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断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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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隅作谋

    梅枫从街上溜达了一圈回到客栈,喜笑颜开道:“师傅,你可真厉害,我们一个晚上竟然让整座城都热闹了起来,街上巡逻的官差也比往常格外多了,甚至有些大户人家直接张贴告示广招武艺高超之辈来看家护院。”

    归暮迟称赞道:“江前辈、枫姐姐你们可真了不起。感情抬抬手,动动脚就能让别人心存忌惮。”

    梅枫道:“哪儿有那麽容易?你不得下本钱?难道你长的腿不值钱?你长的心就比别人多一窍?”

    归暮迟道:“这样说来也是很辛苦的。”

    江漠尘笑道:“做大事才辛苦嘛。”

    梅枫道:“我现在有这麽多钱一辈子都花不完,我还做什麽大事?吃喝玩儿乐才是正道。”

    归暮迟道:“没错,什麽好吃就吃什麽,什麽好玩儿就玩儿什麽。”

    江漠尘道:“小小年纪就喜欢贪图享乐怎麽行?”

    梅枫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贪图享乐我还能干什麽?”

    归暮迟感慨道:“有本事就是好......”

    江漠尘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其实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比享乐纵欲更有趣味。”

    梅枫懒羊羊地说道:“反正我是没看到还能有比吃喝玩儿乐更有意思的事情。”

    江漠尘勉励道:“人要树立志气,去做一番大事业。”

    梅枫不屑道:“师傅,咱们是干哪一行的你又不是不清楚,还大事业?你总不能让我去做盗王之王吧。”

    归暮迟道:“这......这还真是稀奇事。”

    梅枫道:“师傅,你说说,你们创过门派收过徒弟,掘过坟盗过墓,救过贫扶过危,锄过暴安过良,就差扬名立万,可咱们这一行当不能扬名立万。所以细细数来,大事都让你们干完了,我实在没事儿干呐,我不吃喝玩儿乐干什麽?”

    归暮迟挠着脑袋道:“枫姐姐说的好像很在理,凭借枫姐姐的聪明才智但凡有一件大事你们没做她都有可能去做。”

    江漠尘道:“你枫姐姐这都是歪理邪说,暮迟,你可别听她的。”

    归暮迟道:“枫姐姐没事做,我有事做,我还要练武功。”

    江漠尘道:“有这样的念头很好。”

    梅枫道:“那我问你,练成了武功,你做什麽?”

    归暮迟道:“争天下第一。”

    梅枫道:“做了天下第一以后做什麽?”

    看着归暮迟陷入无尽的迷茫中。

    梅枫道:“是不是感觉闯荡江湖也没有什麽意义了?”

    归暮迟点点头,喃喃道:“以后......以后.......以后我何去何从?”

    梅枫道:“真笨,当然是无事可做,寂寞终老。”

    归暮迟看着江漠尘道:“江前辈,真是这个样子吗?”

    江漠尘看着归暮迟懵懂的模样笑道:“我只问你,你怎麽知道自己能做天下第一?你怎知道自己能练成盖世武功?”

    归暮迟道:“江前辈说的对,能不能练成盖世武功还不知道。”

    江漠尘道:“你可别跟你枫姐姐学,你枫姐姐这纯粹是老而无用之论,你若听她的话那可是要误终生的。”

    归暮迟道:“可是我觉得枫姐姐说得有道理,江前辈说的也有道理。”

    江漠尘道:“孩子,前辈这样给你说,道理是圆的,世上的道理都是有道理的。就拿你枫姐姐来说,她永远都不能否认的意义是她这一身武功本领是我传授给她的,她能成为你今日的枫姐姐可不都是因为她的聪明才智啊。你做的每一件事冥冥之中都有意义,哪怕看不到一丝出路,至少在你的生命中你知道你曾经在何时何地曾做过这样的一件事,你能体会到其中之滋味。所谓意义就是我们在做一件事情的目的。我们相识于江湖,冥冥之中我们就已结缘,就要互相陪伴走过一段路途。人非一日之人,暮迟也非一日之暮迟。孩子,做人要有主见,不能东说东倒,西说西歪,你明白吗?”

    归暮迟摇摇头道:“不太明白。”

    梅枫弯腰点着归暮迟的胸脯道:“你才多大点儿人,听你江前辈的就对了,你江前辈的话可要牢牢记住,你能听明白一句话都能让你获益匪浅。”

    江漠尘笑道:“暮迟,我想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归暮迟道:“那.......枫姐姐......你们的仇报的有没有意义?”

    梅枫叉着腰挺直腰板道:“仇当然要报,这关乎到我们盗门的荣辱。”

    江漠尘道:“荣辱倒是可以放一边,只不过师徒恩义总是要报的。”

    归暮迟揉着脑袋低声说道:“这倒是真的。”

    梅枫道:“师傅,干脆一刀子了结他好了。”

    江漠尘道:“盗门的规矩你忘了吗?”

    梅枫执拗道:“那干脆废了他。”

    江漠尘摇摇头道:“为师要让他生不如死,让他受尽摧残折磨,让他彻底明白是他错了。”

    梅枫吐吐舌大眼一瞪不再说话。

    归暮迟道:“这......这岂非很难受。”

    江漠尘道:“枫儿,你和暮迟好好待在客栈,师傅要去做一件事情。暮迟别处客栈,枫儿若是待得腻烦了就去找找汪为义的下落,师傅若是一时回不来,你也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

    梅枫道:“那......师傅要去做什麽事情?为什麽不给我说?”

    江漠尘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梅枫道:“好吧,我知道了。”

    江漠尘又走出客栈,他为了寻找梅枫的师叔花了十几年的光景,仅凭着一个报仇的念头让他带着梅枫浪迹江湖看见了许多的人,许多的事情,若是至死都没有找到仇人或许自己的后半生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当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执念产生过怀疑,他不认为自己的师弟是这麽冷血残酷之人,可是他眼中的苏千道却没有给他相信他的机会,现在有些事情他要不得不做了,他要彻底让苏千道醒悟,让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江漠尘知道世上总有人会迷惑,也总有人很清醒,而他自己或许就是清醒中会迷惑的人。

    归暮迟问道:“枫姐姐,江前辈要去做一件什麽事情?”

    梅枫道:“除了复仇这件事还能去做什麽?”

    对于梅枫而言,江漠尘好像是在做一种无形的告别,可是她能想明白很多道理唯独没有想明白为何江漠尘在这个时候偏偏不让他参与到他的恩怨中,“师傅若是一时回不来,你也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一句不惊不扰的话总是飘荡在她耳边,这种古怪的感觉可从来没有,复仇只不过是将自己的仇人杀死而已,如此简单的事情何必会做的这麽麻烦?

    归暮迟道:“我为什麽感觉做这件事情好像十分凶险的样子。”

    梅枫躺在床上枕着手心道:“这有什麽凶险的?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归暮迟摇摇头道:“我总感觉对江前辈来说有些异乎寻常。”

    梅枫道:“害,你懂什麽?”

    江漠尘雇了辆马车来到颜府,将拜帖递给守门人,守门人前去通禀,颜古富道:“江鸣?此人是谁?”

    小九道:“没有胆量的人怎麽敢给主人送拜帖?”

    颜古富笑道:“说的有道理,正好无事见一见也无妨,去请他进来。”

    江漠尘走进厅堂站定,拱手道:“颜老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颜古富盯着江鸣问道:“江先生来找本座有何贵干?”

    江漠尘笑道:“在下想问一下颜老板想不想发财?”

    颜古富从大座之上走下来道:“本座拥有的这一切难道还不能说明什麽吗?”

    江漠尘道:“是银子总有花光的时候,可是银子足够多那岂不是就花不完了?”

    颜古富道:“欲壑难填,本座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江漠尘道:“人活在世上能够彰显自己身份的无非两样财富和权力。”

    颜古富笑道:“不错,可是这两样本座都有啊,就算本座想做个在野的土皇帝也能做得,不过本座不愿与那皇帝老儿争罢了。”

    江漠尘笑了两声道:“颜老板翻云覆雨举世无双,可若是有人想将颜老板吞并,颜老板又该当如何?”

    颜古富大声笑道:“想吞并本座的人,你问问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江漠尘道:“颜老板虽然势力庞大可在这长运城终究只是啸据一方,外面对颜主虎视眈眈者也有不少的人呐,难道颜老板的势力能存万世而不朽?”

    颜古富盯着江漠尘道:“你到底想说什麽?”

    江漠尘道:“象齿焚身,树大招风。就算颜老板想与人为善可难免有人操刀必割,难道颜老板心中没有这样的担忧?”

    颜古富道:“那你有何高见?”

    江漠尘道:“不知颜老板可认识慕千洪?”

    颜古富闷声道:“你有什麽事情吗?”

    江漠尘道:“慕千洪就是瓦解颜老板的那柄刀啊。”

    颜古富皱着眉头打量着江漠尘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你究竟有何目的?”

    江漠尘道:“颜老板真的认为慕千洪是正经商人?”

    颜古富道:“这与本座有何关系?”

    江漠尘道:“慕千洪家中现成金银无数,银票用的都是最大钱庄乾盛钱庄的票子,可以说他什麽都没有但就是钱多,这笔财富放到谁手里都能随意撬动一座长运城。”

    颜古富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他是做什麽生意的?”

    江漠尘道:“当然是做顺手牵羊的买卖。”

    颜古富笑道:“本座赚钱还要费心劳神,他倒好竟然直接吃现成的。”

    小九道:“那你是做什麽的?”

    颜古富喝止道:“小九......”

    小九又改口问道:“你想帮我们颜主拿到这笔财富?”

    江漠尘道:“在下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下要拿两成。”

    小九道:“好狂妄的口气,你可知道凭我们颜主莫说一个慕千洪就是再来三五个吞掉他也不成问题,你一个穷酸秀才有什麽资格在我们颜主面前高谈阔论。”

    江漠尘道:“知慕千洪者在下也,若不是在下告诉你们慕千洪深藏不露,你们如何得知此人的深浅?”

    颜古富道:“慕千洪是谁的刀?江先生知道吗?”

    江漠尘道:“当然是一柄熟人的刀。”

    颜古富道:“官刀还是野刀?”

    江漠尘笑了笑便沉默不语。

    颜古富道:“你不怕本座杀了你?”

    江漠尘道:“在下本一介布衣,死了也无人问津,所以死对在下而言可不足为惧。”

    颜古富道:“严常。”

    严常一柄长剑向着江漠尘眉心刺去,江漠尘文风不动,眉头舒展,面不改色,丝毫不避。剑点寒芒三尺水,无色不闻剑心愁。

    颜古富道:“严常。”

    严常收住剑,剑尖锋芒正与江漠尘的眉心有一纸之距。

    江漠尘笑道:“只晓寒酸文墨臭,不识人间真英雄。”

    颜古富吩咐道:“摆酒。”继而坐会大座上说道:“江先生,你应该知道你的价值在于你能为本座换来价值的多少。”

    江漠尘道:“有颜老板相助还愁换不来真金白银吗?”

    颜古富道:“江先生想怎麽做?”

    江漠尘道:“赚钱之道无非两样,一样是信诚之术,一样是欺诈之术。”

    颜古富道:“本座就是靠着经商起家,难道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吗?”

    江漠尘笑道:“颜老板自然最清楚不过,可是毕竟在长运颜老板的举动可是为众人所关注,尤其是戴、仇、断三家,在下想颜老板做事不免束手束脚,所以才未能大阔自己的商道,就算用傀儡经营之术也总是被上面三家死死钳制,最后不得不放弃。”

    颜古富道:“这倒不错。”

    江漠尘道:“我们要想赚别人口袋里的钱财那势必就会有风险,所以让谁承担风险才是关键。”

    小九道:“谁来承担风险谁就是我们的财神爷这句话不无道理。”

    江漠尘思索道:“我纵观长运城内唯一缺的就是钱庄。”

    颜古富道:“钱庄?”

    小九道:“我们的商号下就有一座颜氏钱庄,有我们颜主的章印,在长运也是流通的。”

    江漠尘笑道:“自新皇登基国号改为武宁以来,治国之制也变更了不少。天下新规凡是钱庄都需要得到朝廷统益职事的批文还有所处州、郡、县、镇或城的四处批文方可承办,一旦设立钱庄地址是绝不能变更的,若是你家中没有产业也是没有创办钱庄的资格。所以创立钱庄如果没有这五处的批文,任你本事再大也无济于事。所以没有批文承办的钱庄一经查出立即封掉商号,钱庄内的所有钱财也要充归国库。钱庄内银票的印发一定要比现金现银的兑换量要少,否则虚票过多视为伪货通用与投敌卖国之罪等同,可以处以绞刑。然而乾盛钱庄的银票可以在任何一家不同商号的钱庄内兑换,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钱庄’可不是徒有虚名,正所谓‘乾盛之内无等闲’嘛。自新皇亲征失利以来,汉都自此一天分两地,而南越所统率的南汉都之所以率先摒除门户之见就是因为南越国君要依靠南汉都的乾盛钱庄帮自己树立齐民威信,毕竟施行异国别策的治法才能安民。货殖正常流转,百姓心中自然就会安定了。”

    颜古富道:“原来江先生对这国策研究的这麽明白。”

    江漠尘道:“在下云游四方自然是多知多懂。所以,我们另要铸一座钱庄。”

    小九道:“我们也要去取这五处批文?”

    江漠尘笑道:“长运城内四大家甚至比官家都要管用,所以批文不重要,重要的是风险的承受者是谁。”

    小九道:“风险的承受者是谁?”

    江漠尘道:“在长运内当然是谁有钱谁就要来帮我们承担风险。”

    颜古富道:“好,就这麽办,小九以后你就帮着江先生打理钱庄。”

    小九道:“在下幕九,以后请江先生多多指教。”

    江漠尘道:“指教不敢当,凡事还要仰仗幕九兄弟。”

    幕九道:“为颜主的大业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