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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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练剑(三)

    “两位大哥,我俩真不是贼!”

    “少废话,快走!”

    丁家的两个护卫推着香叶和周守冲两人走,周守冲自觉偷上别人家屋顶确实不好,便低着头不出声,香叶一路上倒没少跟两个护卫解释。

    “香叶,”周守冲轻轻扯了扯香叶手臂,低声道:“他们又不听,大不了让他们去查,我们怕什么。”

    香叶苦着脸,小声道:“他们才不会查,只会把咱们关两天。”

    周守冲疑惑,这却是大户人家的习惯了,就算两人真的是贼,偷了什么东西,人家多半也不会在意,但肯定还是要惩戒一番的。

    当然,要是偷的东西贵重了,主人们定然会吩咐下去,到时候护卫们才会把两人拉出来拷打审问,这也是为什么要关两天的原因。

    前院热闹的戏剧音乐渐小,护卫押送的方向,应是丁家柴房、偏院等地,香叶有些急了,突然挣脱被护卫扣住的双手,朝怀中摸去。

    他这手法倒不甚高明,仅是占了护卫大意的便宜,但这一手却显露出他有些武功底子,护卫脸色陡地阴沉,就要出重手了。

    香叶速度更快,护卫手掌刚翻起来,掌心便被他伸手按住,那护卫正要怒喝出声,忽然脸色古怪地止住了。

    香叶脸色堆出笑意,推了推护卫的手,说道:“大哥笑纳。”随后又对另一个护卫拱手,伸手出去,另外那个护卫瞥了眼同伴,含笑伸手,掌心也被香叶按住。

    两个护卫目光含笑,握拳收回了手,香叶笑道:“两位大哥,我俩真不是贼,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俩一马吧。”

    之前扣押香叶那护卫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好,好,我看你们确实不像贼......”

    香叶正要开口道谢,却被那护卫扇了一巴掌,脑袋偏到一边,目光有点不可置信。

    “......像是来找打的!”护卫这才慢悠悠说出了下半句,他张口还要说话,肚子却一痛,被人推翻在了地上,接着一人骑在他身上,他便看清了周守冲那张愤怒的脸。

    周守冲挥拳要打,胳膊却被人从后勒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放手!收手!”那是另一个护卫,周守冲拼命摇晃,胳膊反而被勒得更紧,他腿上用力,要朝后踹去,身子顺势便往前一斜,那护卫却在这一瞬脱手,周守冲至今还没正式习武,对敌经验几乎为零,哪料得到这一手?

    咚的一声,周守冲肚皮朝下摔在地上,他还要爬起来,背上却被人按住,任他双手使劲撑地,也撑不起来。

    这一切说起来虽多,但发生的极快,直到周守冲被按在地上,香叶才反应过来。

    “周守冲!”他大叫一声,要扑向按住周守冲的那护卫,半途中却被人一脚踹飞,滚了出去,却是之前大意之下被周守冲推倒的那护卫。

    “小东西,你敢推我?”护卫踹开香叶,走过去蹲在周守冲面前,抓着他头发把他脑袋拽了起来。

    周守冲咬着牙瞪着那护卫,却不说话。

    “爽子,要不算了吧?”另一个护卫皱眉道,叫爽子的护卫朝周守冲脸上呸了一口,说道:“算了?我非打死他!”

    这叫爽子的护卫说着,便一拳砸在周守冲脸上,旁边那护卫脸色微变,送了一手去拦爽子,说道:“夫人素有仁爱之名,你这样恐怕不好!”

    爽子抹了抹嘴角,撇嘴道:“畏手畏脚,魏亥眀,你这辈子也就是个侍卫了!”

    魏亥眀脸色僵硬,淡淡道:“那倒不用......”

    他没说完,脸色陡变。

    “啊啊啊——”嘶吼声中,周守冲身上力量突然变大,魏亥眀又放开了一只手,竟然一下被周守冲挣脱了。

    周守冲双目通红,状若疯狂,扑在了爽子身上。

    “下去!”爽子骇然,一掌拍在周守冲小腹,掌力凝实,已是用上了内力。

    砰——

    他肉掌和周守冲小腹相触,一股悍然的反震之力逆向冲入他体内经脉,爽子猛地吐出一口血,竟然被周守冲扑倒在地。

    咚、咚......

    眨眼间,周守冲就对他脸上砸了五六拳,爽子面容狰狞,挣扎中狠狠掐住了周守冲脖颈,周守冲却像不知疼痛,仍是一个劲儿地锤他。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怒斥,正要上去拉开两人的魏亥眀脚下一顿,连忙低头站到了一边。

    来人是一个保养极好的中年妇人,这妇人鬓发半白,却保养地极好,脸上皱纹甚少,面目慈和,只是此时她慈和的脸上却阴云密布,怒意勃发。

    这妇人正是昨日城外施粥布施那人。

    妇人走到近前,周守冲和爽子仍扭打在一起,她脸色发黑,转向魏亥眀,沉声道:“说!”

    魏亥眀扑通一声跪下,低头说道:“丁夫人,这两个小孩爬上了丁府房顶,押送他们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就......”

    “还不快分开他们!”丁夫人没听他说完,皱眉斥道。

    魏亥眀连忙去拉开周守冲,此时的周守冲疯病再次发作,浑身力量几与成人无异,魏亥眀最后直接抱住了他,才勉强将他拉开。

    只是周守冲被死死抱住后,浑身仍是疯狂挣扎,双腿乱踢,嘶吼不停。

    与丁夫人同来的还有一个老者,这老者乃四河帮执事,之前在和丁夫人商量四河帮和丁府的一些合作,两人经过时听见周守冲的吼声,好奇之下便一同找了过来。

    老者看见周守冲赤红的双目,惊咦了一声,说道:“丁夫人,不妨让老夫看看这孩子?”

    丁夫人微微点头,歉然道:“麻烦孙长老了。”

    老者姓孙,本名孙正晖,乃四河帮专司外交的一位执事,在镇河城附近地区小有名声。

    孙正晖微微拱手,走到了周守冲面前,他一手盖在周守冲头上,另一手连点周守冲手少阴心经几处穴位,最后拉起周守冲右手,按住了他神门、少冲两穴,如此闭目感应了片刻。

    周守冲挣扎愈烈,孙正晖按他右手穴道,他右手趁势抓在孙正晖手上,片刻间指甲便深入肉中,孙正晖任由他掐着,只是神色越发凝重。

    片刻后,孙正晖叹气松手,说道:“唉,你且松手。”

    魏亥眀拉了周守冲这么久,早就苦不堪言,一听立马便松了手,周守冲脱身便朝孙正晖扑去。

    孙正晖翻起右掌,直直朝周守冲眉心拍去,他这一掌也没用内力,但拍在周守冲眉心后,周守冲双目却猛地睁大,仰头喷出一口血,便朝后倒下。

    “周守冲,周守冲!”香叶骇然,扑去扶住了周守冲,哭喊道:“我们不是贼!我们爬上屋顶是想看群侠演义,你们为什么不信,你们为什么不信!”

    香叶以为周守冲死了,抱着他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刚才他听魏亥眀喊“丁夫人”便呆在了当地。丁夫人,中年丧夫,膝下一子早年被送到三元宗修行,算是极孤苦的一位妇人。

    但丁府经她管理之后,短短几年便一跃成为镇河城首富,手段可见一斑。

    丁夫人为人又仁厚,乐善好施,因此素有善名。

    香叶没想到一来丁府就碰见了这位镇河城的传奇人物,更没想到丁夫人在场,周守冲还是遭了毒手。

    丁夫人担忧地看了眼周守冲,低声道:“孙老......”

    “夫人多虑了。”孙正晖摆摆手,上去对香叶乐呵呵道:“小子,你看老夫像是那种狠毒的人吗?”

    香叶抹了把眼泪,迟疑着去探周守冲呼吸,他指尖有热气微微吹过,香叶一下破涕为笑,笑着笑着竟然又哭了起来。

    孙正晖苦笑摇头,也不去理他了。

    丁夫人皱眉道:“孙老,这孩子怎么一回事?”

    孙正晖微微失神,似是陷入了回忆,呆了一瞬后说道:“这孩子的症状,竟然和我见过的一位前辈的症状一样,竟然......竟然连许多细微之处也一样。”

    “不知是哪位前辈?”丁夫人好奇问道,孙正晖苦笑摇头,说道:“那位前辈的事,我不敢多提,丁夫人,这孩子恐怕要一两天才能醒,到时候我还要问他一些问题,你可否安排他暂住丁府?”

    丁夫人微笑点头,说道:“小事一桩,孙老不用客气。”

    此时魏亥眀和爽子双双跪在地上,丁夫人转头看向他俩,沉声道:“去叫管家来,安排两位小客人入住。”

    两人练连应是,丁夫人眼皮微沉,淡淡道:“这样的事,没有第二次。”

    两位浑身一颤,都是不敢作声,好半天后才察觉丁夫人和孙正晖已走了。

    ......

    幽邃的甬道,猩红的血池,脑后的人脸......

    破碎的草地,蓝色的眸子,黑狱里狰狞的面孔,死鱼般的孩子......

    无尽的黑暗,之后没有光明。

    “啊——”

    周守冲猛地起身,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床上,宽敞的床,柔软的被子,精致的房间。

    香叶就坐在床边,喜道:“你终于醒了!”

    周守冲目光直直地盯着被子,没有理他。

    “怎么了?我去喊孙执事来?”香叶问了两声,周守冲还是怔怔出神,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喊人来。

    天地在无形间变得极大极大,周守冲呆坐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小好小,无穷无尽的天地盖压在他身上。

    这何止蜉蝣之于天地?

    他忽然喘不过气来了,于是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守冲记不清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或许自泉林外甜糕说:“不哭、不哭。”他便再也没哭过了,这次却是哭得最痛快、最放肆的一次。

    他哭着哭着,竟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到趴在床上不能直起身子,好半天才消停。

    香叶愕然看着这一切,嘴巴张大了说不出话,等周守冲彻底停下,才小声道:“你没事吧?”

    周守冲缓缓坐起,哑声道:“这是哪儿?”香叶说道:“丁府,你昏睡了......喂!”

    周守冲跳下了床,香叶还没说完,他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