时,突然紧绷的腹部剧痛,如山裂泉涌,丹田中一气来,李溪植抓住这挤出来的一丝真气,将其汇聚指尖,猛地一下就把木剑吸入手中。
清风掠过。
“噗嗤”
血柱喷出,狼躯倒下,李溪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肩膀上已是血肉模糊,脖子上牙印渗出鲜血。
就差一点,差一点就死了。
李溪植想着,如果那时再晚一秒,如今自己也不会在这了。
他轻挥马鞭,想到那时候师傅肯定在一旁看着,可能还有二师兄,自己自然不会死,但他们可不想看到一个等死只等师傅来救的废物,这一切都得靠自己。
李溪植摸着脖子,一切历历在目,仿佛那头饿狼腥臭的口气扑在脸上还未散去,现在依稀还会闻到它的恶臭。
他笑了笑,这可是他首战告捷。
自此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等待是等不来救赎的,只会等来死亡。
救赎自己的从来不是远处的援手,而是临近处那一丝微弱的烛光,抓住它便有了生的希望。
所有的一切,在自己拿到剑的那一刻便都会成为定局。
即我生,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