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归原主。”身前的人嗓音中带着笑意，手托着桔子递了过来。

    “多谢……”兰烬伸手去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前不禁一亮。

    这人看着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俊秀和雅，眉目间意气风发，嘴边笑容却散漫温柔。他披着一头乌黑长发，发后随意绾了一个简单的髻，穿着一身古蓝色的衣裳，腰间系着一个红线结。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有些旧了，正因为这样，才格外合她眼缘。

    “姑娘当心，小心摔坏了。”嗓音如人，低沉微柔，听来舒心动听。

    兰烬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兄台……不知兄台是否本地人，家住在何处？”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见到美人直接搭讪，直截了当不拐弯。

    虽然问的突兀，这少年郎却丝毫未觉得她冒犯，清亮的眸光微闪，漫笑道：“是，我家不远。”

    “那你——”兰烬正要继续追问，却被青圆打断了。

    “大姥，你干嘛呢？怎么不走了？”青圆先她几步，见她并未跟上，又退了回来。

    不知是否是兰烬的错觉，当青圆走到她身边时，她隐约感觉到这少年郎的目光变得微微犀利，似乎有些不悦。

    兰烬遂朝那少年郎拱了拱手，假笑了两声后，立即转身拧住青圆的耳朵，提着他一连走出了十几步远。

    “哎哟哟哟……疼啊！大姥饶命！”青圆哀嚎两声。

    “打扰老子好事，小心要你命懂不懂得？”兰烬咬牙切齿，回头看了看那茶馆门口，那位清妙和雅的少年郎早已不见了。

    “没想到大姥您对男人也感兴趣啊……哎哟哟，我的错我的错！”青圆又呜呼两声。

    “你管得着吗！美人美人，美就行了，还管什么男人女人？”兰烬掐着他的脖子道。

    这要是搁在以前，人早就被她掳回家去了，非要扒光了直勾勾看腻为止。可今非昔比，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

    她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整理了衣裳，往兜里随手掏出一个桔子丢到青圆怀里，道：“走吧，绿蛋儿。”

    青圆愣住了，不明白她是怎么个意思，只能万分戒备，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怕离得太近会被杀掉。

    两人顺着小弄的方向前行，走了约两炷香时间，出了小弄后便转入了一条小街。这小街人烟稀少十分清冷，两旁店铺上高挂着白纸灯笼，此时正有风，卷起地面的碎屑纸花，灯笼噼啪摇摆，场面莫名阴森。

    顺着小街走来，正转个弯，便在路边看见了一座破烂的小冢，上面覆满了灰尘蛛丝，底座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上方的护罩也已经不知所踪，唯有顶端点火的金台还勉强直立着，看起来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这就是仙鸾族在人界设的净冢，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座破旧成这个样子。

    这是……芦苇？兰烬蹲下身去看那满是裂痕的金台，金台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她意外发现金台的底托下面紧紧绑着两圈芦苇，它这才勉强支撑，屹立不倒。兰烬轻轻摸了摸金台顶，为它拂去灰尘，以示鼓励与赞赏。

    那金台闪烁微光，骄傲地扬起顶轻轻摇晃。

    “大姥，你看那边。”青圆指着不远处道。

    兰烬举目一望，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宅子，门前聚集了一大片人。有些蹲在地上端着碗呼噜呼噜的喝着粥，更多的围在门口成了半圈。他们个个穿着粗布烂衫，不时有人出出进进，一手抓着一个馒头，一手高举着一碗粥。

    人群拥挤却不急乱，每个人脸上都是期待的神情。

    “三皮子的兄弟，让让啊让让啊！”有人抱着馒头高声喊着，从席地而坐的人群中小心走出去，脏兮兮的脸上挂着笑容。

    周围的人正低声叽叽喳喳地交谈。兰烬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夸什么人。词句多半的意思都是什么上官夫人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善良温婉……

    这小镇姓上官的人不多，正巧她找的收货人就是这个姓。她遂领着青圆走近，这才看见人群包围中有一位衣着朴素的夫人在施粥。

    想必这位就是上官夫人了。

    这位夫人面善温婉，眉清目秀，肌肤细腻白皙。即使穿着素色的衣裳，也难掩她的大方贵气。

    兰烬摩挲着右手的拇指，指节微微发热。她眯起眼看着这位夫人，稍候了一会儿，等围在她身边的人渐渐少了，她这才上前去。

    “在下长途跋涉而来，夫人能否也舍给我一碗？”兰烬道。

    上官夫人看了兰烬一眼，对她微微点点头。

    大姥连良家妇女都不放过，实在太丧心病狂了！青圆站在她旁边，翻了个白眼。把白眼翻回来后，他抬头看了这夫人一眼，身上汗毛瞬间倒竖了起来，身体一僵站姿笔直。

    这位夫人虽然生的美，可走近了再看，一张脸白的瘆人，脸上的笑容僵硬诡异，仿佛白纸糊成的纸人，那脸像是脂粉勾画上去的。

    当她低头盛粥时，兰烬看见她脸上边缘处竟然有几条缝合线，那线极细，不易察觉，又因脂粉掩饰，倘若是寻常凡人，根本不能发现。

    她思索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子，对着这位夫人笑眯眯道：“您可是上官夫人？在下乃是风尘所的送货人。这里有一个货物要送至您府上，麻烦您收一下。”

    上官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同样的笑容，嘴角微微抽了抽，似乎想说话。可她的嘴一动，便拉扯着脸边缘处的缝合线，那缝合处的皮肉紧绷起来，只要再稍稍用力就会绷裂开。

    她最终放弃，恢复了笑容，颤巍巍的伸手来接兰烬手中的盒子。

    兰烬又把盒子收回来，道：“这盒子还是我亲自交给上官老爷比较妥当，毕竟是要家主收件。咱们做服务的总归要妥当些，万一被投诉就不好了。”

    夫人又把手收回，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忙碌去了。

    一旁的婢女面露疲色，冷着脸给兰烬打了一碗粥，兰烬接过来刚端起要喝一口，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语调里带着懒懒的笑意。

    “也给我一碗。”

    兰烬心中一喜，美人来了。

    她压抑心中激动，佯装自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正是方才茶馆门口的蓝衣少年郎，他正垂眼看她，眼角扬着一抹笑容。

    “表少爷回来啦？”方才那个倦怠的婢女喜出望外，看见他眼里直放光。

    那少年郎叹了口气，扫了兰烬一眼，道：“出去转了几天，今日心情好便回来了。”

    果然是个安富尊荣的少爷。兰烬对此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