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为仁总觉得有些不妙，林娇人怎麽可能会平白无故的离开举花楼？他一边跑一边想着林娇人娇滴滴的模样，她唯一能去的地方是他在城外的老宅子里，知道这座宅子的人只有他们二人，还是他告诉林娇人的，他不知道林娇人心中是否有他，可是他真的对这个弱女子忘不掉，尤是新颜胜旧颜，却终不忘旧识人。林娇人走得匆忙，她能到哪里去，若是猜得不错她一定去了那里。

    汪为仁纵马夜奔，马蹄响踏青石板，心情似绞耳不闻，夜已深，城门已关，守夜的人正在城门楼内酣睡，快马如风，来到城门楼下，汪为仁停马便喊道：“今夜守门之人是谁？今夜守门之人是谁？”连叫两声，城门楼内传出声音来：“何人在楼下呐喊？难道不知此时正是宵禁之时？”

    汪为仁道：“说话的可是张让大哥？”

    张让从城门上的女儿墙向下望来道：“你是......汪大公子？”

    汪为仁道：“正是我啊，张让大哥。”

    张让向旁边招呼一声道：“老许，是汪大公子。”

    许勤道：“这大半夜的汪公子又有什麽事。”

    二人走下城门楼来，汪为仁下马来到他二人跟前拱手施礼道：“张让大哥、许勤大哥。”

    许勤开玩笑道：“我说公子爷，您大半夜的不睡觉把我们拉起来是要去推磨盘吗？”

    汪为仁道：“二位哥哥哪里话，我说你们给我开条路，我好出城一趟。”

    张让道：“汪公子，这麽晚了你是要去哪儿？”

    汪为仁道：“我游手好闲惯了，这不在城外相中了个黄花大闺女，平时没工夫不是。”

    许勤笑道：“好家伙，我们公子爷放着自个儿的兄弟不找大半夜不睡觉去磨豆腐。”

    说完，几人“哈哈”大笑，汪为仁道：“少说风凉话，就说二位老哥肯不肯卖兄弟一条路。”

    许勤、张让二人脸上露出难色，张让道：“不满汪公子，我们这位田大人规矩严得很，我们要是在不该开城门的时候开城门那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汪为仁道：“二位老哥念咱们平日里交情好，你们就行行好给小弟开个方便之门，日后小弟自会酬谢。”

    许勤对身边的张让说道：“我说老张，这大半夜的也没有人看见也就咱们兄弟三人知道此事，要不......给开开？”

    张让道：“那......咱可说好，千万别走漏风声让我们这当差的难堪。”

    汪为仁道：“这是自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道：“出门匆忙些没带多少银子，这些碎银二位老哥分了去，给家里的娘啊、爹啊、老婆孩子的多买些好东西。”说完抛给许勤。

    许勤道：“你看看，你这麽客气干什麽？”

    汪为仁道：“银子对我来说是累赘，你们只管收下便是，日后我请你们喝酒听曲儿。”

    许勤道：“喝酒听曲儿就不必了，只盼您来人家少惹是生非就给我们这些当差的省了麻烦。”

    几人说着就向城们跟前走，许勤问道：“汪公子，你义弟的情况如何了？”

    汪为仁道：“我兄弟的事儿有楼主操心，用不着我管。”

    张让将城门开了个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缝，汪为仁道声谢骑上马飞奔而去。许勤道：“我说老张，这位公子爷姓汪，举花楼楼主姓断，断无常拿他们当亲儿子一样，你说他们到底是什麽关系？”

    张让道：“你问我啊，我哪里知道，还是回去睡觉去吧。”

    许勤道：“这银子咱俩一人一半。”掂着手中钱袋道：“哎呀，你别说，我就喜欢这出手阔绰的公子爷。”

    张让道：“行了，别显摆赶紧收起来得了。”

    二人说着又回到城门楼里睡觉去了。

    今夜，月色又清又亮，泻下的柔光好似一层纱巾披在大地，汪为仁快马奔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子，村子不大住着上百户人家，汪为仁轻马熟路拐拐转转来到一户所在稍微偏僻的宅子前，门前的栅栏门关着，他见屋子里面有灯火亮，他握了握腰间的匕首径直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他来到门前害怕惊扰到屋内的人轻轻敲响房门，屋内的灯火瞬息被熄灭，汪为仁摸着腰间别着的匕首，轻声唤道：“娇人，可是你来了？”

    屋内的林娇人还以为自己的笑声引来了附近的村民一探究竟，她已经摆好了要杀人的气势，可当她听到汪为仁的声音时，心中竟然犹豫起来，她不知道是否该应声，她实在没想到汪为仁竟然会孤马来找自己，无论怎麽说世上还有人挂念自己当真是一件欣慰的事情，可是又一想她是有任务在身这又该如何见他，敷衍了事？外面又叫了几声还说要再不开门他就闯进来了，林娇人道：“来了。”

    汪为仁一听真是林娇人的声音这才欣喜起来，屋子内的灯火又亮起来，屋门打开汪为仁二话不说一把将林娇人揽入怀中，林娇人死命挣脱出来，汪为仁道：“怎麽了？娇人？”

    林娇人本来想掩饰可是实在不想掩饰下去，直觉心中烦躁气浮，一把将汪为仁推开，汪为仁道：“你......你到底是怎麽了？怎麽这副打扮？”

    林娇人道：“你又何苦来寻我？”

    汪为仁道：“我来找你，那是我愿意，你怎麽就离开了举花楼？”

    林娇人冷哼一声道：“你不希望我离开举花楼？难道还要我陪着那群恶心的人睡吗？”

    汪为仁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娇人眼睛中透着如月光一般清透的冰冷的目光，目光打在汪为仁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林娇人问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汪为仁道：“我说你为和要离开我？”

    林娇人冷笑道：“离开你？可笑。”

    汪为仁道：“我好像有些不认识你了。”

    林娇人道：“你认识过我吗？”

    汪为仁道：“你不是这个样子？”

    林娇人情绪激动压着声音近乎是用一种克制包裹着已经歇斯底里的怒吼，狠狠地说道：“难道我就是那个随意被人蹂躏的样子你才开心吗？”

    汪为仁道：“你......你到底是怎麽了？我......我怎麽会是这个意思？”

    林娇人道：“我不想在你们的举花楼里待下去了。”

    汪为仁知道此时不能硬生生地去跟她解释，于是柔声道：“好，不想待就不待，你想去哪里？”

    林娇人道：“天涯孤辰雁，无人独怜之。不念旧巢时，处处皆可去。”

    汪为仁道：“我同你又有什麽分别？你若说无人怜你，那你就错了，我就是怜你的独人，不然我又为何来找你？”

    林娇人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真如残花无人惜，一念到此终此念，眼角处晶莹的泪花让人不由得心痛，林娇人道：“你愿做唯一一个怜我的人？”

    汪为仁道：“我身在此难道还不是表里如一吗？”

    林娇人道：“可是，当我受尽羞辱之时，你在哪里？或许我不该如此责备于你，这是我的命，我又能怨谁？”

    汪为仁感觉有些沉重，说道：“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林娇人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可我知道你狐朋狗友满天下，吃喝嫖赌无挂事。”

    汪为仁苦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林娇人反讥道：“为何不说来听听？”

    汪为仁长处一口气道：“我......我并非你想的这样，我......该怎麽跟你说。”

    林娇人道：“有什麽是不能给我说的？”

    汪为仁道：“我不知道应该怎麽跟你说。”他思来想去开口道：“你知道举花楼的真正楼主是谁吗？”

    林娇人道：“断无常。”

    汪为仁道：“不是他，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真正掌舵人，那个人就是我义父。”

    林娇人惊讶不已道：“你说你的义父才是真正的楼主，断无常只是傀儡？”

    汪为仁道：“倒不是傀儡，只不过他是我义父很信任的人。”

    林娇人道：“你义父是谁？”

    汪为仁道：“汪百行。”

    林娇人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与断无常的姓氏不同他却把你们视若己出，不过这又有什麽关系？”

    汪为仁道：“我义父其实也是我师傅，二十多年前我认识了我义父。”

    林娇人怀疑道：“你莫要骗我，汪为义今年才不过十几岁。”

    汪为仁道：“我可从未说过为义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们之间无任何血缘关系，他只不过是被我义父杀光全家后遗留下来的孤儿。”

    林娇人道：“原来如此。”

    汪为仁继续回忆道：“我那是见到我义父的时候他才二十出头，可是他跟断无常两人已经在长运城扎下了根，在这些年间他们为了巩固地位杀人无数，我就亲眼看见过他们杀人的情景，冷血无情，手段凶残至极，我怕极了。其实我义父对我很好，他教我武功，教我读书认字，给我优渥的生活，而我......”说到这里他苦笑两声道：“而我为了避免成为他杀人的刀我装疯卖傻一样浪荡不羁，武功不好好学，书不好好读，整日醉生梦死，拈花惹草，日日寻欢作乐，我这义父最大的坏处就是度量太大，我不管如何辱门败户惹恼他，他就是不会赶我走。”

    林娇人道：“原来度量太大也有错，这可真是新鲜，你难道没有想过，你惹恼了他他不会杀了你？”

    汪为仁笑了笑道：“其实我就是既想过富贵荣华的生活又不想为他出力而已，难道人不就是如此吗？既然能过好日子干什麽要去过吃不饱饭的日子。”

    林娇人道：“你这人也到是奇怪，你若是苦学本领，等你长大了何愁无路可走？偏偏是你自己将路走窄了。”

    汪为仁道：“你不了解我义父，我若是整日好学，我就一定能成为他一把杀人的刀，我不想如此，所以我尽可能的去试探他的底线，结果他的底线要比我想的深多了。”

    林娇人道：“也难怪这样的人能成大事。”

    汪为仁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何做一个这样的人了吗？你知道我为何不敢过问一点儿举花楼里的事情了吗？我要跟我义父学，就要一沉到底，不能露一丝破绽。直到遇到了你，初面相逢已入我心，我想......我是忘不掉你了。”

    林娇人道：“可这又如何？我受罪之时你却帮不了我。”

    汪为仁道：“是我太懦弱，我就是废物。”

    林娇人柔声道：“我不允许你这麽说你自己。”

    汪为仁道：“我不这麽说我应该怎麽说？我不就是无能吗？我不就是没本事吗？我不就是个废物吗？”

    林娇人抱住汪为仁道：“你不是，你不是......你统统都不是。”

    汪为仁道：“娇人......”

    林娇人道：“我不叫娇人，我叫林惜，怜惜的惜。”

    汪为仁道：“林惜......我不想让你走。”

    林惜道：“我这不是没有走吗？我若是走了我何苦在你告诉我的这处宅子。”

    汪为仁道：“是啊，你没有走，我还是追上了你。”

    林惜道：“其实，我的身份也并不单纯。”

    汪为仁道：“这是什麽意思？”

    林惜松开汪为仁道：“我是仇高齿手下的四大侍女之一，我被安插在举花楼监视举花楼的动静。”

    汪为仁道：“你......你......”

    林惜蔑视着汪为仁道：“怎麽？不敢相信？”

    汪为仁不禁没有惊惧反而朗声笑道：“没想到，没想到，人人都有深藏不露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惜道：“你看上去并不意外。”

    汪为仁道：“你这番离开举花楼莫不是因为仇高齿？”

    林惜道：“你到还长些脑子，我还以为你的脑子早就被形形色色的风流女子和酒汤给泡傻了。”

    汪为仁道：“不知仇高齿要你做什麽？”

    林惜道：“让我毁掉田玉良。”

    汪为仁疑惑道：“毁掉田玉良？原来是这麽回事。毁了他就毁了他，你何必......”

    林惜反常不定，面色又变得阴冷起来道：“何必离开举花楼？”

    汪为仁折中道：“你肯定有你的打算。”

    林惜忽又笑道：“看我这身装扮如何？”

    汪为仁道：“小家碧玉。”

    林惜道：“就是为了毁掉田玉良改扮的。”

    汪为仁道：“当你完成任务后你是不是又要回到仇高齿身边？”

    林惜又有些伤感道：“我一直以来只是听命于人，从来没有未自己活过，所以我正是趁这个机会想逃出仇高齿的魔掌。”

    汪为仁道：“仇高齿手下高人云起，怎麽就单单找你？”

    林惜道：“怎麽？你不认为我能做的成？”

    汪为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在举花楼隐藏的这麽好，就这样让你离开举花楼岂非太划不来。”

    林惜道：“你不了解仇高齿，仇高齿若想杀一个人才不会考虑这麽多，只要杀了他，随便花费什麽代价都无关紧要，我虽身为她的四大侍女之一，可我的性命在她眼里还不如她用的茶杯珍贵。所以，我想明白了，我何必跟着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生死的人，就算给我再多的银子也买不了我的命。”

    汪为仁道：“你说得对，正该如此。”

    林惜道：“你愿意跟我远走天涯吗？”

    汪为仁道：“当然愿意。”

    林惜道：“你不嫌弃我？”

    汪为仁道：“不嫌。”说罢，将林惜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林惜疼惜道：“你这是何苦？”

    汪为仁道：“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嫌弃你也不会放弃你。”

    林惜推开汪为仁眼里充满不屑与不信任道：“未必。”

    汪为仁道：“你为何不相信我？”

    林惜带着一丝傲慢，而这样的傲慢好像又有些故作姿态，挖苦道：“除非你帮我除掉仇高齿。”

    汪为仁道：“除掉仇高齿？”

    林惜道：“当然，我帮你除掉断无常还有你义父。”

    汪为仁道：“这......这......你若让我帮你除掉田玉良还好说，可是他们......”

    林惜瞧不起汪为仁似地道：“田玉良算个什麽？要杀就得杀他们。难道你不乐意？还是说不敢？”

    汪为仁道：“我真有些不认识你了。”

    林惜道：“你所认识的只不过是那个任人蹂躏的林娇人，我不需要你认识我的过去，我只需要你认识现在的我和以后的我，你若真怜惜我，就要怜惜我的一切。”

    汪为仁道：“好一个弃过从新。”

    只听屋外有几声动静，接着从传来声音：“汪公子，举花楼里的姑娘可都睡过来了？竟然跑来睡这乡野村妇。”

    汪为仁大惊失色道：“他们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林惜道：“你被人跟踪了。”

    汪为仁道：“不知是哪路的好汉跟踪在下。”

    接着听道：“不要问我们是谁，你只需知道自己是个死人就好。”

    汪为仁道：“我要银子有银子要金子有金子，你们何苦跟我过不去？”

    外面的人继续说道：“你乖乖出来要比我们闯进去更给你面子。”

    汪为仁道：“好，你们别乱来，我这就出去。”

    屋门拽开，林惜闪身冲出，人如离弦之箭，化为一道残影，飘到外面的人中间，屋外两个人只知汪为仁是个浪荡儿没甚本事作为，可不晓得有此等武功的高手在屋内，所以大意之下并没有多加防备，林惜听他们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推断出他们的方位与距门的距离，所以才能够准确无误的来到他们身边，还未等那二人抵抗，便一人挨了一掌，那二人口吐鲜血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倒地而亡。

    林惜道：“两个蠢货。”

    汪为仁随即跟出来道：“好快的出手。”

    林惜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吗？你现在知道我为何有胆量让你去杀断无常和你的义父了吗？”

    汪为仁惊愕道：“你可以杀了我。”

    林惜道：“可惜，我现在不会杀你。”

    汪为仁道：“我若认为我认识的你就是你那可真是大谬不然。”

    林惜走到汪为仁跟前，踮起脚尖吻向他，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汪为仁抱起林惜走向屋子。

    是夜，同样的夜，不同的人，夜里做着不同的事情，江漠尘看着纸条上的“天下第一盗”出神，梅枫道：“师傅，你盯着这纸条看了一个晚上了，你看出什麽来了？”

    归暮迟道：“是啊，江前辈，这纸条有什麽好看的，难道我写的字真这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