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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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流云

    少女没再理会周守冲,任由他站在那里,自顾自地泡了一壶茶,末了才喊周守冲过来。

    周守冲心乱如此,却不知为何如此,只得呆坐在少女对面,很快便觉得口干舌燥,少女如此善解人意,这时给他斟了一杯茶,轻声道:“这是南岭名茶,口感很好,少侠尝尝。”

    周守冲嗯了一声,抓起茶杯一口喝了,茶水还很烫,这点疼痛还不足以令他皱眉,但他也没尝出来这茶有什么味道,暗道少女刚才生气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这几年都在哪里?”少女一手支颐,一手把玩着空茶杯,随口问道,语气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西凤城待了几个月,然后去了絮阳城......”周守冲悚然惊醒,脑海中莫名奇妙一直被抑制的寒气瞬间遍布全身,他这才醒悟,刚才他竟似被少女控制了!

    寒意由内而外,周守冲眼皮低垂,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然后四处闲逛,消磨时间。”

    少女幽幽盯着他,似乎已察觉了周守冲说谎,周守冲只觉手脚局促,骗这样一个女孩实在罪无可恕,或许人家根本没有恶意,一切都是他自己起的心理作用呢?

    周守冲顿了顿,暗自运转择天教心诀,干巴巴道:“刚才无意冒犯姑娘,实在抱歉。”

    他趴在墙头偷窥,傻子都知道这不是无意的,周守冲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在这少女面前似乎就跟个傻子无异,他现在真想插对翅膀直接飞走,脚下却迟迟不动。

    “无妨,”少女懒洋洋道,忽然探出一根手指去挑周守冲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少女则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看。

    玉指纤柔,周守冲下巴微微冰凉,冰凉却很快被柔腻和一丝温暖掩去,他陷入这种感受无法自拔。

    这中间怕有好几息的时间,但等周守冲反应过来,少女却已收回了手。

    周守冲猛地推桌而起,骇然地瞪着少女,僵硬道:“在下......告辞!”旋即狼狈朝院外跑去。

    “喂,你等等!”少女的娇嗔从身后传来,仿佛魔音,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躲不掉,周守冲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心里恨不能砍掉这双不听话的腿。

    “你叫什么呀?”少女歪头问道,眼睛一眨一眨,简直就是一个再天真不过的女孩。

    “周守冲。”

    “我叫江雪。”少女咯咯轻笑,挥了挥小手,娇声道:“好啦,你去吧,你好害羞呀。”

    耳边传来少女的轻笑,周守冲觉得这简直是耻辱,刷的转身,大步朝江雪走了去,半途停下:“你......”

    “怎么了呀,小帅哥?”江雪俏皮地眨眼,甜声道。

    自从离开小竹村,周守冲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幼稚过,他发誓再也不要见过江雪,走的时候更像是逃离,仿佛在躲避瘟疫。

    事实上,他前脚刚踏出院落,脑袋里就开始闪现江雪的样子了。

    周守冲走后许久,院落陷入了彻底的安静,他一直没留意这样一件事,李府如此忙乱的时候,整片院落居然只有江雪一个人住。

    江雪仍坐在桌边,一手还在把玩那个茶杯,另一只手沾了点茶水,似乎在桌面上写着什么字。

    那是两个字,前面的几乎被风吹干,只剩下一些难以分辨的水迹,后一个字却还清晰。

    那是一个“安”字。

    周守冲是怎么走出李府的?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很快退去,心绪渐入惶恐,旋即后怕,然后是羞愧,最后转为无可发泄的愤怒。

    人在极度恐惧之后往往最终会转入极度的愤怒,这与恼羞成怒大概有些相似。

    这愤怒倒也不是无可发泄,很快就有不长眼的家伙盯上了孤身一人的周守冲。

    “令牌拿出来!”

    来人甚至没问周守冲有没有令牌,一上来就摆出强抢的姿态。

    这种事周守冲遇到的不多,他多数时候都很低调,年纪又小,因此很少有人打他的主意。

    不过他倒是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杀人夺宝,江湖上再正常不过的事。

    很好,周守冲心中暗道,目光越发森冷,右手摸上了凤翎。

    他忽然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仿佛见了鬼一样,旋即脸上大喜,理也不理拦路那人,直接闪身朝前跑去。

    拦路那人呆在原地,他甚至没看清周守冲的身影。

    “流云!”周守冲冲出前面人群,喊了一声,却再也找不到之前那道身影。

    他刚才看到穆流云了,那身影却转瞬即逝,等他跑过来,已经找不到了。

    周守冲突然惊悚,凤翎一瞬出鞘,斩向身后。

    当——

    双剑交击,两人个退后了一步,周守冲还剑入鞘,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穆流云!”

    “功夫不错。”穆流云大步上前,两人狠狠拥抱了一下。

    周守冲短时间内心绪起伏太大,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穆流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我请你喝酒!”

    多年不见,穆流云变了不少,多年前他放浪形骸,身上多少残留着稚嫩,如今却只剩疲惫和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这一点倒是与周守冲类似,不过周守冲身上剩下的却是冰冷和不近人情,在此之下则掩藏着一颗炽烈的杀心。

    “干了!”

    这是城内最好的酒楼,穆流云一如既往的嗜酒,如今喝酒的品味更是高了起来。

    “烈火寨......”他说到一半,低低一叹,继续道:“这些年怎么样?其他人呢?”

    “我四处流浪,当年我只救下了小老虎和一个丫鬟,其他人......活的我都没见到。”

    周守冲眼中闪过悲痛,他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日他走后宋木就被人斩首了,脑袋被人挂在烈火寨山门,同样被挂上脑袋的还有祁青,祁青死战到最后,是四堂堂主中唯一一个明面上反抗了的人,其他三堂堂主和巫玄一样,不知所踪。

    至于周守冲熟悉的那些四代弟子,更是一个消息也没有。

    穆流云给周守冲斟满酒,劝道:“总会找出真凶给他们报仇,你当初可是我们中最强的!”

    这些年他经历的事太多了,烈火寨又岂是唯一压在他身上的梦魇,这些话周守冲却没跟穆流云说。

    天涯逢旧友,已是极好的事,很多事情不必再说,那些原本就只能他一人承担,此时畅饮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