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进坐在特制的铁皮马车里，在一众护送人员的簇拥下，向着目的地缓缓移动。

    他被两个狱警夹在中间，赵莽和布澈坐在他的对面，布澈背着一支骑步枪，面无表情地盯着乔进，赵莽则百无聊赖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

    乔进和赵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认识，实际上布澈也不是第一次和乔进打照面，那天乔进正是从他手里救下了魏刚。

    布澈出身科尔沁贵族，他在蒙军八旗中担任千总的父亲早早地在甲午战争中阵亡，又被上级军官安上了违令不遵致全军溃败的罪名，举家被罚为奴。从小练习骑射的他，后来成为奴隶替科尔沁郡王放羊，练出了一手飞石绝技。郡王知道他父亲冤枉，在私下对他照顾有加，又安排自己的侍卫队长传授他武艺，后来把他举荐给了自己的老友英正，以博取功名。

    英正对布澈的武艺和人品很满意，收他进了讨逆处，因为全家由此脱了奴籍，布澈也成了海东青里唯一对英正忠心不二之人。

    “这位小哥，你盯着乔某这么久了，不累吗？”

    “职责所在，乔教习勿怪。”布澈干巴巴地回答。

    “布澈，你应他做甚，这不过是翁大人砧板上的一块肉，就等着下锅哩。”赵莽假意讽刺道。

    “赵哥，乔教习的威名我也有耳闻，在这境况还能坐怀不乱，确实让人佩服。”

    “说得好，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在下布澈，出身科尔沁蒙古。”

    “乔某记下了，如能脱出生天，一定找你喝酒。”

    “一定。”

    赵莽只是一脸不屑，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搭救乔进。

    此时英正和负责押送的警长骑马走在队伍前面。

    “还有多少路程？”英正见太阳离远处的矮山越来越近，不由有些担心。

    “启禀大人，过完前面的谷口很快就到了。”

    英正拿出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下，对警长说：“前面山谷便于埋伏，可有其他路前往西山大牢？”

    “绕路的话可能需要半日的路程…”警长面露难色，“此处距离西山大牢不远，从未出过歹人劫道的事，一旦有风吹草动，那边的人很快就会前来支援。”

    “既然如此，就快点通过。”

    “是，大人。”

    乔进等人明显感觉到马车加快了速度。

    “怎么快起来了？”赵莽问狱警。

    “大人，这应该是我们要通过驱狼口，过了谷口走一段就到西山了。”

    “驱狼口？”赵莽来了兴趣。

    “这儿原名破胡口，前朝于尚书曾在这设伏大败瓦剌兵，把他们打得溃退一百里，故此得名。本朝入关后，因为这谷名称犯忌改名驱狼口。”

    “看不出小小一个狱卒还有些墨水。”

    “说来惭愧，小人光绪二十六年的武秀才。要当上西山大牢的狱警，考核不比六镇新军容易，都要识字。”

    “读书人怎么混成这样？”

    “小人武举几次都不中，如今世道又不好，靠几亩薄田养活不了一大家子人，听说警政司招西山大牢的狱警，待遇依照新军，升迁也快，故此报了名。”

    “原来如此…”

    正说话间，车外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英正旁边的警长中枪落马，马车周围的狱警也有不少中弹非死即伤。幸存的人纷纷寻找掩护开始反击，马车里的赵莽、布澈和刚才聊天的狱警也都跳出车加入枪战，只留下一个人紧张地守着乔进。

    英正翻身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远远看见袭击他们的人都是黑衣黑布蒙面，而且为数不少，利用地形从两侧居高临下向他们射击。

    袭击者的射击姿势标准，枪法精度极高，给人训练有素的感觉，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利用地形和同伴互相掩护着向英正等人逼近。

    狱警们在英正指挥下向马车围拢成圆形防御圈，拼命地抵抗对方。

    “大人，他们人太多了，火力也强，谷口那边人不多，我们带着乔进冲出去吧？”眼见自己一方的人越打越少，布澈对英正喊道。

    “谷口可能是圈套，这帮人不简单。”

    就在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一个似乎是黑衣人首领的人开始喊话：“下面的人，你们只是拿饷银办事的，犯不着为了一个乔进把命丢了，留下人我保你们安全离开。”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抢朝廷钦犯？”英正问。

    “爷爷们是谁关你屁事！我数到十，不交出乔进老子就动真格了。”

    英正喊马车里的狱警把乔进带了出来，解开了脚镣。

    “乔教习，你认得这班人吗？”

    “不认识，不过看身手不像土匪也不像官军，却有军队的风范。”

    “时间到了，交不交人一句话！”山坡上的黑衣人喊道。

    “看样子不交人大家都冲不出去。”赵莽说，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什么话？！我们肃逆司岂有向草寇投降的道理！”布澈怒喝，说着一枪把一名黑衣人爆了头。

    “好枪法！”乔进赞道。

    “见笑了，我这枪法在肃逆司充其量只能排第二。”

    布澈的行为显然激怒了黑衣人，他们把密集的子弹射向布澈这边。

    “英大人，这帮人绝不是草寇，你看这射击极有章法，三五人一轮不停地压制布老弟，打得我们无法还击。”乔进对被压在马车后的众人说，几名没隐蔽好的狱警接二连三被击中倒地，还有气的在不断呻吟。

    “大人，我刚才说的是让乔进诈降，再找机会突出去。”赵莽解释道。

    “说来听听。”

    “把乔进交给贼人，趁机擒住他们的首领，逼他们放我们离开。”

    “你是说把乔教习一个人丢给他们？”英正似乎不敢完全相信乔进。

    “目前只能押宝乔进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英正快速地思考着，最后下定了决心：“乔教习，我就依赵莽之计，把你交给他们，你寻机制住他们的首领，而后和我们汇合。”

    见乔进点头表示同意，英正让狱警打开了乔进手上的镣铐，只是虚合着，又把一柄刺刀藏在了他袖中。

    “乔教习应该是言而有信之人，而且乔府上下都在警政司的保护之下，相信你必不欺我。”

    英正说罢，让赵莽喊话：“别开枪了，我们把乔进给你们，不过先放我们离开！”

    “你们还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速速放下武器把乔进带出来！”

    “乔进在我们手上，你不怕鱼死网破吗？还是说你们的主子要具尸体也行？”

    枪声停了下来。

    “你说怎么办？”

    “我们把乔进带到谷口，把你们的人撤开，等我们走远了你们再收人。”

    黑衣人思考了会：“一言为定！”

    “别耍花招，我们这有个神枪手，随时可以让乔进脑袋开花！”

    “行，你们留下人快滚！”

    英正让还能动的狱警检查了下，用马驮上重伤员，由赵莽挟持着乔进，一行十来人缓缓向谷口走去。黑衣人在两侧举枪紧紧跟随，到了谷口，埋伏的黑衣人也都现身拿枪瞄准众人。赵莽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谷口埋伏的黑衣人比目视可见的至少多出二十人。

    英正让赵莽领着狱警们先快速离开，待到他们走远，才和布澈骑上马飞驰而去，后者的枪始终瞄着乔进，让黑衣人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们远离后，黑衣人一拥而上，把乔进带到了看似首领的人面前。

    “乔教习，久仰大名，和我们走一趟吧。”黑衣人首领嘲弄似地说。

    “你们是什么人？”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如果我不去呢？”

    “哈哈哈，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趁他大笑的工夫，乔进甩脱了镣铐，几步绕到他身后，眨眼间刺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周围的黑衣人被这电光石火的行动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纷纷把枪对准了乔进。

    “别动，不然你们的老大就脑袋搬家了。”乔进冷冷地说。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黑衣人首领身子软了下去，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弹孔，鲜血和脑浆一起流了出来。

    一个黑衣人举着的左轮枪管还在散发出淡淡的烟。

    “你们…”乔进顿时目瞪口呆。

    “只要完成任务，没有人不可以玉碎，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是首领。”黑衣人的声音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随后他示意其他人把乔进搜身后捆了个严严实实，蒙上眼罩，带离了驱狼谷。

    这一切都被在英正授意下悄悄折回的赵莽看在了眼里。他远远地看见黑衣人分散开，只得跟踪押着乔进的那几人，最后到了铁路附近的日本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