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
“我是谁?”
少女这样想到。
很久了啊,很久没有这样思考了。
自从家人倒在人类的枪下,我便很少试着去和会说话的生物交流了。
漆黑长枪的爆炸声、家人的惨叫声和金属击穿肉体的刺耳声响,似乎已经在自己满手的鲜血中逐渐淡去。
我是人类所说的渥丘人,我是他们口中的异类,我是应该被清除的对象,或许我们本就不该出现在世界上。
小时候有什么愉快的事,全然忘了,记忆清晰的,便只有母亲最后说的一句话了。
整天在荒芜的大地上奔跑,看着很自由吗?
不,心已经和那时的自己一样,被束缚了。
内心被现实钉死的自由,还能叫自由吗?
干脆地去死很容易,背负痛苦而活才更困难。
她何尝没想过死亡,但是母亲的遗愿如此,她还不能就这么奔赴黄泉。
“活下去。”
这是母亲对她的希望,也是她给自己的命令。
锈迹斑斑的巨剑在地面上刻出了歪斜的路径,带着斗篷的少女缓缓在荒原上行走,手上的大剑也不能完全称之为“剑”,只能说是一堆废弃合金胡乱拼接烧制成的“铁板”,但上面斑驳的血锈让人望而却步。
挤了挤水囊里的水,少女抬头,把剩下的一饮而尽。“没了啊。”少女收起了水囊,四下瞧了瞧,不远处有一个酒吧。
“又是人类的地界…”少女说着,扛起了大剑。“那么,准备好了吗,我开动了。”少女望向那把剑。
当然那把剑不会回答她。
这是国界边的一个小酒吧,许多哨兵会来这里小酌一杯,要么就会赌一把,因此这也是边界赌场之一。
“哟,这哪来的黄毛丫头,跑酒吧来鬼混啦?”一个士兵模样的酒客瞅着少女,“还是说跑这里来当鸡啦?你这小身板当鸡都不够格哈哈哈!”随即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说,你们好吵啊。”少女低声说道。“诶拜托,你声音怎么这么小啊,大点声不行吗?”酒客喝酒有点喝大,一巴掌拍掉了少女的斗篷,露出了头上的两只耳朵,她散乱的刘海遮住了那双金黄的眼睛,年轻的脸庞上布满了尘土。
“我靠,这丫头是渥丘人!”酒客吓了一激灵,直接“噔噔噔”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来人!来人!”他大喊道。
“我说了,好吵啊,给你妈妈生孩子吗?”少女举起了大剑,往前一送,对着那倒霉鬼的脑袋就是一剑。
脑浆迸裂的声音一出,酒吧里的人才如梦方醒,举起腰里的枪正欲还击,而他们眼前最后的画面就是一块巨大的铁片。
少女不喜欢杀戮。
但是当她看到人类的模样,她就会莫名地愤怒。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发自心底的怨恨。
她恨人类,恨不得将他们的血肉都吃干抹净。
子弹击中少女的大剑,只能稍微让它微微凹陷,而大剑却能轻松击碎人们的头颅。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与其说这次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喂,酒保,请问有水卖吗?”少女缓步走到吧台面前,轻声问道。
“有、有、有的,您您您稍等…”酒保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急忙跑到后台帮少女把水囊装满,少女打开盖子闻了闻,这才收起了水囊。
“谢啦,作为回报就留你一条命了,特例哦。”少女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声,转身便走。
“他妈的,整个酒吧就剩我一个了,赶紧卷铺盖走人…”酒保松了口气,双眼所至一片狼藉,他猛地看到墙上的悬赏令。“A级威胁…豹耳渥丘人,悬赏…一千万卡金…这照片不是…?”
酒保看着照片有些眼熟,这不是刚刚那个…
酒保这才发现有一个目光盯住了他。
门口的少女缓缓转头,酒保汗毛炸起。
少女笑了,布满灰尘的脸颊上充满了莫名的欣喜。
猎豹的胃口还没有被满足。
“认出我了?”酒保瞬间瘫在地上,“不不不,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没办法…”少女扬了扬大剑,“不过看在你刚刚那么听话的份上…”
酒保刚欲喊饶命,大剑早已刺穿了他的前胸。
“把你的头保住了,贴心吧。”少女笑道,“你算我手里,第三百二十二个死得这么华丽呢…”
可怜的猎人们,追赶着所谓的猎物,却不知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杀戮能让我感到满足吗?”
恐怕不能。
“所以我到底是谁呢?”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少女把酒吧的门关上,重新在荒原上疾驰。
然而思考是不会停止的。
猎人身上带着无数的杀业,又能否找到自己呢?
多年前。
夏日的傍晚,一对夫妻坐在大树的荫蔽下,怀中还有一个孩子。
“咱们这最小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女人问道。
“也许,就叫阿碧比较好啊…”男人道,“碧绿又充满生机,她是我们的宝贝,这名字很适合她…”
六年后,这对父母死了。
也许那天,那个叫阿碧的孩子也跟他们一起死去了。
跟着对人类的希望,死去了。
“我对人类,真没什么希望了。”少女自言自语道。
“咦,我为啥,会说出这句话?”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已经对人类失去了幻想。
阿碧这个名字被她埋藏心底。
现在只有猎豹仍在草原上飞驰。
“我大概知道我是谁了。”
我是人类的通缉犯。
而他们,是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