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独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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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坐忘

    “你不信老夫,老夫又怎能放心任你带飘絮离开。”

    柳生但马守怒极反笑,道:“若是你医好段天涯那小贼伤势后出尔反尔。难不成老夫就要乖乖受你要挟不成?!”

    裴文德抬头看天,嗓音渐渐恢复清亮。

    “裴某自认言行比起阁下来应该要好上许多,柳生先生莫要以己观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生但马守手掌发力,刀尖向上挑起。

    “父亲……”

    柳生飘絮吐出一小口鲜血,挣扎着坐起,无视岳灵珊架在纤细脖颈上的长剑,目光坚定道:“段天涯已经身受重伤,传出去,女儿便是杀掉他也有损我柳生家威望。等治好他之后,再来一场公平决斗便是,如此这般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既是如此,老夫便信你一回!”

    视线在裴文德三人身上巡视一周,柳生但马守做出决定。

    将刀重重推入鞘中,插在地上,柳生但马守再次摸出那只白瓷小瓶,向裴文德掷去。

    看着裴文德左掌画圆,将那只饱蕴真气的瓷瓶收起,柳生但马守手指抬起,向岳灵珊点去。

    “若是你胆敢食言,老夫定会复仇。你和段天涯没有十成把握,但这女人和那个海棠却是绝对保不住性命……”

    对于柳生但马守强行保持强硬姿态的威胁一笑而过,裴文德眯眼看向脸色苍白的柳生飘絮。

    对方在和他较量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受了内伤,刚才更是不惜伤上加伤强提气机冲开岳灵珊封禁气血的手段也要开口阻拦柳生但马守。

    虽然看起来没有裴文德右臂断折来得凄惨,但是内息元气损耗只会更慢。

    论起果决来,护龙山庄天地玄黄四名密探恐怕只有归海一刀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杀意之纯。还要胜过柳生但马守一筹。

    对于她而言,习武本来就是为了杀人克敌,根本不会受裴文德所谓的“杀人刀,活人剑,无刀取”影响。

    “我这次出手已然将她和段天涯之间决斗推迟,不知道剧情将会如何发展?”

    意外地没有收到轮回空间信息提示,裴文德瞥一眼强撑着站起的柳生飘絮,仰头向着天上那一轮皎洁冰月看去,暗自念道。

    夜色渐淡复又浓起,将近黎明。

    屋内,灯芯渐长,分叉成花,男女对坐。

    讲得口干舌燥的段天涯从上官海棠手中接过没有丝毫热气的茶水。

    一饮而尽。

    伸出拇指擦掉嘴角茶渍,段天涯正要放下茶盏继续给听得入迷的上官海棠讲述当年扶桑故事。

    段天涯动作一缓,右手悬停于空。

    扶桑刀悬挂在腰身右侧,不便取出,段天涯摸向腰中精钢软剑,下身不动,微微侧头。

    上官海棠不明所以,习惯成自然抓起桌上折扇,跟着扭过头去。

    门外廊道应机响起一阵脚步声。

    段天涯与上官海棠对视一眼,生出不解同时,原本暗暗绷起的肌肉也悄悄放松几分。

    来者脚步深浅快慢不一,除去决非孤身一人外并没有给段天涯两个提供太多信息。

    不过这正说明对方不是那种对自身气血劲力等掌握细致入微的高手,便是人数多少几个也远远称不上威胁。

    “文德?”

    看着裴文德推门而入,段天涯一惊后迅速镇静下来,手指从剑柄处移开,正要说些什么,视线微错,正正看到紧随其后,被岳灵珊搀扶着步入室内的柳生飘絮。

    段天涯瞬间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五指一松,茶碗清脆坠地,碎裂成片。

    眼前一身东瀛剑道袴服的柳生飘絮迅速与他脑海中某个女子浅笑形象叠合,不分彼此。

    段天涯痴痴看去,视线一片模糊,抬起手臂,喃喃自语。

    “雪姬……”

    眉头蹙起,上官海棠腾地起身,折扇下压,将段天涯按在座位上,清声喝道:“大哥,清醒一下!”

    见段天涯眼中迷茫渐自散去,精神汇聚起来,上官海棠轻呼口气,两眼紧紧盯着裴文德,折扇向前一指。

    “文德这是怎么回事,这名东瀛女子又是什么来历?!”

    “大敌当前”,她没有去问裴文德已经见过一次的岳灵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段天涯身形一垮一松,摇摇头道:“你不是雪姬……”

    示意岳灵珊将柳生飘絮放在座椅上,裴文德轻轻一笑,对上官海棠解释道:“飘絮姑娘是我们昨晚所见的柳生家主的小女儿,被我请来治疗天涯兄所中的碎骨掌力。”

    上官海棠眼睛在柳生飘絮身上快速一扫。

    她聪慧过人,方才只是关心则乱,此时冷静下来,自然恢复平日明察。

    柳生但马守宗矩对段天涯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想着为他疗伤,上官海棠也看得出柳生飘絮同样身负内伤,显然裴文德所谓的“请”字中隐去了许多笔墨内容。

    不过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真能治愈大哥伤势?”

    声音顿上一顿,上官海棠再次开口确认道。

    “文德,这名东瀛女子当真可信?”

    对于上官海棠话中显露无疑的提防,柳生飘絮不为所动,只是蛾眉轻挑,暗暗打量段天涯眉眼相貌。

    裴文德轻轻点头,旋即闭上眼睛,一面将李政楷作为契约者,熊霸天等人还有自己所作所为统统纳入心中作为变数推衍,试图在越发纷乱复杂的局势中将脉络理清,做到心中有数。

    同时完好左手凌空虚画,指指点点,却是裴文德在复盘昨夜和李政楷还有柳生父女几场交手的得失精义。

    本来这两件事就都极为损耗心力精神,更何况分心两用。

    况且前者需得心意沉降,运算无误,后者则是要将本我思绪排空,放大感知后,方才更能契合对方气质,否则最多不过形似,永难神似。

    然而裴文德此时沉浸其中,却是感觉这种一分为二的自相矛盾中自有一番难以道明的玄机领悟。

    仿佛令人精神脱去形体,如神灵高坐,冷眼旁观,超然于物外。

    和道家所谓“坐忘”有些类似,但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