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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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破晓之时

    莫飞云没有打伞,走在风雨飘摇的道路之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好像都是被人设计好的,像《楚门的世界》一样,周围的亲人,朋友,说白了都是演员。就想自己正在做的斗争一样,自己以前击败过的那些人,说白了都是鱼饵。

    一条鱼被钓起来,想要和渔夫拼死一战,可是他只是为了吃掉两三条鱼饵,就已经拼尽全力。

    雨越来越大了,从老城区渐渐走到了新开发区,但城里的人们还是不习惯住在这里,导致新开发区显得像郊区一样。

    滨河路还有一个名字――东街。老人们总喜欢这么叫,听他们说,这里以前确实就叫东街,但后来都发展起来了,就不叫这么老套的名字了。

    但老人们总像反刍一样,静静地倾吐着曾经的岁月,不是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比那些经历过苦难的老人悲惨得多。他们想倾诉苦难有后辈可以听,但他呢?有谁会听?他们没一个会信。

    街上的人都很熟悉,几乎没有吵架,街上总是一堆的菜摊子,老人们总爱在这里摆摊,城管一来他们马上收走,城管走了他们又摆开。

    城北边小溪旁有片菜园,虽说是野地,但老人们都心照不宣的为自己画好了界限,该种哪就种哪。

    那些陈年的旧事还活着。他小时候就在这条街上生活。

    莫飞云还记得,他总会去菜市场门口的刘老头那里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白嫖水果,说是白嫖,其实是付了钱的,都只是好玩而已。

    刚路过菜市场,外面下雨,摆摊的人很少,但刘老头的水果车上有把伞,于是他就还在这里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叫卖。

    “飞云,新鲜的桔子,来点不?”

    “不用,谢谢。”

    方豪说他们这种人都是怪物,没有人会接受他们的。但总是有单纯的地方,单纯到极致的地方,他们可以避开世俗,好好的活着。

    东街就是这样。

    已经有觉悟了,他最后看了东街一眼,拐弯,走向郊区,那栋大楼矗立在雨中。

    ......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推开天井茶叶公司的大门了。外面已经打起了雷,天空上的雷光一闪一闪,伴随着雷声,标示着今天就是最后的决战。

    若秋然现在需要散布一个消息,在莫飞云走进天井茶叶公司的时候,他手中的电话手表传来了震动。

    虽然在这个时候,很多初中生都有手机了,但他还是不敢碰,听别人说这会影响成绩。

    若秋然可能已经走在国道上,拦住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面包车,前往别的市别的县,隐姓埋名过上新的生活。

    但他必须把父母给救出来,即使他曾经亲手告发过这两个人。

    他小时候有一条誓言,说以后长大了厉害了要保护所有的亲人。但他现在还遵守着,因为如果说话不算数和那些黑商就没什么区别。

    ......

    “怎么?决定好要签合同了?”王钱多挑衅般的问道。

    “签合同之前,你们必须放人。”莫飞云说,“现在,立刻,马上!”

    “如果我们不放?”

    “我能从你们这里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不过就是多带两个人而已。”

    于是父母被放了出来,王钱多不想惹事,他只想着干掉莫飞云然后离开。

    合同被拿了出来。

    “我签,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还有资格谈条件?”

    莫飞云直接将其无视,“你这违约金是不是有点太少了?简单给他搞个五千亿!”

    “随便,反正这也是你最后的倔强了。”

    合同签下,天井茶叶公司的股东们都在劝他赶紧走。

    “我要参加完这场会议。”

    “死到临头还嘴硬。”王钱多说,“天鹅群里面混进来一只土鸭子,让他稍微狂一会。”

    莫飞云知道现在可以开始最终的对峙了,但这是很有可能会丢命的,走也会丢,不走也会丢,倒不如拼一把。

    他简单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发现他的人生分为两个部分,上初中以前是一部分,上初中以后又是一部分。以前他只是个愤世嫉俗的小孩,现在呢?现在他有反抗的力量,却一直想着跳出金融界。就像世界上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一样,科研人员给它弄一堆的母象龟过去,但它就是不繁衍后代,于是科研人员给它弄更多更好的象龟,但它只想回到自己的家园。

    后来这只象龟死了,死的时候还朝向原本那座属于它的小岛。人们猜测那只岛上有它原本的水坑。人不过就是这样,变强了向往过安静的生活,真正当了个衰仔又想着有一天能够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那群狼心狗肺的家伙在谈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弱小时就渴望变强,变强了,又渴望过安静的生活。就像曾经有个大公司的老板在四十五岁时决定退隐了,只是为了去追寻自由的生活,《龙族》里的源稚生明明已经站在了顶点,梦想却只是去夏威夷的天体海滩卖防晒油。

    他想着如果这次成功了,干脆就退隐当个作家,顺便考个清华北大,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部传记,保准大卖。

    一道闪电划过,他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把美工刀,开始了最后的对峙。

    “我要求谈判。”

    “我建议你先看看你有没有资本!”

    莫飞云将美工刀抵在太阳穴处,“现代法律规定中将脑死亡定为一个人的死亡,那么,现在我将把这把刀刺进去,让自己的大脑停止运作。根据合同条款,如果我死了,所有股份都将转让给你们。但网上水军的消息已经发酵了,刚刚开始发酵。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他们现在都认为上次拍卖会的骂人事件其实是你们干的,因为现在网上都知道,在那个时候,股份转让已经开始。”

    王钱多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接收了股份,那么,所有的骂名都将扣在他头上,法律中没有可以制裁他的条款,但愤怒的民众们抄起板砖杠子冲进他家里就不一定了。

    “如果我死了,那么骂人事件的幕后主使者就实锤了是你们,然后,你总得有个解释吧?但你无法解释,因为此时网上的人都在骂你,甚至有可能已经有人冲到了你家,准备拿板砖给你砸个脑浆四溅。你们以前处理别人都是处理在外面的,如果我直接死在这里,那你背个过失杀人或者故意杀人,应该是可以的吧?你想去歪曲网上的舆论也绝对不可能,互联网的力量是巨大的。”

    “互联网的力量是巨大的”这句话是当年方豪给他说的,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排挤的怪物。”方豪这么说过。但也有不会排挤怪物的怪物,可怜的怪物们靠在一块取暖。如果有所谓的英雄要来杀死怪物,那怪物们就合力把英雄杀死。

    “答应我的条件和支付违约金,选一个。我只给你们十秒钟时间。”

    “十!”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想独善其身,但现在离开肯定不可能。

    “九!”王钱多犹豫了,他还不知道条件是什么,如果这个条件比死还难受?他在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个局给破掉。

    “八!”王钱多的拳头都已经捏紧,这家伙来真的!

    “你他娘的真是个混蛋!”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七!”莫飞云无视了王钱多,继续倒数。

    “说你的条件。”王钱多颤颤巍巍地说,他的气势已经弱了一大半,毕竟他不比外面的那些大老板,本身就是用各种各样不正当手段起家的。

    “官方实锤你犯过的所有罪。”

    “这不可能!”王钱多原本说得很果决,但在看到莫飞云的脸色之后,又突然变卦了。

    “虽然这不可能,但是我可以给你其他的,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可以自己过上舒服的生活,我们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上如果这么说的话,受益者还是王钱多,因为只有他知道计划的存在,相比那几千亿而言,尽快把面前这家伙糊弄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答不答应?”莫飞云将王钱多的话无视。

    而王钱多还在犹豫。

    “如果你不答应,网上将全部都是对你的口诛笔伐,你想要坐高铁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你的身份证都会对你吐两口唾沫,一群愤怒的群众拿着板砖,天天追着你跑......有尊严的死和无尊严的活,随便你怎么选。如果你去自首,那么大家都会觉得你还是个回头的浪子。”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王钱多,这一回头,就直接去阴间金不换了。

    ......

    江中的那具尸体被证明不是何文。

    王银平的势力在全程一夜间消散。

    王钱多已经被就地正法。而他在死的时候,还在念叨着小时候。那时候家家都要砸锅卖铁,他奶奶就跟他说,等你以后有钱了,他们砸再多的锅你都可以买回来,或者你变厉害了,他们想砸锅,你都可以一巴掌扇过去不让他们砸。现在他可以买很多很多的锅了,但他已经没有机会拿着几百口锅去他奶奶的坟前,说现在没人敢砸我的锅了。

    梅股哲畏罪跳河,不知所踪。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

    若秋然走在国道上,米果镇那边是最近的通道,她走着,已经疲倦不堪。

    前面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走过来,“想好了吗?”

    “你一直跟踪我?”

    “可以这么理解。”

    “我想好了。”若秋然说,“我决定加入。”

    她认为莫飞云已经死了,就凭自己基本是不可能反抗成功的,就去那个什么信息防战部,也挺好的。

    一阵凉风吹过来,平静地吹着。同几亿年前一样,几亿年后也是一样。

    而风在这不变的永恒中,吹出了超越永恒的永恒。

    ......

    同一时间,莫飞云站在天台上,东边的旭日正徐徐升起。

    “还在想别人啊?”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人生就是多离别。毕竟别人也没死,没准还过上更好的生活了呢?”

    莫飞云笑了笑,又走了回去。

    燃烧的星辰渐渐熄灭了,阳光逐渐照亮大地。以前他更喜欢朝霞,因为在朝霞之后,光天化日的现实都会透出来。

    但他现在好像有点改变了,阳光之下,总会有阴影。

    一切好像结束了,又好像没结束。

    ......

    滨河路上的寒风依旧清冽,虽然是严冬,但香樟上仍然是满树满树的叶子。

    江面干得可以见底,偶尔天空上会有一两只飞鸟,虽然只有五六点,但东街上赶集的声音还是响成一片。

    “高材生又去上学啊?”刘老头用他那卖水果的大嗓门叫着。

    “是啊。”莫飞云笑了笑,然后又离开。

    人还是先前的人,事还是先前的事。

    那晚全城都在庆祝,庆祝城内经济的解放,庆祝自己未来幸福安康的生活。

    一切都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江水很平静,平静的像人生――一潭死水。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