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尘说他要闭关十天，用来誊写花生大师的笔记，最近不能陪杨凡出去了。

    杨凡一开始说要来帮忙，但是段逸尘嫌他写得太慢，而且他在旁边话太多。

    杨凡正想带着驺虞去各处游玩，也就没再理会段逸尘。他甚至计划跟段逸尘一同去阳城北边的松外城，听说松外城里的密林里有很多身形小巧的妖兽，虽然不像白崖的妖兽一样有适合做骑兽战兽的，但杨凡一直想去看看。

    杨凡还是打算等段逸尘闭关结束后，让他一起去，不然一个人去没法说话了。

    既然这样打算，就得给段逸尘安排一匹骑兽，最好是父亲那匹鹿蜀。民间的鹿蜀都要剪除羽翼，不能飞行，只有太仆寺能饲养带羽翼的鹿蜀作为战兽。

    杨家一直以来都从白崖猎兽，再供给牧监，牧监的人特许父亲留下一匹带羽翼的鹿蜀，方便他运送妖兽。

    杨凡刚带着驺虞去外面闲逛了一圈回来，一人一兽踏向落兰山下那处木栅栏围起的宽阔平地，平地北边是一排排兽舍，中间是一处小院落，紧邻着兽舍，平时杨凡和父亲就在院落里起居。

    兽舍是砖石砌成的一座座独立的隔间，窗户大小各不相同，整整齐齐排了三列，每列九个隔间。如果是段逸尘来看，他会觉得像是石头砌的牢房，而杨凡却觉得这些隔间的设计合理极了。

    驺虞还是不喜欢走大门，轻轻越过了比人高的栅栏，杨凡则老老实实地拨开大门的门阀。

    他回头再把大门关上时，听见了凄厉的兽鸣。

    他旁边的驺虞听见这声响，毛也立了起来，十分警惕。

    杨凡听出来，这是鹿蜀的惨叫。

    他急忙往兽舍跑去。

    鹿蜀的惨叫越来越短促。

    杨凡慌了，除了自己和父亲，平日里兽舍不会有人敢来，因为未经驯养的妖兽都很危险，所以兽舍都不用落锁。

    妖兽们都是分开饲养的，不会相互干扰。

    而这匹鹿蜀跟了杨家多年，平日里很听话，绝不会惹事，也不会无故嘶鸣。

    到底是怎么回事，鹿蜀出了什么意外？

    驺虞见杨凡焦急，靠近他身边驮起了他，眨眼间已经跑到了鹿蜀的兽舍。

    鹿蜀的这间在最前面一列的中间，杨凡甚至不是凭记忆找到的，而是看见，这间的门下，渗出了一滩鲜血。

    当杨凡破门而入时，鹿蜀不再哀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旁边是已经断裂的双翼，鲜血从鹿蜀背上的裂口涌出，蔓延至门外。

    杨凡甚至能听见脚踏在鲜血上碰撞出的清脆声响，他的心仿佛也在滴血。

    “为什么？”杨凡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不解。

    他看见了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杨父拿着一把斧头，正用白布慢条斯理地擦干上面的血迹。擦完后，他把白布扔给杨凡。

    “去给白鹿包扎吧。”白鹿是这匹鹿蜀的名字。

    看着杨父这副冷漠的样子，杨凡压住心中的愤怒，用最快的速度给鹿蜀包扎起来。

    杨父在旁边缓缓开口：“牧监的人今天来过，要不就没收白鹿，要不就剪除羽翼。”

    杨凡的心情缓和了，看来杨父是因为舍不得白鹿，最终决定剪除它的羽翼，让它留在身边。

    但杨父接下来的话，让杨凡刚刚平缓的心情，又愤怒到了极点。

    “要是被牧监没收了，一文钱没有，剪除羽翼后，我好歹能卖给阳城里的大人们，换点钱使使。”

    杨凡极力控制着情绪，手颤抖着把白鹿包扎好。

    “白鹿不卖，还有伤药在哪里，上次的用完了。”杨凡转头盯着父亲。

    他看见这个男人好像几月之间，老了好几岁，原本略显圆润的脸现在显出了轮廓，显得十分憔悴。眼窝深陷，胡子很久没有打理了。

    此前父亲每次从兽舍回来，都要换一身整洁的衣服，还老是教训杨凡，说杨凡每天穿得邋里邋遢的。现在他的样子，比杨凡邋遢得多。

    他看着杨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杨凡，伤药早就用完了，家里没钱了。以后你不是衣食无忧了，也得想着去赚钱。再过几天，你就要连饭都吃不起，我现在只有卖了白鹿。”

    杨凡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杨家要是不猎兽了，他和父亲要怎样生活。

    “不卖白鹿也行，你不是还有驺虞吗？”眼前的男人像变了个人似的，冷笑一声。

    “不！你休想！”杨凡吼出了声。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能变出钱来？”杨父仍是一副冷嘲的口吻，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变红了，似是也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你给我十天时间，我去变出钱来！”杨凡赌气地说。

    “五天，只有五天，我跟主顾约好了。”

    “行，你等着。”

    杨凡转身冲了出去，骑上了驺虞，一路狂奔，从围栏一跃而过。

    他顾不得父亲的叮嘱，在白天让驺虞飞腾起来。

    驺虞朝北边的群山绕了一阵，越来越远，再往北去就不是阳城地界了。

    杨凡没有给出任何指令，整个人伏在它背上，一动不动。

    驺虞凭着记忆，往桃花林飞去。

    段逸尘听见了琼鸟的叫声，知道有人来了，应该是熟人。

    他搁下了手中的笔，打开二楼的窗户，见杨凡呆呆地站在院外。

    段逸尘笑了，这小子，说了自己这几天要誊书，他还是闲不住又来闹腾。

    走到杨凡面前时，他才觉得杨凡不对劲。

    杨凡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他见段逸尘过来，喃喃地说：“小芒，你家有伤药吗？还有，你能借我些钱吗？”

    段逸尘一惊：“你这是怎么了，伤药有的，你伤着哪了？”

    杨凡摇摇头：“不是我，父亲把白鹿的羽翼剪了，说我要是五天之内拿不来钱，就把白鹿给卖了。”

    段逸尘脸色变得凝重：“你不知道吗？我两从彭记书局回来的那一晚，你父亲已经把我家的钱借走了。”

    杨凡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段逸尘继续说：“杨凡，我觉得杨叔不对劲。你先跟我去拿些伤药，收拾一下，我跟你一起回家。”

    杨凡跟着段逸尘去了二楼的卧房。

    段逸尘从斗柜中翻翻找找，找出一堆瓶瓶罐罐，让杨凡辨认。

    杨凡一个个打开，闻了闻，挑出两三个。

    “这些用得上。”

    “这些量肯定不够，我们回去再想办法吧。”段逸尘看了看杨凡挑出来的小瓶子。

    段逸尘收拾起了桌上的笔记和稿纸。

    杨凡注意到，誊写的稿纸是一种奇怪的字体，笔画很少。

    “你还要带这些东西吗？”杨凡问。

    “我彭家约好了把笔记原本交给他们，这几天我要赶快都誊写一遍。”

    “为什么非得给他们呢？”

    “原本在彭家最安全。”段逸尘嘴上这么说，心下却觉得原本一点也不重要，只是自己要赶快知晓笔记的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