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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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可儿可儿(下)

    初夏,远望的下河村好像一团昏黄的金云。下河村外一处山坡上,富态的中年男人揉了揉又有些昏花的眼睛,感慨道:“上下河村还真是两块宝地,用来养老再好不过了,阿福,准备准备吧。”

    这中年人穿着一身黑黄交间的大褂,头上戴着一顶青纱小帽,皮肤明显有些松弛,但很是白皙,另外最显眼的便是他那高高挺起的大肚子了。这人看气质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商人,但穿着略偏朴素。

    中年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精壮的汉子,等中年人说完,那汉子对他躬身一拜便退下了。汉子行拜礼时的手势却极古怪,他左手掌心朝内正对着胸口,右手成拳横在两胸之间,正常人要是这样行礼非要让人感到古怪不可,这汉子却做得极自然,行礼之时自有股肃穆、庄严的气势。

    中年在山坡上又独自站了片刻,身后远处隐隐传来一道女童发脾气的声音,他苦笑摇头,这才缓缓下了山坡。

    ......下河村,村外小河。

    河道三丈有余,水中礁石错落有致,每隔半丈左右便有一块浮在水面上。下河村并未在这段河道上建造渡桥,多半也是因为这段河水并不深,而且大人踩着礁石也能很容易走到河对岸。当初周守冲落崖那段的河水就要深得多了,之后顺流而下,河道便越窄、越浅,幸得如此,周守冲最后才能被方落救下。

    礁石陡然一暗,一道娇小的身影轻点而过,飞燕般落在了河道对岸,女孩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转身朝对岸喊道:“该你啦!”

    周守冲瞥了眼方可笑吟吟的样子,咬了咬牙,终于一跃跳上了最近的一块礁石。他不敢停顿,憋着一口气连连跳跃,一步、两步、三步......

    扑通!

    第四步的时候周守冲脚力后继不足,脚腕一扭,还是跌入了水中。方可在岸边笑得花枝乱颤,但很快强行止住了,她还要忙着去救周守冲。然而等她正要跳入水中,却见周守冲在水里挣扎了两下,竟然就稳稳浮在了水面。

    “诶?你不是说不会游泳吗?”方可眨了眨眼睛,气呼呼地问道。

    周守冲很快便游了上来,坐在岸边呼呼喘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泉林里,慧安曾带他去温泉里学游泳,之后他下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不会游泳,实际上他那时便会了,差的只是克服心理上的恐惧。

    方可不知道这些,哼道:“小骗子!”周守冲连道:“我真不知道!”方可显然没真的生气,又说道:“快点起来,大伯还等着我们呢。”

    河道北岸是一片山林,方落日常采药、砍柴便是在这一片进行。两人走了片刻,方可嘻嘻笑道:“今天还是你输了,还是你背药筐。”周守冲脸上不服,说道:“我身体刚好,要不然才不会输!”方可眼中有狡黠之色,说道:“你自己答应的,要赖皮吗?”

    方可说得在理,何况周守冲本来就不善说话,这下更不知怎么反驳了,只能低头发闷气。

    此时已是周守冲落水获救的第三个月了,然而早在一个多月前,周守冲养伤的第一个月的月末,他就能下床走路了。当时要说最惊讶的就是方落了,直言周守冲伤势恢复之快是他生平仅见。

    这功劳一大半其实要算给九十六字心诀,周守冲养伤期间日夜修炼,渐渐发现脑海中似乎形成了一道气团,那气团具体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气团时时刻刻散发着冰凉,冰凉之意缓缓洗刷他全身,既减缓了他的疼痛感,隐隐间又让伤势加快恢复。除此之外,脑海中的气团让他比以往镇定了许多,精神似乎也更好了。

    周守冲不知道的是,甜糕所授心诀并没有疗伤之效,那日竹林外甜糕就说清楚了心诀的作用,周守冲不是忘了,只是下意识把他心中敬爱的甜糕姐姐神化了。

    两人走上一条山路,山路最初一段满是碎石,而且坡度极大,很难走,等到了半山腰处,碎石路渐渐转成了一条土路,盘转引入后山,最终到了后山的一片树林之中。林中是一片空地,地面还有几处树桩,树桩渐老,这地方一看便是人为清理出来的,而且有些时间了。

    铮!

    长刀嗡鸣,贯入树桩。方落徐徐吐气,微笑转身,说道:“你们来了?路上又干嘛了?”

    按照当初的规定,两人今天算是迟到了,方可瞥了瞥周守冲,后者脸上微红,却说道:“方叔叔,你为什么一直练竖刀式?”方落听他说起自己的刀法,瞬间就把之前的事抛开了,乐呵呵道:“那是你没见到我之前二十年都在练前四式,拔刀式练得怎么了?我看看!”

    方落说完,捡起树桩边放着的一柄木刀扔了过去,周守冲接过木刀,笑嘻嘻地走到了一个树桩前。吸气,屏息凝神,刀做入鞘的姿势,周守冲目光微凝,握刀的手由极静到极动,劲风刷地一声刮过,他手中木刀已经划过树桩,一气击落在地。

    木刀微微入地,刀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周守冲随手抹掉,回头去看方落。方落愕然,随后竟然一脸茫然,说道:“昨天教你的,今天就会了?”

    这路劈柴刀法一共有拔刀、回刀、劈刀、横刀、竖刀五式,据方落所说,这刀法是他在林中砍柴时偶然得到灵感,自创出来的。

    方落很看重这套刀法,他传授周守冲刀法更不是随意而为,这事却要从前段时间说起了。

    自从周守冲可以下床走路,他每天总想办法要拉方可出去玩,哪知方可把练武看做极重要的事,周守冲几天下来拉不动她,反而对方可的武功感兴趣了。

    那天他坐在院中看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已经把方可演练过的武学每招每式都牢记于心。

    后来他跟方可说了,方可不信,他便跑到院中演示,方家武学虽然不是特别高明,但招式繁多,当时周守冲竟然真的从头演练了一遍,就连出招角度都分毫不差!

    那时在一旁观看的方落就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更是立即动了收徒的念头。

    可惜周守冲曾被慧安纠缠着要他拜入三元宗,对拜师这事下意识抵触,当时虽然忸怩着不愿意直接拒绝方落,但那神色已经让方落心中明了。后者倒也没多做纠缠。

    周守冲硬记下了方家武学招式,按说算是偷学了方家武学,但他这么年幼,方落怎么也不好责难他,最后也只是让他口头保证以后不泄露出去。

    后来方可仍是每日练武,不过却多了周守冲这个陪练,方落怕两人受伤,还特地做了木制的刀剑给他们。

    之后几天,方可无论如何变换剑招,她招式只要一出,周守冲便能牢牢记住,最多一开始给周守冲一些麻烦,再用时周守冲便能应对自如。如此半个月后,方可面对周守冲竟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个时候,仅论招式,周守冲半月之功便抵上了她半年苦练。

    不过这是她吃了没练过内功的亏。方可倒也因此常常暗想,若是父亲让她修炼方家内功,她肯定能赢周守冲。

    即便这样安慰自己,方可还是忍不住沮丧,连着两天练武都不用心了,但仍是闷在院子里不出去。

    方落便是看出这点,才让两人每天正午跑来林中练武,他为了让方可出来,还传了后者一门内功。其实那内功本来就该传给方可了,体内经脉长到六岁的时候,正好足以承受修炼方家内功的负荷了。

    许多内功不是得到了就能练,多数内功都对修炼者的经脉、骨骼有要求,越是霸道的内功要求就越高,因此江湖上其实很少有那种得到神功而一飞冲天的人,这种人更多的是出现在故事里。

    方可修炼内功之后就渐渐超越周守冲,前者是每日修炼内功,运劲发力渐强,后者是大伤初愈,气力虚浮,又没争斗的心思。

    偏偏周守冲每次对招输给方可,都没有半点沮丧的意思,甚至能看出他的心思早不在练武这上面了,这就叫方可毫无成就感了。

    昨天方落在一旁看周守冲心不在焉的陪着方可,他又是担心周守冲对武学失去兴趣,又是不甘心失去天资这么好的一个弟子,终于心痒难耐传了周守冲一式刀法,只盼后者能被他的武学吸引,总算拜他为师。

    刚才方落见周守冲使出拔刀式,神态、姿势、眼神几乎跟他昨天演示时一样,他一时愣在当地,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这才莫名其妙露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

    这拔刀式是劈柴刀法五式的首式,其实也是最难练的一式,方落前后用了十年时间感悟、雕琢,这才练到大成。而周守冲竟然看过一眼就到了这种程度。

    “大伯!你傻了吗?他过目不忘的!”方可实在看不下方落失态,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

    方落神色渐渐缓过来,摇头道:“可儿,他这一刀的意韵已经有了,这不是单凭记忆能做到的。”

    “意韵?”方可重复了一句,周守冲亦是茫然,两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人有精气神,武学有意、势、域,意便是意韵,或者说意境,没有意韵的武学便是空有一个动作,那是死招,一般不练武的人练一练也能做出来,比如守冲之前轻易学会你的武学招式,就是这个道理。而有意韵武学就像有了灵魂,外人再学,最终只得其形,不得其魂。”方落缓缓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守冲,居然拱手一拜,说道:“守冲小兄弟,你能这么快领悟武学意韵,我倒想向你请教一下其中的诀窍了。”

    方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周守冲,随后眉头微皱,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周守冲在方落朝他拱手相拜之后就有点懵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我照着方叔叔的样子模仿的。”

    “什么?”方落有些疑惑,随后说道:“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意韵能模仿出来。”方可若有所思,忽然说道:“大伯,他刚才的样子跟你很像。”方落显然还是不信,方可看向周守冲,说道:“周守冲,你再用一次拔刀式。”

    周守冲照做,短刀一闪过而,划过了木桩相同的位置,最终斩入地面相同的地方,分毫不差。

    眼神、动作、意韵......除了外形和力量,使出这拔刀式的人几乎就是方落自己!

    方落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喃喃道:“你怎么做到的?”

    劈柴刀法的拔刀式之精髓在于集中全身意念和力量与一刃之上,周守冲连用两次,低头收刀的时候就有些发晕,好在脑海中的冰凉气团立即散发凉意,渐渐驱散不适感。

    他眼角瞥见地面的一些杂草,仿佛有一道灵光在黑暗中闪过,他下意识自语:“两千三百二十七......”

    方落听到了这声自语,奇道:“你说什么?”周守冲茫然抬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方落以为他是说不知道怎么模仿意韵,方可却道:“你是不是把大伯当时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了,然后回去一一对照着模仿?我说你昨晚怎么睡的那么晚。”

    周守冲点头,忽然感觉不对,方可怎么知道他昨晚睡的很晚?要知两个屋子之间隔着一道门,他每次睡前都会把门关好的。

    如果一个人能把另一个人用出武学意韵时身上所有细节都记住,然后一一对照模仿,能不能模仿出相同的武学意韵呢?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难度太大了,一个人说记住了另一个人,通常其实只是记住了那人的一个大概的轮廓,甚至连衣服什么颜色都不一定能记住。更何况所有细节。

    而若非是所有细节都一样,意韵难免会不一样,多数情况下是不成意韵。而很多时候自身的长相也跟意韵有关,周守冲这次其实也还是运气好才能模仿成功。

    因为太难了,所以每个人的意韵是独有的就成了默识。

    方落想通前后关节,最后古怪地打量了周守冲一眼,叹道:“小兄弟的记忆力真是,真是......不可思议!”

    方落过了很久还是有种做梦般的错觉,这天也没了心思指导两人对练,方可更是奇怪,一向闷头自练,即便对招也不多说话的她竟然主动向周守冲请教招式上的漏洞。

    可惜周守冲只是记性好,悟性就一般般了,实在说不出来什么漏洞。方可几番问下来大概也明白了这点,便不再多说。

    等到了黄昏时分,坐在树桩上昏昏欲睡的周守冲忽然被人拍醒,他一抬头便见方可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懒虫,该回去了。”

    周守冲左右看了看,见方落不在,才悄悄松了口气,却听方可笑道:“大伯后来回来一次,早就看见你偷懒睡觉了!”

    “是吗......”周守冲一阵尴尬,不知说什么好,方可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竹筐,说道:“别愣着了,你打赌输了,快去背竹筐,我们走了。”

    竹筐里是一些草药和一种猪喜欢吃的植物叶子,方可自打第一次出来就背着这个东西,每次都要为她心爱的小猪摘很多这种叶子。

    周守冲背起竹筐,两人一路下山,他却罕见地有些沉默,方可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放心,大伯不会怪你的。”

    周守冲摇头,说道:“不是,我做了一个梦。”方可心底一寒,连忙道:“别跟我说!”

    之前两人开“夜谈会”,方可把周守冲迷糊中嘀咕的几句话给他说了,周守冲想不起银发相关的事,但把那恶梦跟方可说了。

    那晚方可是趴在周守冲房内桌子边上睡的,死活不敢回去一个人睡。周守冲等到半夜把方可抱回了她房间的床上,第二天方可醒来还抱怨了他一顿。

    此时周守冲一说做梦,方可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恶梦,这才有此反应。

    周守冲摇头,说道:“是另一个梦,梦里我蹲在地上,地面好多杂草......”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怎么了?”方可奇道,周守冲忽然蹲在了地上,双手抓头,闷声道:“我要想些事情。”方可瘪了瘪嘴,嘀咕道:“莫名其妙。”却也只好在一边等着。没过多久,周守冲就站了起来,涩声道:“我之前忘了一些事,然后记忆力没以前好了......”方可翻了个白眼,幽幽道:“你说过。”

    这事他也曾跟方可说过,只不过后者一直不信,因为他现在的记忆力就很恐怖了。

    周守冲识趣的闭嘴,沉吟一下,继续说道:“刚才在山上我想起了一个数字,应该是以前忘记的。两千三百二十七,跟我梦里那片草地上的野草根数一样。我刚才一个一个数过了。”

    “你说那个梦就是你忘记的那段过去?”方可想了想说道,说完又翻了个白眼,暗道:“他不会记忆力真的衰退过吧......”

    “那不是梦......”周守冲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忽然闭上了眼睛,继而又蹲在了地上,紧锁着眉头,表情有些痛苦。

    土坡、树林、草地、月光......他直觉上觉得这些画面是不完整的,但到底缺了什么?

    “你叫什么?”

    “小孩。”

    破碎的画面,刺耳的声音,形成一道道记忆的洪流冲击着周守冲的大脑,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脸上表情已不能用痛苦来形容,该用狰狞......凶戾!

    “周守冲!”方可被他这模样吓得不轻,脚下连连退了好几步。周守冲猛地惊醒,浑身一瞬间便被汗水打湿,此时他就像陡然一脚踩空,掉下了悬崖,眼前止不住地一阵阵发黑。

    过了好一会儿,周守冲才慢慢缓过来,方可连忙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是一层汗渍,微微有些发烫,但还不到高烧的程度,方可叹道:“刚才你的样子好可怕,你是得过什么病吗?”周守冲摇头,说道:“没有,我很少生病的,我刚刚尝试去回想忘掉的东西,然后就这样了。”

    两人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好先回去了,经过这一番折腾,周守冲显然有些精疲力尽,方可还想帮他背竹筐,结果周守冲死倔着不肯,她也只好作罢。过河时,周守冲格外小心,每跳上一块礁石都要停上一会儿,最后安然过河。他最初过河时就是这样度过的,今天午间他失足落水,那是因为他跟方可打赌谁能一口气跑到对岸,一时跑快了,导致后力不足。

    两人走到村口,远处柳树荫下围坐着几个妇女,这几个妇女分别来自村子里几户关系较好的人家。方可和方落并不是本地人,吃晚饭的时间还保持着方家以前的习惯,常常吃的很晚,但下河村的人家晚饭吃得却极早,往往黄昏时分便已吃罢,忙了一天之后闲下来的妇女们便会聚在一起闲聊,方落每晚归来都会见到这幅场景,这一个月来,方可和周守冲也是见得惯了。

    两人照常瞥了一眼就继续走路,妇女们闲谈的声音伴着微风飘来,不可避免地飘进了两人的耳朵。

    “......说是仙子下凡,美得不得了!”

    “男人不都这样说?”

    “外面的吧?怎么跑下河村来了,咱们这儿可偏僻。”

    “据说是找个小孩......”

    有个妇女笑了起来,不知在笑什么,随后那妇女又说了些话,引得周围人频频笑出声来,只是这些话在风中消散了,周守冲也没听到。周守冲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朝柳树跑去,等方可反应过来,他已跑出好远了。

    “喂......”方可下意识喊了声,但此时周守冲已听不到了,她有些气恼,却还是小跑着跟了过去。

    柳树下,妇女们纷纷注意到了跑来的周守冲,她们话音渐停,眉眼含笑地看着周守冲,其中一人奇道:“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以前没见过?”方可紧跟着跑来,紧张兮兮地站在周守冲旁边,别看她在方落面前沉稳大气,此时一下面对这么多陌生阿姨,也是有些吃不消。有人看到方可,便哦了一声,说道:“是村东头姓方的那家,这小孩是他家的亲戚吧。”

    方落那日救下周守冲,担心他是被仇家追杀,便一直瞒着村里人,周守冲刚下床那段时间他还不让周守冲出门,后来得知周守冲跳崖的经过,这才放心让他出来。所以直到现在,村里人对周守冲还陌生得很。

    “小孩,你叫什么呀?”一个美妇含笑道,周守冲茫然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我......”几个妇女咯咯笑了起来,周守冲脸涨的通红,说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美妇笑道:“哪个人呀?阿姨们说了好多人呢。”周守冲说道:“你们说仙子下凡的那个。”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守冲感觉周围女人们的目光瞬间灼热了起来,一个个兴趣盎然地盯着他看,他一阵头皮发麻,手心都捏出了汗,那美妇才说道:“那位仙子是你什么人?是你娘吗?”周守冲被问懵了,弱弱道:“不是。”

    美妇摇摇头,说道:“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沿着河道找了一天,也来村里问过,说是找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长相憨憨的......”她话音一顿,瞥了眼周守冲,五岁左右,面相果然微憨,她兴趣一下又起来了,周守冲这回却抢先说道:“她在哪儿?”

    “早走了......”美妇摇头,再看时却见方可拉着周守冲跑远了,“诶,怎么跑了?”

    方可的手心冰凉细腻,周守冲被拽着跑了好远都没动脱手的念头,最后还是方可放开了手,他这才问道:“你干嘛要跑?”方可有些忸怩,说道:“我在她们面前好难受。”周守冲这时才生起一点恼怒,抱怨道:“她们说的应该是刘姑姑,这下还怎么问!”

    “哎呦......”方可晃了晃周守冲的胳膊,幽幽道:“她们不是说早走了吗,你再问也没用呀。”周守冲有些失落,也不怪方可了,两人缓缓回了方落家中。

    当天夜里,周守冲心中郁闷,默诵一遍心诀之后还是睡不着觉,索性躺在床上又运行了一遍,这晚最后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等到了第二天,他照例被方可早早叫起,方可上午要修炼内功,他便照旧去找村里同龄的孩子斗蛐蛐,只是即便斗蛐蛐他也是难以投入,下午和方可对练更是错漏百出,仿佛梦游。

    方落瞧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周守冲一个人练练劈柴刀法,周守冲练武的热情本来就远不如方可,他对这种情况并没有过多在意。

    只是方落也没想到,一连好几天,周守冲都是这样魂不守舍。

    这天晚饭过后,方落莫名有些沉闷,晚上索性在院中踱步、散心,他偶然间抬头,便看见天上一弯冷月,夏日白天炎热,晚上月光反而清冷,方落盯着月亮瞧了片刻,幽幽长叹了一气。

    “大伯,有什么心事吗?”方可甜美的声音传来,方落转身,便看见方可朝院中走来,他摇头,自嘲道:“人到中年总会莫名其妙感伤一下。”方可嬉笑一声,说道:“因为逝去的青春?”方落哈哈笑了声,说道:“你这孩子,有时候我都要忘了你才刚刚六岁,和你比起来,周守冲那孩子就正常多了。”

    方可瞬间就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幽幽道:“他?他是妖怪,我就没听说过记性那么好的人。”方落叹道:“那是天赋,老天给的,羡慕不来。”

    方可皱眉,心里微微有些抵触天赋这两个字,她眉头缓缓舒开,已是把这事放下了,说道:“大伯,我爹什么时候到?”方落神色不变,说道:“你爹明天到,大约下午吧,你和守冲明天起早点,准备接风宴。”方可眼睛发光,喜道:“明天,大伯你怎么不早说!”

    方落微笑,说道:“我还想明早跟你说,让你惊喜一下,没想到你现在就问了。”方可很雀跃,拍手道:“那我要早点睡了。”她说完就要回去睡觉,方落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了她:“可儿,守冲这几天不对劲,你找时间问问他。”

    “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