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自肩窝刺入，后背刺出，把矮个督工钉在了地面。

    “香叶是不是你们害的?说!”周守冲问道，手中凤翎只需轻轻一横就能切开他的心脏。

    凤翎纹丝未动，矮个督工于是知道眼前这个小孩绝不吝以各种手段折磨他，他也不该再把周守冲看作一个小孩。

    他微微喘息，却说道:“什么香叶臭叶，老子啊......”

    他咬牙嘶吼，一条胳膊已被周守冲斩断，却因穴道被点不能动弹，浑身肌肉只有不停抽搐、无意识地跳动。

    “你们挖了他的双眼，割了他们的舌头，又刺聋他耳朵，把他从悬崖扔下去......”

    周守冲眼中渐渐疯狂，双手按在督工双眼附近，只要他再听见一句不逊的话，他就挖了督工这对眼珠子，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好、好......我说。”督工忍痛出声，眼神中却没有畏缩，反而散发着一种疯狂而兴奋的光芒。

    “没听说过这个人!”

    “啊——”

    他的另一只胳膊也被斩断，剑尖抵在他左眼前，离眼珠只差一线的距离。

    “我们，我们抓人来干活，既然不要了，杀了就是，何必那样折磨!”

    周守冲稍微冷静下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督工却只狞笑，不答他的话，周守冲又问道:“雪山矿洞在哪里?”

    他又斩断督工一条腿，督工却还是不说话，脸上笑意却越发狰狞。

    “你们是幽冥的人!”周守冲断喝出声，督工陷入了痛苦和快意编织的幻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含糊道:“什么?”

    不是......周守冲心中了然，雪山矿洞的人虽然装扮和幽冥杀手极像，但两者实力相差太大，他之前的猜测就更偏向不是。

    督工已经神智不清，香叶的事似乎也跟雪山矿洞无关，但香叶又为何会摔落在雪山之上?

    幽冥已确定是烈火寨之乱的幕后黑手，那雪山矿洞在其中有没有扮演什么角色?还有蛇娘，还有北原，这些又都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所见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独立的，偏偏总感觉这些事之间都有联系，却又找不到串连的那条线!

    周守冲心乱如麻，还想继续审问，矮个督工竟然微微抬起了头，七窍流血，挣扎着说道:“你可以把我那条腿也卸了，把我开膛破肚，把肠子挖出来，我还没尝过我肠子的味道，嘿嘿嘿嘿......”

    周守冲目光冰冷，却抬手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转身走了几步，终于扶在树边吐了出来，再起身时，心中的什么东西又被磨灭了一些，他已经开始后悔杀了督工了。

    荒郊野岭最不缺饥饿的野兽，尤其是在深夜，矮个督工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

    周守冲前脚刚踏入后院，迎面便跑来一人，纳头便拜:“多谢兄弟救命之恩!”

    这人正是之前那少年。

    周守冲低头瞧了一眼，这少年竟然鞋都没穿，他脸色不变，侧开了身，冷声道:“我没救你。”

    矮个督工朝房间放迷烟的时候少年就有所察觉，这话可不是他说的，他不明白少年此举何意，也无意与少年多纠缠。

    少年尴尬一笑，拱手道:“在下朱厚礼，忝为白水城城主，这是我三叔朱照，之前误会兄弟好意，是我叔侄二人的不是，这里给兄弟道歉了!”

    朱照走近几步，闷声道:“之前多有得罪，少侠见谅。”

    这回周守冲没有躲开，却淡淡道:“我不是你兄弟。”旋即抬脚朝内走去。

    “不妨与少侠直说，”朱厚礼脚步挪移，眨眼竟然挡在周守冲身前，继续说道:“眼下北原军虽然猖獗，却只是外强中干，剑圣与库尔约战在即，南面战场陷入僵局，正是北面战场搅动风云的好时机，我与三叔此行就是要北上投奔中土武林群雄，共商起兵之事!”

    周守冲眼皮一跳，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了朱厚礼一眼，这人十五六岁，双目炯炯，气度不错，可惜却是个傻子。

    周守冲暗暗摇头，把朱厚礼定义为傻子后，抬脚就要走:“与我无关。”

    “少侠少侠!”朱厚礼脚下微晃，竟是第二次挡住了周守冲，周守冲眼睛微眯，握住了凤翎，轻声道:“走开。”

    朱照悚然一惊，闪身挡在了朱厚礼身前，朱厚礼脸色尴尬，拉着朱照连退了几步。

    “少侠，若我们能占据红江要道，等若扼住北原的喉咙，还望少侠加入在下的阵营!”朱厚礼最后提声喊道。

    “战争马上要结束了。”周守冲脚步微顿，不指摘朱厚礼的想法，只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一句话，旋即再也不停留。

    这话是巫玄说的，外人只道巫玄阵道、武功都是一流，周守冲却知巫玄最擅长的是军法谋略，这几年来，烈火寨的军事行动几乎都是由巫玄制定，想必之前也是如此，巫玄对战争的见解更是从来没错过。

    只是周守冲现在心里却说不清对巫玄什么态度，他一直认为烈火寨大乱，很大程度上归咎于巫玄沉迷阵道，整日不出，甚至直到大乱那天，周守冲都不曾见巫玄身影，说不定他还在埋头研究阵道。

    他摇摇头，进了房间。宋木发疯，烈火寨被叛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巫玄现在是生是死都不好说。

    小院之中，叔侄二人却还站在原地。

    “少爷，这人小小年纪，身上杀气之重却是我生平仅见，走了也未尝不是好事。”朱照低声劝道。

    朱厚礼满面愁容，重重一叹，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原想这一路广招义士，到了大伯家或许能在众兄弟中有一席之地，没想到......算了!”

    翌日，朱家叔侄二人早早离开了感念寺，寺中流民也几乎走尽，感念寺毕竟在旭阳城地界，是北原军掌控的地方，停留久了也有危险。

    周守冲一早就到正殿去打探南面战场的局势，说者却都脸色愁苦，说是南面战场情况危急，要不是库尔迟迟避而不战，北原军士气大落，恐怕北原早就赢了。

    周守冲对巫玄的话笃定无疑，此时更是不敢南下，巫玄说战争马上要结束，如今看来竟是中土马上要败了。

    他不禁对今后去向感到茫然，原想送小老虎回凤鸣剑派找杨姑姑，可是凤鸣剑派还在西凤城以南，现在绝无可能过去。

    “施主何必愁眉不展，感念寺地处荒僻了些，却也有山有水，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也是好的。”清水和尚平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守冲愕然转身，他竟然没察觉老和尚的靠近。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脑袋里却还在想着怎么去凤鸣剑派。

    清水和尚呵呵一笑:“钱财于我师兄二人何用，只是这些日子来人太多，小寺收不下那么多人，师兄才出此下策，用以鉴别人心真诚与否，施主若是留下，自不用再交钱。”

    这老和尚竟能看透我的心思?

    周守冲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好，可是我也绝不会平白受你恩惠。”

    他确实没钱了，而且多日奔波，他自己身上衣衫破烂自是不甚在意，但两女不同，如今看来，留在感念寺稍作休整才是最好的决定。

    “好好，”清水和尚似是对他能留下极为高兴，说道:“施主只要肯每日清晨听老僧念一篇佛经，便算报了感念寺收留之恩。”

    周守冲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头了，老和尚或许有古怪，但他没武功是真，就算有阴谋，周守冲也不信他能把自己怎样。

    之后半年，周守冲和雪音两女就留在感念寺，雪音自是在哪里都痴痴傻傻的，小老虎最初闹过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后来竟跟清水和尚玩得极好。

    这半年时间，周守冲每日清晨、傍晚都要修习赤焰功、悟真篇和择天教心诀，白天则练习百花、火焰、剥水、水云四门剑法，当然还是以百花剑法为主，百花剑法之精妙还是远胜其他三门剑法，周守冲至今不清楚它是什么层次的剑法。

    不过百花剑法没有相应的运剑内力法门，他猜测这剑法怎么也不入一流，应是二流中最顶尖的层次。

    招式与内劲相辅相成，这是一流武学区别其他一流以下武学的主要标志。

    说来奇怪，周守冲每日听清水和尚诵念佛经，初时只觉耳朵生厌，后来佛经一一印入记忆，竟然能平静听下来了。

    清水和尚也是有些本事，半年来背诵的佛经竟然无一句重复。

    他初时只当听着玩，后来心境越发平和，竟发现佛经对他内功进境帮助极大，每当清水和尚诵念佛经，他心脉内仿佛就有股内劲与之共鸣，过后再修炼内功，效率总会高上许多倍，他也是那时打通百会穴的。

    只是当他要求清水和尚多念佛经，老和尚却拒绝了。

    “阿弥陀佛，施主着相了。”

    周守冲花了很长时间思索清水和尚话中的意思，最后只得放弃了，归咎于和尚总爱糊弄玄虚，老和尚实则不过是懒得帮他。

    他悟真篇的修炼已打通了全身一层的穴窍，只是一尘不染的境界修炼还是停滞不前，他每每按照法门修炼，总感觉欠了些什么，每次都是徒劳无功，最后只得暂时放弃这层境界修炼。

    督脉最终打通了百会、神庭、人中、哑门、命门、尾闾这六处穴窍，这六个穴窍正是位于督脉上的六道死穴，是赤焰功修炼最难的一关，周守冲打通这六穴实质上等若打通半数督脉穴窍，若是照此进度，再有半年他就能督脉尽通，彻底解决赤焰功的隐患。

    只是这一日南面却忽然传来北原大败的消息，周守冲从状若疯狂的流民口中听到这话时只当他是真疯了，没想到傍晚竟然就见到浩浩荡荡撤离的北原大军。

    之后消息才从南面传过来，原来北原军早在半个月前就败了，北原方面却耗费大量力量封锁了消息，直到消息传开，各地武林中人纷纷追讨北原军时，他们已从主战场撤离，一路北上逃窜。

    百万北原军，不算留守红江流域的军队，去时只剩下寥寥十余万人。

    实际上中土的损失是北原的十倍以上，但胜利的喜悦终究大过了一切，尤其在最初这段时间。

    周守冲履行诺言，北原军一撤离，他就带着两女要南下去凤鸣剑派，刚到感念寺时他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离开的时候他竟会有些不舍。

    “可惜半年太短，施主杀心还未尽泯，还望施主日后多多行善，少造杀孽，以施主之才，早晚能登武学极境，到时回头来看，眼下的恩仇情恨皆是过眼云烟。”

    周守冲谢过清水和尚，心中却对这话不以为意，离开后的第二天就刻意把它忘了。

    他听佛经后的一个月就知道清水和尚想磨灭他的杀心，他表面自是装作日渐平和，实则一直锋芒暗藏。

    磨灭他的杀心?那是绝不可能。

    周守冲摸了摸凤翎，脑海中闪过几张人脸。

    他们只半个月就过了旭阳、两仪、黑风三城，之后在西凤城休整了两日，三天后就抵达梧桐谷外，却又在谷外白白盘桓了半个月。

    梧桐谷正是凤鸣剑派宗门所在，位于西凤城以南百里左右的一片山林之中，凤鸣剑派闻名天下，隐隐为中土五派之首，这地方本就是极好找的。

    但凤鸣剑派对外宣称封山十年，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半步，周守冲对守在山门外的凤鸣弟子说他们是杨书华的亲戚，这些弟子竟然也不去通传。

    事情起因却是剑圣李晟和库尔那一战，几年前外界就在传这事，没想到两人几年前早就打过一场了，此次北原如此迅速地败退却是另有原因。

    周守冲三人暂住梧桐谷外山野间的一个小村之中，停留半个月后才陆续从别人口中还原了事情的部分真相:

    原来库尔和李晟早在三年前就有一战，那时大部分都以为库尔还在坐镇北面大军，他却偷偷南下，最终结果却是两败俱伤，这才是库尔之后数年不出的原因。

    之后南面战场北原军队一直退避凤鸣剑派，却不是因为李晟，而是另一个人。

    十豪侠之一，金龟老人，风雨楼掌门。

    江湖上流传的说法是这位老人假扮李晟，这才吓得北原军处处退避，后来金龟老人花数年功夫设计，坑杀了北原国师，北原军这才溃败。

    没错，达姆勒尔死了，虽然风雨楼一直没有承认，江湖上却公认了，有人甚至声称自己看到了达姆勒尔的尸体。

    周守冲对这些兴趣不大，金龟老人这些人他都只是听说，几乎一个人都没见过，他更发愁的是怎么把小老虎送回去。

    直接宣扬小老虎是杨书华的女儿，这法子估计是可行的，凤鸣剑派一向爱惜声誉，对这种事不会不关注。

    但这绝对是害了杨书华，当年杨书华带着小老虎来烈火寨而不是南下投奔师门，周守冲大约就猜到小老虎的出身恐怕有问题，杨书华绝不愿意让师门知道小老虎的存在。

    这日周守冲照例在梧桐谷外瞎逛，看看能不能偶然碰见出谷的弟子，忽然听见远处林中传来打斗声，他悄然潜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