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食堂，打完饭菜后找了个四人座的圆桌坐下。距离我不远处，一群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的高中生正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浑身透着一股闯入新世界的兴奋劲儿。其中有一个男生似乎是话题的中心人物。有人向他问了个关于这所大学怎么样的问题，他语气有点轻蔑地说，“还可以吧，总之我要去的是XX大学。”他说了一所排名前十的国内大学，接着便列举那所大学哪里哪里比较好。听在我的耳里，我倒觉得他稚气未消的脸配上这故作成熟的样子有点可爱。

    随着午饭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人涌进食堂。本来周围还有空位，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坐上了人，周围到处传来桌椅移动的声音。两个人先后过来，一个稍微礼貌一点，问我身边的椅子是不是没人用，另一个则问也不问，直接拖走了剩下的两把椅子中的其中一把，我看着他走向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一桌，找了个缝隙坐下来。环顾一周，这里只有我是单独一人占据了原本能坐四人的桌子，总感到有些不安。孤独的滋味在热闹的地方更能强烈地感受到呢。

    我低头吃饭，听到脚步声靠近，心里确信最后一把闲置的椅子也会被人拿走。来人站在我的对面，一个餐盘进入我的视线，原来是要坐到我这桌。

    “这里没人坐吧。”来人说，语气有点别扭又有点熟悉。

    我抬头一看，是杨嘉珊。她背着一个与她瘦弱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号黑色双肩包，与其说她背着包，不如说她和包被绑在了一起。

    短暂的惊讶过后，我回答说“是。”

    她把包放在地上，坐了下来。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现在立即离开的话担心她会误会。即便我们关系不怎么亲近，我也不想让她觉得我连跟她同桌吃饭都不愿意。我决定再待5分钟，耐心地挑出青椒炒肉里的肉丝吃。

    “今天有高中生来参观。”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啊？对。”

    “真幸运啊，”她感叹地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可没什么机会参观大学，可以说对大学一无所知。其实我最焦虑的时候不是参加高考，而是高考结束后填报志愿。一家人为此急得团团转又无能为力，亲戚还以为我高考失利跑来安慰呢。现在回想起来挺搞笑的。”她真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跟着笑了，不是因为她说的话多么好笑，而是感到了现在应该笑的氛围。其实我的情况也差不多，我对大学和专业完全没有概念，父母也对此一窍不通，最后慌里慌张地请班主任帮忙才勉强搞定进了这所大学。

    “对了，你没去上课吧，今天和上周四的课你都没在。”

    她突然转换了话题，我模糊地“嗯”了一声。

    “今天老师点名了。”

    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真是奇怪，本来很在乎的事突然之间就完全无所谓了。

    “我替你回答了。”

    “欸，为什么？”我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心，很显然我认为她不会为我做这种事。我懊悔极了，这个时候恰当的回应是感谢她。

    “我觉得你不是故意的，这样太可惜了。”她回答得很认真。

    这个专业课的老师把考勤看得很重，无故旷课三次就直接挂科，连期末考试都没资格参加了。

    “谢谢你。”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继父生病的事，但马上对她说出这种私事总觉得不大合适。“真的谢谢你了，”我再次向她道谢，“最近遇到一点事，心情受到了影响。”

    “没什么啦，”她不自在地摆摆手，“她们也出了力，帮我掩护呢。”她说的是另外两个室友。

    我鼻子发酸，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但必须努力克制想哭的冲动，在这种场所哭会很丢脸。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是艾琳打来的电话。我一边接起来，一边对杨嘉珊用无声的口型说了谢谢，起身快速逃离食堂。走出食堂门口时，我长舒一口气，还好没哭出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嘛？”艾琳心情好时才会冒出这种撒娇的语气。

    “在食堂刚吃完饭，里面太吵了，我出来接。”

    “哦哦。猜猜我现在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我一定猜不到的，所以直接放弃了猜谜这一步骤。

    “什么嘛，直接说出来太没劲了。”艾琳埋怨地说。不过她立马恢复了愉快的心情。“我在旅游哦，总算有机会花打工赚来的钱啦。”

    “真的吗？”我提高音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对啊，现在在酒店，马上要出发去看瀑布啦。”

    “真好。”

    通话的杂音突然大了起来，她好像移开了手机，对面传来她和别人交谈的声音。

    “你和别人一起去的？”

    “是的，和应少廷一起。”

    “这样啊。”

    “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啊，你要是在的话，我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旅游了。对了，你上次打电话给我，我没接到。”

    “那个啊。”看她的心情这么好，我本来就放弃了告诉她继父生病的事，现在应少廷在她身边，怎么也不是个好时机。“没什么事啦，就是想知道你最近的情况。”

    “在大学里是不是觉得孤单了？大学也没大家说的那么好，是不是？”她后面的问题不是对着我说，而是对着身边的应少廷说。

    我没听到应少廷的回答。

    “要不要跟我们的大学生聊两句？”这句话也是对应少廷说的。

    手机那头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应少廷轻声清嗓子的声音。

    “呃程晨，大学忙吗？”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还行，比起高中轻松很多了。”

    “有交到朋友吗？”

    “和室友慢慢熟起来了。”那边好像打开了电视，背景里传来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和艾琳的笑声。我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聊的，想干脆挂掉电话。

    “赶紧找个男朋友吧，只读书不谈恋爱会老得很快的。”艾琳开玩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后面还有事，要不先这样吧。”我说。

    “啊好的。”

    “那你们玩得开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