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断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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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价回常

    众人散去,裴意走到后堂端起碗茶喝下清了清喉咙,他心想道:“州府官员残死一案竟然就如此简单的鞫结,真是出人意料。”

    案子的落幕在他看来实在是简单,简单到近乎反常,所以他反倒觉得没有破案的满足感,心中的某个角落总是空洞的,不过也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一桩大案也足以让人欣慰。剩下的小案子待午后升堂解决。

    段白玉回到仇府,看着人去楼空的宅邸,就算再华丽的地方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在这里涓涓滴滴的记忆在今天也就终止,这里以后不再属于她,放弃这里背负更深的执念不停滞在此是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从此时起他也成为了江湖人从中的一位浪客,背上行囊,穿梭在人群中,凶手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仇高齿判死刑的告示贴在长运城各处显眼的角落,读此告示人人欢喜,好似坐在丰盛的酒宴前大快朵颐一般,长运的宝山是长运的宝山并非谁的宝山。

    转眼来到午后,裴意召集一干人等,桌上摆着案册,他拿起一份并从中抽出一张名册说道:“我们接下来要办长运钱庄骗钱一案,这里是所有被骗之人的详籍,我要你们立即找到他们并将他们带到府寺,你们传传看看,分一分。”

    众官差道:“是。”

    众官差散去后,谷涣笠道:“大人,长运钱庄骗钱一案易断不易结。”

    裴意道:“何出此言?”

    谷涣笠道:“我担心那些骗子已经逃之夭夭,可江湖之大找起来要费许多工夫,更何况即便是找到了也未必能将钱找回来,这是不易结之处。”

    裴意道:“所言甚是。我也想了想,人还是要找,不能因为难找就要放弃,不过,所有人的亏损我们就从仇汪二人收缴来的公款上补足他们,多则少补,少则尽补,也好除去被骗之人的一块心头病,这是唯一化解此事的办法。”

    谷涣笠道:“大人说得是。”

    裴意道:“谷先生,你去我们府库准备银两。”

    谷涣笠道:“卑职遵命。”

    裴意升堂坐下,堂下围了一票人,裴意道:“你们都是在钱庄存钱被骗钱的人?”

    问过话后便听到稀稀落落的人声回答,裴意道:“大家也都别失意,本官问你们,你们可知道开办钱庄之人的长相吗?”

    有人道:“回大人,我们知道,我们许多人都见过那人。”

    裴意道:“好,你们要帮着我们画师将那人的相貌画出来,只要我们拿到肖像便会立刻通缉。”

    有人怯懦地问道:“大人,我们的银子还能追回来吗?”

    裴意道:“这可就很难说了,不过为了将你们的损失降到最低,本官决定为你们补一些损失,不过以后要明白天下没有白给的便宜,存钱要去在府寺备下案的钱庄去才行。”

    众人惊喜万分纷纷叩首嘴里喊着“青天大老爷”,裴意拍响惊堂木道:“肃静,你们先去帮画师画相貌,随后跟着这位谷先生去补损,切记,莫要弄虚作假,否则本官定不轻饶。”

    众人纷纷称是。

    裴意心想道:“长运积攒的案子虽多,然事出同源,一通百通,眼下只剩田玉良一案。可是引发这些问题的真正根源还并未肃清,此事也需赶紧回原州禀明圣上才是。”

    裴意退下堂来,脱下官袍换上便服又来到长运的商地观察,走走转转捕获一下坊间的消息,思来想去这个经商重地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汪为仁的控价举措显然不错,可这也并非是长久之计,物与物不同,价与价自然不同,盈利也有差别才符合道理,不过长运的粮食售价奇高,这无论无何必要将其扭转过来。

    裴意打定主意一路打听来到颜府,颜古富得知他的到来亲自迎到门外。

    颜古富道:“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裴意道:“颜老板,本官闲来无事走访走访。”

    颜古富道:“早知大人会来走访,在下应该备下酒菜。”

    裴意道:“颜老板不用如此客气,这府邸很是气派啊。”

    颜古富道:“让大人见笑了。”

    裴意道:“可见颜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大。”

    颜古富道:“大人取笑了。”

    裴意道:“颜老板的粮田可是不少。”

    颜古富道:“也就赚下这点家业。”

    裴意道:“颜老板囤积了多少粮食?”

    颜古富道:“陈粮新粮也得有几百大地仓。”

    裴意道:“粮食的存储要注意防潮,还有虫鼠。”

    颜古富道:“大人提点的是,每个仓都有专人看管,防潮防虫的工艺也很有效。”

    裴意道:“好啊,颜老板的粮食也要售往长运外吗?”

    颜古富道:“正是,我们会跟许多粮商做买卖。”

    裴意问道:“卖价如何?”

    颜古富道:“这也要看陈粮还是新粮,陈的干粮贵一些,新的粮水份足也就便宜些。”

    裴意道:“再贵也不如长运的粮食卖得贵,是不是?”

    颜古富道:“大人,这是商市行情,贵贱自有它的道理。”

    裴意道:“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商市行情,然而就算是行情也得有源头,无本之源本官向来可不信。”

    颜古富道:“商市一事谁说得准?”

    裴意道:“颜老板的粮食在长运之外卖得便宜,在长运内卖得贵,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说不准’?”

    颜古富道:“大人此言差矣,货殖一事在于商酌,有价无市的买卖可做不长久。”

    裴意道:“的确在于商酌,颜老板的粮价是否与长运的百姓商量过?价格百姓们是否可以接受?”

    颜古富向来做得是一人独大的买卖,又加之他的地位财富更是也养成了一人独大的性子,何曾会与人商量,又有何人敢与他商量,这下遭裴意的发问却一时间无法反驳,他想了想道:“商市的事情他们怎懂,别人卖多少钱,我们也就卖多少钱就是。”

    裴意道:“此话我看不对,长运城比之原州内皇城如何?”

    颜古富道:“自然不及皇城。”

    裴意道:“皇城脚下的粮价也未曾像长运这般贵,这是为何?”

    颜古富道:“地方与地方不同,物价又岂能以一度之?何况,粮食的存储也要消耗很大的成本,贵些也是应该的。”

    裴意微微一笑道:“不错,不能以一度之,经商自然也要看成本,不过在地方志中物价志上却从没有过如此高的粮价记载,这又是为何?”

    颜古富想不到这个裴意竟然这般细致,他道:“齐物志乃由官家编撰,在下怎会知道?”

    裴意道:“这个话扯得远了,不过在本官看来颜老板的生意经是远交而近独?”

    颜古富道:“在下可就不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裴意道:“颜老板亲近运来客商以其为友,自然是为了拓展商道显而易见,对于长运因一家独大,高高在上,肆无忌惮,价格想行欲是,亦不用顾及百姓,是不是?”

    颜古富明知道裴意是来挑刺的,于是说道:“大人说是在下也不好反驳。”

    裴意道:“颜老板,做生意不能这样做啊,赚钱无可厚非,可是将本土之人至于危地未免太过不仁。”

    颜古富道:“大人说得是,在下自当受教。”

    裴意道:“颜老板乃长运粮仓,买卖自然不少,这个粮价也要照顾长运的百姓。”

    颜古富道:“大人言之有理,在下定会遵从大人的教诲。”

    裴意道:“颜老板能将本官这番话听进去就好,本官还有公事就不多加叨扰了。”

    颜古富道:“在下恭送大人。”

    待裴意走后,颜古富道:“师爷,发往粮店的粮食的粮价降下来。”

    方师爷道:“好。”

    颜古富道:“区区一介朝堂官员妄想摆布本座?若非时机不适,必让你埋身于此。”

    回到府寺,他思前想后总觉得经商重地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商户也不需要受制于某一个人,不过作废商地不知商户同不同意,还需要温补之策让他们接受,他找来谷涣笠问道:“谷先生,本官认为这个经商重地已没必要留存,不过商行物价飘摇过久,避免他们知深浅而不顾全局的情况出现,我们需要从中干涉,给够他们进退的空间,你意下如何?”

    谷涣笠道:“以卑职之见何不根据长运齐物志的记载平抑物价?”

    裴意道:“长运齐物志的记载在我看来敷衍了事,有弄虚作假之嫌,我们需要召集长运的商行一同探讨探讨,商议一个大家都可认同的决策,你寻个聚集之处知会他们一声,我们做个见证。”

    谷涣笠道:“是大人,卑职这就去安排。”

    裴意道:“将颜古富、戴缈生也喊来。”

    谷涣笠道:“大人,戴缈生已经搬家了。”

    裴意道:“怎麽会如此突然?”

    谷涣笠道:“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初月淡如纱,家家户户掌灯,长运各个商行今夜关门甚早,大家齐聚在聚家酒楼,颜古富也如期而至,裴意换了身便服站在众人跟前,裴意道:“大家齐聚于此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请大家商议商议,本官决定长运的经商重地已经无需留存,你们不受制于任何人的旗号,还是各自经营,如何?”

    众人不敢发声,三三俩俩低声议论,“各自经营好,我们本来就是不受制于人的。”“是呀,咱们总是被裹挟着不是加入这人的旗号,就是加入那人的旗号。”“就是嘛,说真的,真没必要,还是自己经营得好。”

    颜古富开口道:“大人说得不错,长运商地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在下十分赞同。”

    裴意笑道:“颜老板赞同。”

    有人也开口道:“赞同。”

    一时赞同之声此起彼伏,裴意见众人都赞同,于是继续说道:“那以后你们的招牌都可以换回自己的旗号来了。”

    众人纷纷称是。

    裴意道:“不过我们还面临着一个无法逾越的问题,那就是物价问题,大家认为该如何平衡?”

    颜古富道:“以在下来看,这都不难,无非就是‘降’嘛,在下的粮价也都降下来了,保准与长运之外的粮食价格相差无几。”

    裴意颔首道:“颜老板言出必随很好很好,可是单论‘降’也不行,降来降去让我们商户都失去做生意的信心也不行,故此请大家来的主要目的是平衡物价,大家各抒己见,我们这里执笔为大家记录。”

    裴意见除了颜古富外并无人说话便道:“大家畅所欲言嘛。”

    颜古富道:“大人都说大家要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让咱们的日子好过些,咱们可不能辜负大人的心意?”

    众人听到颜古富如此说便知道颜古富允许他们可以不沉默,他们一向是忌惮颜古富,倘若自己在他面前说错了话后悔的可是自己。现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酒肉茶柴,酱料鲜味,鞋袜布匹,丝绸锦缎各个行当说起来,裴意仔细听着他们自己经营的方式以及剖析利害关系,直至戌时中众人才一起商讨出一个方法。

    颜古富面上顺从心中却对此不屑一顾,这些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蠕动挣扎苟活的虫蚁,怎能与他相提并论,谈什麽不以利为主真是让人觉得可笑,他心想道:“商量来商量去目的不就是平衡一个“利”字,还讲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果真可笑,如此世上的人才分三六九等,有的人能站在山顶,有的人在山腰挣扎,有的人攀不上山,有的人永远都找不到山之所在。”

    聚家酒楼之外,十手一干人设下防线,他们受旨保护裴意的安危,海晏走上前来道:“玉主啊,咱们就待在这里替人家看门?”

    十手道:“我们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裴大人的安危,至于破案一事,他是监法正司比我们清楚。”

    海晏点点头走到一旁小声嘀咕道:“真是无趣得很,破案轮不上,脑子不能动,觉也不能睡,真是萧索寂静清寒夜......”

    河清走过来道:“圣上之前吩咐过,官场的事咱们莫插手,你就别抱怨了。”

    海晏笑道:“不抱怨不抱怨......”

    一夜之间长运的商道再度转变,各处商行的招牌焕然一新。

    颜府,颜古富道:“师爷,跟踪那伙粮商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方师爷道:“没有。”

    颜古富道:“什麽原因?”

    方师爷道:“或许要运往别处,路途遥远。”

    颜古富道:“现在粮商售卖情况吗?”

    方师爷道:“自从价格降下来后可谓是络绎不绝,尤其是一些粮商他们的进货量更大了。”

    颜古富道:“很好,要让他们多买,我们要将粮食统统卖出去,卖到我们旗下的粮店没有余粮,我倒要看这些人吃什麽?”

    裴意破获长运杀人案后,人们心情都放松多了,长运又恢复当初的繁华,人们少了许多桎梏后繁华更胜往昔。长运宝山人人能进,捡柴的捡柴,采药的采药,伐木的伐木,足到之处皆天宝地灵,人们心中感慨道:“真不知道仇高齿利用宝山为自己赚了多少银子,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发财了。”

    上山伐木,挖宝,采药之人数不胜数。有人道:“小伙子,这棵参还太小,你让它多张两年不行啊?”

    人道:“嘿,我瞧见了就是我的,你关它大小。”

    人道:“才长这麽小就挖掉岂不是浪费?”

    人道:“浪费个什麽,现在不挖指不定明天就成谁的了,关什麽大小,有卖就有买,有买就有卖,我卖了银子就是赚的。”

    人摇着头叹息着走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