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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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练剑(终)

    藏经阁和白虎堂毗邻,建于西峰的最高处,和东峰的云天堂遥遥相望,一气派峥嵘、一雍雅闲适,就如两幅画风截然不同的风景画,此时却完美地融为一体了。

    实际上,一年前的时候不屈峡内四峰上还是一片荒芜。

    巫横山脉位于中土西南中部,中土之大,幅员辽阔,水土风物优于巫横山脉的地方不知凡几,因此巫横山脉从未被人彻底开发过。

    一年前烈火寨众人在巫横山脉深处发现不屈峡这处天险,巫玄便提议在不屈峡内再建烈火寨,一是此地远优于从前烈火寨山门所在,二是为免日后烈火寨惹上不可抗敌的对手,没了后路可走。

    事实证明,巫玄先生那时力排众议在此重建烈火寨,简直如未卜先知一般——不到一年,中北战争便打起来了。

    之后烈火寨难抵北原铁骑的攻势,全员躲入巫横山深处的新寨,北原人不愿深入山林作战,烈火寨那时于北原而言便如鸡肋一般,最终北原主力还是放弃了继续围歼烈火寨,转而继续一路南推。

    烈火寨后来办庆功宴,巫玄便给四峰外那条奇险的峡谷起名不屈峡,寓意中土对抗北原入侵的意志。

    其实巫玄一年前所言的不可抗敌的对手,是指四河帮,世事如此巧合,他恐怕暗中也没少感慨。

    这些事情都记在信纸之上,第二日正午,周守冲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便也敲响了藏经阁一楼的大门。

    门外却没有回应,周守冲疑惑地回头看了眼守卫。

    所谓守卫,其实是一个躺在藏经阁外院中躺椅上的老人,老人自称屠大爷。

    屠大爷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含糊道:“唔,刚刚进去的,又沉迷阵法了吧,你直接推门,没那么多讲究。”

    周守冲手上发力,木门应声而开。

    藏经阁是一个四层的木塔,周守冲踏入第一层之后便感觉似乎空气都安静了许多。

    藏经阁一楼布局大概跟龙跃城书馆差不多,但书籍明显更多,亦没有龙跃城书馆那种身处闹市的感觉。

    周守冲朝内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在一层一角席地而坐的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不是巫玄,周守冲从未见过他。

    周守冲进来时白衣男在读手中一卷书,此时他把书放下了,平和地盯着周守冲,他语气淡然,说道:“是你啊。”

    周守冲站在原地,忽然拱手一拜,朗声道:“前辈好,不知巫先生在哪,晚辈想见他一面。”

    他声音刻意地提高了,身后大门未关,院中老大爷一定能听见他的声音。

    周守冲低头看地,目光凝重,一瞬间便想出了许多逃跑的方案。

    刚才他和屠大爷谈话,巫先生是一个人回来的,藏经阁中寻常更是只准巫先生一人进出!

    眼前这白衣男是谁?

    白衣男目光微眯,手中的那卷书啪地一声丢在了地上,说了一句周守冲无论如何也聊想不到的话。

    他说:“小孩,我送你一场机缘!”

    周守冲额头冒汗,忍不住想转身就跑,但他最终也不敢抬脚。这白衣男太可怕了,周守冲面对他,有种直面乌苏的感觉。

    他当然看不清乌苏那个层次的武者的强弱,但他这几月所见高手甚多,因此培养出了一些对高手的直觉。

    周守冲一直没吭声,白衣男奇道:“你不要?不错,心性很好啊”

    藏经阁外没有动静,屠大爷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周守冲低头还在想着怎么办,肩膀却忽然被人一拍,他大惊之下猛地跳到一旁,抬头警惕地看着拍他那人。

    正是白衣男。

    白衣男看着周守冲的表情和脸上冒的汗,恍然大悟,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无奈道:“你以为我是坏人啊。”

    周守冲下意识又退了一步,低声道:“晚辈无意冒犯。”

    白衣男摇头道:“谨慎点很好,你这样就过了,就算我要杀你,你能怎样呢?”

    他说完,当着周守冲面施展轻功,整个人就如成了一道鬼影,飘忽而来,眨眼就到了周守冲身边。

    周守冲还盯着他前一秒在的地方,手中便觉被人塞了一张手帕,扭头看向身边时,那白衣男却已从门口飘出去了。

    “小子,谢谢了,收下吧,你应得的。”

    周守冲朝手中看去,手上果然握着一张手帕,那是张白手帕,上面绣的是一片花丛。

    他看了半天,手帕形象已经完全被印入脑中,只是这手帕除了质地极好,绣工精美,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机缘。

    脚步声响起,巫玄自楼上下来,淡淡道:“你见过那位先生了?”周守冲一惊,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不是坏人,怎么......

    他压下疑惑没有问,因为巫玄神色阴郁,提了刚刚那句后便没再问白衣男的事了。

    显然是不想谈。

    周守冲犹豫了一瞬,悄然把手帕塞进怀中衣服夹层。

    “你等着。”巫玄说了一句,便独自朝一层深处走去,片刻后拿着一卷书出来了。

    他把书交给周守冲,说道:“把书上内容背记下来,要完全记住,做到倒背如流。”

    他这样说完,便又上楼了。

    周守冲低头看了眼,《细物入门》,他对这书名一头雾水,翻看仔细看了下去。

    原来竟是一本讲机关零件的书,书中把机关零件按材料分成金属、非金属、特殊三类,又按功能分成轴、螺纹、齿轮、杠杆等类,每一类下又有许多细分。

    一本书洋洋洒洒几十万字,把机关零件分了个一清二楚,实在了得。

    周守冲翻到卷末,却见有人用蝇头小字标注:“见识浅薄!然以一寻常铁匠之身,成此书,殊为不易,精神可嘉。”

    周守冲看了这话,不禁为这作者大打不平,暗道:“见识浅薄?这书把机关零件分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到了分无可分的地步,难道世上除了金属和非金属,还有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吗?随意评论别人的心血,当真可恶!”

    他心中愤愤不平,终究也不敢下手撕了那行标注,这毕竟是巫玄先生的书。

    他坐在地上回想了一遍书中内容,确认牢记无误,便起身要往楼上去找巫玄先生。

    他前脚刚刚踏上楼梯,上面忽然传来巫玄的声音:“继续看你手中的书。”

    周守冲脚下一顿,小声道:“我都背下了。”

    没有回应,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回去坐在了地上。

    他坐在原地出了会儿神,又把注意力移到了书上,只是无论他怎么翻查,书中内容一字一句尽数印在心上,绝不会出半点错误!

    周守冲闷闷坐了会儿,终于待不住了,起身又要上楼去,哪知他刚起身,巫玄声音又传来:“继续看,不许上楼!”

    周守冲垂着头,低声道:“我去别的书。”

    “不行!”

    这回声音微微提高,能听出巫玄先生有些生气了。

    周守冲垂头丧气地坐回地面,悄然闭上了眼睛,开始修炼择天教口诀。

    “再不听话,以后不用来了!”声音突地响在周守冲耳边,把他从修炼中震醒。

    “是。”周守冲无奈回道。

    入藏书阁接受巫玄指导,在烈火寨弟子中几乎是最大的荣誉,要是被巫玄扫地出门,周守冲几乎能想象到其他弟子嘲笑的嘴脸。

    周守冲等五人受其他弟子排挤,他们自然也不是泥捏的,平时训练没少下苦功,始终都要压着别人一头

    因为一些经历,周守冲几乎是几人中对自己最狠的,许多招式他烂熟于心,但仍是苦练多次,吃苦绝不比别人少。

    这天自正午起,周守冲就对着《细物入门》发呆,偶尔翻几页,更多的时候则是神色闷闷,眼睛盯着书,却已神游天外。

    到了黄昏时分,巫玄自楼上下来,周守冲几乎瞬间振作起来,他脑海中幻想这一刻已不知幻想了多久。

    巫玄淡然地走到他身前,周守冲起身行礼,巫玄问道:“书中内容都记下了?”

    周守冲淡定点头,心下却在疯狂腹诽:“记下了?我都快记吐血了!”

    “嗯,”巫玄慢悠悠地点头,又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周守冲摇头,他不觉书中有什么问题,要说有问题,应该是那条标注,不过那是后来者写的,应当不算所谓书中内容。

    巫玄眼皮微沉,问道:“开篇讲的什么?”

    周守冲毫不迟疑道:“开篇对零件分类,按材料分成金属、非金属......”

    他说到这里,巫玄打断道:“有什么问题吗?”

    周守冲惊疑不定,最后还是缓缓摇头。

    巫玄轻叹一声,脸上的失望毫不掩饰,沉声道:“以后你不用晨训了,早晨来,中午走,你走吧。”

    他摆摆手,又上楼去了。

    周守冲呆了一会儿,皱着眉走了出去。

    关好藏书阁大门,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怎么样啊?”

    周守冲转身看向屠大爷,皱眉道:“屠爷爷,世上除了金属和非金属,还有别的吗?”

    “什么?”屠大爷微微抬头,奇道:“什金薯肥金薯,金薯是什么,能吃吗?”

    周守冲脸皮微抽,黑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