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鸢眼神中带着点疲惫：“我若跟他直说，他肯定不会让我到京城这么危险的地方。就像他若跟我说实话，我也肯定不会允许他的反噬继续严重下去。无论京城里如何龙潭虎穴，我也一定要探上一探。”

    艾舟点点头：“云指挥使兄妹好像刚好这两天动身，我们还可以跟他们结伴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棠鸢也很担心云家兄妹，没有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虽然李二嫂大发了一场脾气，说什么不让艾家兄妹去京城，但艾舟还是很有效率的准备好了各种必需品。

    舒天翼听说原委之后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们，倒不是为了什么天书，而是希望能直谏天颜，劝诫当今圣上。

    连艾舟听了都不靠谱，瞅着舒天翼打趣：“师兄，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太靠谱，除了美人和祥瑞，别的东西一律见不到圣上的。”

    此时的舒天翼，眼神中已经有了些许沧桑，但是稚子之心几乎一如既往的坦荡，他反驳艾舟：“那实在不行，我就打扮成无欢前辈那样，不就有机会进宫面圣了吗？”

    棠鸢在身后赶紧踩他一脚，因为远远的就看见云家兄妹来了。

    兄妹二人骑着两匹高头大马，全身缟素，神色严峻，几乎也没有什么行李。云家小姐头上插一只朴素的烧蓝小凤凰，白头绳加着白色绒花，衬托的这个一向跋扈的少女一身端庄，她的眼眶明显是红的，眼珠中全是血丝。

    云指挥使看起来情况好点，抓着缰绳的手却指节发白微微颤抖，胡茬满脸，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云老将军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棠鸢斟酌着措辞开口安慰，“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我们心中都记着他的忠义呢。”

    云大小姐翻身下马，努力使面部线条柔和一些：“我爹不为国只为民，如今这天下，已经没有国了。”

    “云去，闭嘴。”云指挥使在马上厉喝道，“我们马上要去京城，你说话就这么不注意，爹娘尸骨未寒，你想让我们连给他们风光大葬的机会都失去吗？”

    云大小姐自知失言，但还是倔强的不肯认错：“难道我说错了吗，一个国能让一个耄耋老人披挂上阵吗？一个国，能让他的主将因为没粮而战死沙场吗？这样的朝廷，还配称为我们为之奉献的朝廷？”

    云指挥使两条斜眉入鬓，这次居然没有再骂云大小姐，只是脸上充满悔恨：“云去，你说这朝廷如何，何尝不是在说我？如果不是我那么没用，领兵打仗什么也不会，整日里只知道喝酒闹事，爹也不会那么大年纪还要去战场上送命。”

    云指挥使这么一说，云大小姐咄咄逼人的语气倒是缓和了，她眼神闪烁游离：“算了，那我也有错。我虽然是女儿身，但一直跟着爹在营中历练，我就不该听娘的躲在后方，早就应该跟着他们上阵杀敌去。”

    “唉。”云指挥使没有再说什么，倒是长叹一口气打马向前走去，背影无比萧瑟。

    棠鸢和艾舟并不会骑马，刚好一个赶车一个坐车，舒天翼和云家兄妹在前面骑马而行。

    棠鸢看着云家兄妹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难得兄妹也有目标一致不吵架的时候，但却是因为山河动荡，父母惨死。

    太惨了，毕竟相识一场，棠鸢摇摇头想帮他们，努力回忆着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后来圣上派谁去打仗了？

    依稀记得是个姓韩的太师，然而此人却和敌方早有勾结，导致兵败如山倒，使朝廷的覆灭快了十倍。

    棠鸢正努力回忆，却猛然感觉到车帘一侧有红光闪过。现在她目力极佳，赶紧撩开车帘向外看去，远远捕捉到了一抹绯红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一侧的林梢。

    棠鸢不禁嘴角微微翘起，无欢前辈当真是别扭性格，明明担心云家兄妹所以一路跟着，还要鬼鬼祟祟不敢现身，只是远远缀着他们。

    此间无话，一路行车到了京城附近。

    到了这里，五人便觉得寸步难行了起来。

    无他，路上全是饥寒交迫的流民，衣衫褴褛，形容憔悴。这些人，要么奄奄一息卧在官道边上，要么苟延残喘卖儿卖女。舒天翼打马经过，身上的食水很快便分发干净。

    “舒兄，你这样是徒劳的。”艾舟不禁开口。

    “那我多少也得做点什么啊。”舒天翼皱起眉，拉起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将最后的一点干粮塞给她，哄道，“快点偷偷吃了，别被人抢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艾舟脸上带着些微得意，翻身下车，打开了马车后座的一个箱子，“舒兄你看，这是什么？”

    那小小的藤虎竹筐里，竟然密密麻麻装满了黄澄澄的馍馍，就是那种最常见但是最顶饿的乡下粮食。道路两侧的灾民们看见这些，眼神中如同群狼见到羔羊一样射出了精光，纷纷站起身，围住了马车。云家兄妹见状，担心出事，也打马过来。

    舒天翼惊喜不已，目瞪口呆：“艾兄，你居然早就有所准备？”

    艾舟摇摇头，开始组织灾民井然有序的发食物：“当然不是我，是芊芊临出门之前叮嘱我带着的东西，我妹妹想的可真周到啊。”

    云家兄妹开始组织灾民，让老弱病残在前面，强壮一些的在后边，争取每个人都能领上一口吃的。

    云大小姐和一个老伯攀谈起来：“老伯，看您不是南疆人士，您是在中原一带来的吧？”

    老伯眼圈发红，接过馍馍狼吞虎咽：“谢谢各位恩人啊，老头子老家发洪水，朝廷一分赈灾款项都没发出来，我们一家老小不得已只能逃荒到这里。一路上妻离子散，我这把老骨头眼看就要散架了。”

    舒天翼一愣：“朝廷一分赈灾款项都没出？”

    老伯老泪纵横：“其实我半个月前就到了京畿附近，但是靠近外城就开始有官兵驱赶我们，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眼看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云大小姐听的咬牙切齿：“哪家的官兵驱赶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

    老伯回答：“我记得清楚呢，就是大旗上印着金色老虎的龙虎卫。”

    老人这话一说，云家兄妹脸上的表情明显尴尬了起来。

    众人正聚在这里，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呼和声：“闪开，都闪开！臭叫花子们别碍事，别挡了圣上的生辰贺礼，这罪你们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