葑菲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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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他刚要对孙郗媛下逐客令,他的手机响了。

    是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接通了。

    原来是物流打来的,他的五件货到了,让他带身份证去网点提货。

    他问对方送货上门收多少钱。

    对方问送到哪里,物流单上没有具体地址。

    武葑报了地址,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八十元。

    武葑说那麻烦安排送过来。

    对方说好。

    武葑问多久能送到?

    对方说挂了电话就安排送货,估计二十分钟到。

    武葑说好。他想了想,还是留在这里等吧,虽然二十分钟时间,他跑回酒店再跑回来也来得及,但万一送货的来得快,没等到他走了就麻烦了,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反正一会儿搬完东西也得回酒店洗澡换衣服,然后再去赴卞志超的约,总不能一身邋遢去吃晚饭吧——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多年前在老鲁公司有过这种经历,他当时在车间里刚干完活,浑身油污。偏偏公司里有客人来,领导要他去陪客人吃晚饭。他来不及回宿舍换衣服,工作间里又正好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又正值大冬天,天气很冷,他没法脱掉脏外套,所以他一身油腻就去吃晚饭了。饭店里竟然没开空调,他不得不穿着脏衣服上桌。当时那个尴尬真是难以形容,更郁闷的是还得向客人敬酒!唉!往事不堪回首啊。幸亏后来去了销售部,从此就脱离苦海了。

    孙郗媛见他冷静下来了,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武葑差点忘了她还在呢。他双手拍着餐桌坐下来,然后说道:“没事。等物流送货过来,搬完货我就回酒店洗澡,然后去吃晚饭。对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孙郗媛本来是有事的,但看他这么忙,又有烦心事,所以就不想说了。她想着找到了旧手机,晚上再说。于是她问他道:“你去哪里吃晚饭?”

    武葑愣了一下,摇摇头说还不知道。

    孙郗媛误会了,以为武葑怕她缠着他。她嘟囔着嘴不说话。

    武葑见了,只得解释说卞志超请客,地址还没有发给他,所以他不知道。

    孙郗媛听了,立即转忧为喜。她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行不行?”

    武葑想了想,说道:“你跟他们的关系比我熟,你怎么问我呢?”

    孙郗媛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她是想以她是武葑的什么人的身份赴约,所以才那么问武葑的。

    武葑可没细想那么多,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孙郗媛只得说道:“你就带我去呗。”

    武葑心想,多她一个人,卞志超应该不会说什么吧?所以他就答应了。“不过待会儿我得回酒店洗澡,你去哪里呢?”

    “我……我跟你去酒店好了。”这话孙郗媛不想说,但还是说了出来。当然,她没有别的意思。

    武葑疑惑地看着她。他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吧,你在一楼大堂等我。”

    孙郗媛听了,气得要死。“我在房间里等你,你怕我会怎么样吗?”

    武葑笑着解释道:“我是怕我会吃亏,因为床和卫生间之间是一块玻璃墙,里外都能互相看到的。”

    “啊?还有这样的?那我还是在大堂等你吧。”说完,她可能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武葑想说什么,还没开口,手机又响了。

    是外地的陌生号码。

    他接通了。

    对方说他的货到了,在他楼下。

    武葑说好。然后他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百元纸币塞进裤袋里以后和孙郗媛一起出门,下楼。

    走到楼道口,他看到外面居然下起了雨夹雪。同时他看到送货人正粗暴地往地上扔他的一个箱子,这个箱子正好砸中了旁边的一个。

    武葑心想,反正里面保护得很好,随你怎么扔都行。他走过去搬下其余三个箱子,然后准备付钱。

    送货人说天这么冷,都下雪了,给一百整吧。

    武葑看了他一眼,很想反问他,既然想多要二十元,为什么还要扔他的箱子呢?但看到他粗糙的脸庞和枯瘦的双手时,他又忍住了。他从裤袋里掏出那张百元纸币递给他,然后说道:“师傅谢谢你。只是以后搬货的时候最好能小心轻放。”

    老头接过钱以后看了武葑一眼,没吭声,开着他的电动三轮车走了。

    孙郗媛说道:“你这肯定是白费唇舌。你想给他上一课,你不怕他跟你叫板吗?”

    武葑看着孙郗媛,慢慢说道:“你这是吃记不吃打。他还能比卞志超更有能耐吗?”

    孙郗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老头呢,怎么扯上卞志超了?细细回味以后,她突然明白了,武葑是在怪她还是不信任他。他连卞志超的拳脚都不惧,还会怕那个干瘪老头吗?

    她自觉理亏,一声不吭地帮着武葑搬纸箱,居然挺沉的,她搬不动。

    武葑在前面说道:“搬不动就推,翻滚也可以,箱子破了不要紧。”

    孙郗媛慢慢把一个箱子推到电梯口,居然累出一身汗。然后她走出来推第二个。

    这时候武葑已经搬了三个到电梯口了。他走出来接应她,相遇后两人一起把箱子往里推。

    到了电梯口,武葑还没开口,孙郗媛的手就已经按在了上升键上。

    电梯到了一楼,她又迅速走进电梯,然后按着开门键不放。

    武葑则一口气把五个箱子搬进了电梯。

    电梯上行。

    武葑问她道:“这次怎么不用交代就知道怎么做了?”

    孙郗媛听了,脸微微发红,武葑戳中了她的心事。刚才搬绿萝的时候,心里光顾着吃醋了,压根没想到要管电梯的事情。现在就她和武葑两个人,她自然能专心处理了。不过,长按开门键也是刚才看了苏阳那么做才明白的。她也是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通了。她想如实回答武葑,她是“偷师”苏阳的,但她又不服气,她凭什么当我的老师?所以她默不吭声地看着数字从1变到4。然后她又长按着开门键不放,直到武葑把五个箱子都搬出了电梯,她才松手,然后也走出电梯。

    武葑已经搬着一个箱子先走了,他开了门,再把箱子搬进去放在客厅里,然后走出来。

    孙郗媛正推着一个箱子走到门口。武葑让她放在门口就行了,然后去洗手休息,回头他来搬。

    她不肯,非要搬一个进屋。

    武葑只得由着她。他走去电梯间搬剩下的三个。很快五个箱子都搬到门口了。然后他再一个一个往客厅里搬。五个箱子都到位以后,他在卫生间洗了洗手,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休息。他出了一身汗。

    孙郗媛本来坐在餐桌旁,她看武葑坐在沙发上,就站起来也要过去坐到沙发上。

    武葑阻止她道:“你别过来坐了,这个沙发脏了,还没来得及买沙发套呢。”

    孙郗媛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些箱子里装的什么呀?每个都那么沉。”

    “书。”

    “都是书?”

    “四箱书,一箱衣物。不过外面还有一层保护措施,也挺重的。”

    “是什么呀?”

    “被褥。”

    “啊?还有这样的操作?”

    “那里面有一部分书是我的宝贝,万一破损了我就得花很多心思去修补,所以我宁愿……”

    他突然想起来外面在下雨夹雪,于是他站起来说道:“外面下雨夹雪呢,等我先把窗户关上。”

    “我去关后面的。”孙郗媛说完往次卧走去。

    武葑关好主卧和阳台上的窗户以后,走到客厅里开始拆箱,然后把被褥和书物都拿了出来,很快摆满了客厅。他没有心思整理了,洗了手以后,他站在门口等孙郗媛。

    她在厨房洗手和洗脸,还好有天然气,也就有了热水。

    她从厨房走出来,在餐桌上抽了纸擦干净手和脸,然后看着武葑。

    武葑说去酒店吧。

    两人一起下楼。路上武葑对她说道:“今天真得谢谢你,如果我一个人的话,估计得忙得手忙脚乱的。改天再请你吃饭吧。”

    “好啊,你欠了我两次了。”她高兴地说道。

    武葑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你忘了?拿名片你也说要请的。”

    “哦,对对对。好,欠你两次。我记着了,还欠梁小姐一次。”

    孙郗媛撇撇嘴说道:“你给她业务,她拿提成,应该她请你嘛。”

    “是吗?那要不让她请你一次,抵消我们之间的一次。”

    “不行!”

    武葑和她打趣着边走边聊,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酒店门口。

    武葑对她说道:“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十五分钟,小心别吹到冷风了。”

    “好。”

    武葑上楼先翻看了手机盒里有没有那个旧手机,找到以后他又开机,确定照片还在以后他才安心去洗澡。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他就下楼来了。

    不过他还没有收到卞志超的消息,所以事情变得有些尴尬,两人坐在大堂里等卞志超的消息。

    明明房间里暖和许多,却不上去等。等了十分钟左右,五点出头了。

    孙郗媛坐不住了,她说上楼去等吧,这里有点冷。

    武葑同意。

    于是两人上楼。

    进了房间,武葑开了空调取暖。孙郗媛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武葑坐在床上。两人都不说话。

    孙郗媛想找话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要说的事情,不是三两句能说完的,此刻时机不对。她突然想到了武葑旧手机里他妈妈的照片。于是她提出想看看他妈妈的照片。

    武葑想了想,拿了旧手机,走到窗口,在孙郗媛对面坐下来,然后打开妈妈的照片给她看。

    “哇,真美。不过……”

    “不过什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真的吗?什么时候?在哪里?”武葑一下子激动起来。

    孙郗媛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想不起来了。但我真的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武葑叹气道:“唉,算了。反正我过几天会再去我外婆家一趟,希望能有收获吧。”

    这时候,卞志超发来消息,说了“鸿门宴”的地址,是一家海鲜自助。

    武葑和孙郗媛稍作收拾,一同下楼。

    那地方离酒店不远也不近,在东南方向三里开外,打车没必要,走路又费时,真是不尴不尬的位置。

    孙郗媛当然偏向于走路过去,虽然外面挺冷,天空中还飘着雪花,但她可以和武葑一同雪中漫步,心里是暖和的,而且她还可以借着寒冷的理由,挽着武葑走,甚至靠着他。

    武葑不想浪费时间,倾向于打车。

    两人站在酒店门口矛盾着。

    这时候卞志超发来语音通话,武葑接通了。卞志超说他的车在对面商厦的地库里,他让武葑到对面商厦门口等他,他开车上来接他。

    武葑说好,三分钟以内到。

    孙郗媛又是一阵失落。

    两人很快过了马路,走向商厦门口。

    等了一会儿,车来了,前排坐着卞志超和龚保国。

    武葑和孙郗媛打开后排车门准备上车,赫然发现梁芝华坐在车里。

    孙郗媛惊讶地问她道:“你怎么在车上?”

    梁芝华不说话。

    孙郗媛上车后紧挨着她坐下,用眼神询问情况。

    梁芝华用嘴角撇撇龚保国。

    孙郗媛一下子明白了,他老毛病又犯了,又想撮合梁芝华和卞志超的姐弟恋。

    武葑上车后关上车门。

    卞志超开车前往目的地。

    在餐桌上,龚保国安排座次,梁芝华和卞志超坐同一侧,孙郗媛和武葑坐同一侧,他独坐一侧,看起来有些多余。

    武葑在心里发笑,今晚果然是“鸿门宴”,只不过不是针对他的。

    龚保国先说了开场白,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他开车,所以他不喝酒,他们四个尽情喝。

    武葑不想喝酒,喝酒误事,再说他回去以后还得做“功课”呢。

    梁芝华也一样,她是被她妈妈逼着来的,她不喜欢卞志超,更不喜欢和他们来这里应酬,所以她面无喜色,反应冷淡。

    孙郗媛就不同了,她喜欢武葑,这样的场合多多益善,她巴不得天天这样呢,所以她拿菜拿酒都比较勤快。

    卞志超最是激动,既有“爱情”在旁,又有新结识的武葑这位“兄弟”在对面,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龚保国看出了梁芝华的不悦。他趁武葑和卞志超去拿菜不在,对梁芝华说道:“芝华,听姨夫的劝,过去的就过去了,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多好。你看郗媛就挺好的,敢爱又热情,你真得向她好好学习。再说了,沈……”

    梁芝华瞪了他一眼。

    龚保国停了停,继续说道:“那小子不是好东西,远不如志超。志超有时候是虎了一点,也粗心,但他没有坏心眼,尤其对你,一心一意的。”

    “我不要!”梁芝华狠狠地说道,“我怕我跟他吵两句嘴,得到的会是一顿拳脚。我可没有武葑那本事,扛得住。”

    孙郗媛听了,憨憨地一直笑。

    “怎么可能呢?有我在,他敢!”

    “他又不是没有前科。”

    “那是人家对不起他在先。再说了,吃一堑长一智,他已经吸取教训了。”

    “我不相信。你不要说了。”她看到武葑和卞志超拿了菜回来了。

    龚保国只得叹气道:“傻丫头,一根筋。你这样还不是苦了自己?”

    梁芝华没有吭声,她在心里怼道:“我愿意!”

    武葑佩服卞志超的搏击技术,也欣赏他的热情大方,所以他不但不反感他,还认为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所以两人去拿菜的时候,有说有笑的,聊得挺开心。

    两人就座后大家开吃。

    卞志超看出梁芝华有心事,他先在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一杯果酒,然后给梁芝华倒了一杯,接着他站起来举杯对她说道:“华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也不喜欢我。以后我把你当亲姐姐看,你就把我当亲弟弟待,怎么样?你同意的话就干一杯。”

    他见梁芝华没反应,就转身把酒杯举向武葑和孙郗媛,然后说道:“今天我还要认一位哥哥和……”

    他想说“一位嫂子”,但感觉有些不妥,就停了停,问武葑道:“哥,你不会再拒绝我吧?”

    武葑微笑着举杯和他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卞志超也微笑致意,然后转向龚保国道:“舅舅你喝饮料就随意吧,我们不敬你了。”说完,他站着也一饮而尽,然后坐下来看着梁芝华。

    梁芝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话我赞成,但这酒太凉,我慢慢喝。”

    孙郗媛站起来抗议卞志超忽视她。她对卞志超说道:“你当我不存在吗?这里你最小,你居然不尊重我,该罚酒!”

    卞志超倒满酒杯,站起来陪着笑说道:“我主要是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所以刚才暂时忽略了你,我准备第二巡再敬你的。只是我该和以前一样称呼你媛姐呢,还是……”

    孙郗媛当然希望他说出“媛嫂子”三个字来,但他就是不说。

    孙郗媛瞪了他一眼,说道:“不管叫我什么,你刚才就是不该忽视我,你先罚酒再说。”然后她举杯要和武葑碰杯。

    武葑的酒杯里没有酒,他拿起酒瓶碰了碰孙郗媛的酒杯,然后往自己酒杯里倒酒,倒满一杯以后,他对孙郗媛说道:“我们不能一上来就光喝酒,这满桌的菜都不错,先吃一会儿菜。”

    孙郗媛听了,撇撇嘴,自酌一小口以后坐下来吃菜。

    武葑希望她像梁芝华一样,含蓄一些,慢慢喝酒。

    孙郗媛以为武葑喜欢她豪爽,像第一次那样。

    其实那次他是渴极而豪饮。他本不喜欢喝酒,他们三兄妹一起共事那么多年,每次出去应酬,喝酒最多的都是薛荔,最少的都是他。在他看来,一个人,尤其是练武的人,不能喝太多酒,喝习惯了容易中风,甚至爆血管。古代那些把酒论英雄的好汉都能大碗喝酒,那是因为古代的酒度数很低,也很纯正,不像现在的酒,勾兑的太多,度数又高,即使价格贵的酒,酒味也没有从前那么醇美了。

    卞志超当然不懂也不管这些,他喝起酒来像喝水,喝完两瓶果酒以后,他觉得不过瘾,就去拿了一瓶白酒过来。

    武葑没有拒绝他,第一次倒满了一杯,孙郗媛也一样,梁芝华拒绝了。

    十几分钟以后,酒瓶里剩下的白酒都进了他的肚子。他酒喝多了话也多,所以整场聚会就光听他一个人唠叨了。

    龚保国偶尔附和几声,也悄悄地踢过他几脚,让他收敛一下,但都没有用。

    一瓶白酒空了以后,卞志超看上去并没有喝醉,但他完全放飞了。他不停地抱怨他的前女友,然后伸手要搂梁芝华。

    梁芝华吓得赶紧站起来,和武葑换了一个座位,坐到卞志超对面去了。

    于是,卞志超搂着武葑,一会儿叫“哥”,一会儿又称“兄弟”,继续诉苦。

    武葑只得好言安慰他,心里却想着,得让他戒酒才行。

    一个多小时以后,大家酒足饭饱,稍作收拾即离开。

    龚保国开车送武葑和孙郗媛到了小区西南门(方便临时停车),然后继续送梁芝华回家。

    武葑和孙郗媛下车以后,孙郗媛说她暂时不想回家,她得醒了酒再回去。

    武葑问她,大冷的天,能去哪里?

    她口齿模糊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武葑掏出手机看时间,七点多钟。他想,去出租房练功吧,早了点,也冷;回酒店呢,肯定不能带着孙郗媛一起去;但总得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才行,最好是开了空调的地方。他看到马路对面那家饭店还在营业,自言自语道:“可惜我们刚刚饱餐一顿,要不然倒是可以进去坐坐。”

    实在没地方去,只能回酒店了。

    于是两人往酒店走去。

    路口左转走了一会儿,他们到了苏阳的花店门前。

    玻璃门关着,店里灯亮着,她在。

    她独自一人坐在柜台里面,低着头仅露出半个脑袋。

    “这是一个好去处呀。”武葑心里想。于是他敲了两下门。

    苏阳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站起来。

    武葑拉开门站在门口。

    孙郗媛扶着门先走了进去。

    武葑跟着,顺手关上了门。

    店里开着空调,很是暖和。两边花架上的花少了许多,很是稀疏了。

    苏阳问他们要买什么。

    武葑还没来得及回答,孙郗媛抢着喊道:“玫瑰!”

    武葑对苏阳说道:“我们就是进来坐坐,可以吗?暂时没有地方去,坐一会儿让她醒醒酒。”

    苏阳转身搬了两张圆凳,然后走到武葑旁边放下,并说道:“坐吧。”说完她走回柜台,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准备去饮水机那里接热水。

    武葑说道:“不用了。”

    孙郗媛偷瞄武葑看苏阳的眼神,醋意大增。

    武葑让她坐下后,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苏阳端着两杯热水走过来,说道:“进门就是客,请喝水。”

    武葑接了过去。

    孙郗媛“监视”着武葑会不会借机揩油:还好,没有。

    苏阳把另一杯水递给她,她不接。

    苏阳愣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了?”

    孙郗媛眨巴眨巴眼睛,想了起来。“你的话的作用是一次性的,以后就没用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还在他的心里,而且我的感觉是,他很难忘记你,就像他很难忘记他妈妈一样。甚至,你很快就会代替他的妈妈的位置……”

    武葑扭头看向孙郗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生气是因为她不但当着苏阳的面揭穿他的秘密,甚至提到他的妈妈。武葑没有再转头回去面对苏阳。

    苏阳走回柜台里面,对他们俩说道:“你们俩坐着吧,我忙我的事情。”她坐下来看书。她心里很想对孙郗媛说:“你也说了,我像他妈妈一样,你还发什么愁呢?”她不知道,武葑正在把对妈妈的畸恋,转变到对她的暗恋中。

    武葑现在后悔得要命,他怪自己不该带孙郗媛来这里避寒,他就应该带她回酒店,然后把她扔在床上,让她睡上一觉。觉醒了,酒也就醒了。想到酒醒,他突然意识到,孙郗媛刚才那句话不像在说醉话,倒像是醋话。他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怀疑她是在装醉。于是他决定立即带她离开花店,不再管她醉不醉。

    他站起来对苏阳说道:“我们休息好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他拉起孙郗媛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松开她,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把她拉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走到小区南门口时,武葑停下来,把带出来的水喝掉了——水还没有冷。

    他对孙郗媛说道:“你现在酒醒了吗?”

    孙郗媛摇摇头。

    武葑继续说道:“不管你醒没醒,反正我的心是冷了!”

    孙郗媛一听,吓坏了,她不再装下去。她拉住武葑的左手臂哀求道:“我说什么做什么,归根结底还不是我喜欢你吗?你看在这份上,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本来对你印象挺好的,觉得你为人热情,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我不要只做朋友。”

    “但你怎么能提我妈妈呢?还那样胡说。我当你是朋友,才和你说那么多。”

    “我错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我想还是不要有下次了。”武葑要走,孙郗媛拉着他的手臂不松手。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嘛。”

    武葑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他没有太用力,怕失手弄伤她,却没想到她拉得那么紧。

    这下反倒被孙郗媛抓住机会了。“你看,你没有用力甩开我,说明你还是在意我的。”

    武葑听了她说的话,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是太聪明,还有很多小心思,所以你太自私了。”

    “你这是在表扬我吗?你说的是我的优点嘛。还有,这世上哪有不自私的女人呢?”

    “你!”

    “再说你不也一样自私?你习惯性地拒绝这拒绝那,对自己有利的就不拒绝。”

    武葑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他没想到她竟然能揪着梁芝华的事说,甚至能借题发挥用来怼他。“行,我说不过你,我也惹不起你……”

    “说不过我就不许躲我。”

    武葑在语言上的反应实在处于下风。他哪里知道,孙郗媛是学法律出身的,她原本是要做律师的。

    “现在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吗?”孙郗媛对武葑说道。

    “你先说说看。”武葑冷冷地说道。

    “送我回家。”孙郗媛笑着说道。她知道武葑不会拒绝的,因为他不是小气的人。他能容忍送货老头的粗暴搬运,就说明了这一点。

    武葑果然如她所想:“好吧。”

    她高兴地挽着武葑的手臂往家走。

    武葑想挣脱,她就加重一点力气。

    武葑尝试了三次,没挣脱开,也就不强求了。

    两人就这样不太自然地走着。

    到了10号楼旁边,孙郗媛突然松开了手,走在武葑前面。

    武葑低头跟着,心里在思考着回出租房做“功课”的事情——客厅堆满了书,不能做了;餐厅有餐桌,也不行;只能在次卧了。

    孙郗媛走到快到楼道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武葑没有注意,和她撞个正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她,然后赶紧松开。

    孙郗媛满心欢喜,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武葑立即松开手臂。

    孙郗媛回转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再假装抱抱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做出舍不得的样子。”

    武葑想问为什么。

    她继续说道:“我妈在厨房窗口看着呢。”

    武葑只得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接着双手同时从她的肩膀滑向手臂,然后握着她的双手,最后捏着她的手指摇晃起来,眼神里“充满”依依不舍。

    孙郗媛抬头“害羞地”看着武葑,觉得他的表演比她想要的过程还要丰富。于是她踮起脚尖,假装在武葑左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挣脱双手跑进楼去。

    她的嘴巴并没有触碰到武葑的脸,但是武葑却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楼上的“偷窥者”相信了楼下的“真情流露”。

    武葑一想就明白了她这举动的意思,但却仍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他苦笑着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二楼和四楼都没有灯光,只有三楼有,她家应该在三楼。

    武葑准备回出租房,他走了两步又抬头仔细看了看楼上,三楼窗口没有人影。于是他加快脚步走回出租房。路上他在想:刚才为什么要表演得那么细致,他完全可以简单点,敷衍了事的。难道自己喜欢上她了?随即他摇摇头否定道:不可能的,她离标杆还有一段距离呢。

    回到出租房以后,他开始在次卧打拳,一个多小时以后结束,他锁门回酒店。回到酒店房间里,他先站桩半小时,然后洗漱一番,上床横劈叉。

    同时思考着明天去装修公司沟通装修的事情。他在西安的时候,就用薛荔的电脑画好了草图,并打印了出来,打印稿在他公文包里放着。设计方案沟通起来应该不麻烦,麻烦的是费用,他不知道现在的行情是怎么样的,他不知道会不会挨宰。他开始回忆卞志超俱乐部的装修情况,中间是一个标准的大擂台,四周的布置好像都还可以,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梁芝华公司的装修档次应该属于中上水平的。贵点就贵点吧,只要看起来高大上,以及在预算内就行。

    装修的事情搞定以后,接下来就是2月3号去提车,然后直接去外婆家打听妈妈的消息吗?不行,得先练练车,4号去吧。他拿起手机查看日历,七号是除夕:越晚一两天去(即越接近除夕),可能遇到回乡的人就越多,也就越可能打听到妈妈的联系方式。要不就3号和4号练两天车,5号去吧。要不5号上午也练车,下午去。不行,下午去可能回来得晚上了,独自开夜车还是不太好。还是5号上午去。就这么定了。

    十五分钟到了,他换成竖劈叉。然后继续想事情。如果这次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那该怎么办呢?他想起孙郗媛提过好像见过妈妈,他觉得这也是一个线索。他得让她好好回忆一下,争取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在想着接下来应该要考虑西安的事情的时候,孙郗媛发来了消息。

    她问他在干什么。

    武葑回复她在劈叉,快结束了,结束后就睡觉了。

    孙郗媛回复他道:“我刚被我爸妈审问了一番,他们请你明天来家里吃晚饭。你有空吗?”

    武葑想了想,回复她道:“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八点多就得走。”

    “为什么?”

    “我要练功,雷打不动。”

    孙郗媛没有回。

    武葑继续说道:“我去的话是以什么身份?你男朋友吗?”

    “肯定啊,你都已经演过一回了。”

    “那我们之间需不需要串串词什么的,免得到时候说得不一致就露馅了。”武葑忽然意识到他居然有些乐在其中。他想了想,可能是他要向她打听妈妈的消息的缘故吧。

    “你肯来的话,当然要啊。我现在就是想和你说这事的。不过先允许我感谢一下你。你能替我应付我爸妈,我就省心了。我爸妈天天逼着我找男朋友,我一回家他们就唠叨,快三十岁了,还不结婚。他们三十岁的时候,我都好几岁了……唉,天天说,烦透了。我都不想回家住。哪是我不想找啊,是我没有遇到合适的嘛。”她之前有一个合适的,但硬生生被她妈妈拆散了。她很想告诉武葑,但就是开不了口。

    “我演起来还算合适吗?及格不?”武葑打趣道。

    “你今天的表演我打满分。啊呀,又跑题了。我继续说。我身边的人我爸妈基本上都认识,不能冒充我男朋友。不过他们不认识你,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经过刚才那么一出,现在我代表他们正式邀请你明天来我家里吃晚饭,见一见他们。当然,还是演戏。不过,如果假戏能成真就最好了。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你希望达到什么预期呢?”武葑问道。

    “什么什么预期?”孙郗媛反问道。她没看明白武葑的话的意思。

    “你希望我去了你家以后,对你爸妈达到什么预期?是给他们希望,还是断了他们的念想?”

    “当然不能断了他们的念想,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还会逼我谈恋爱的。至于给不给他们希望,那也只能由你决定了。我当然希望是最好的结果。”

    “那就是绑着我了?得一直演下去?”

    “先应付到过完这个年吧,过年是他们安排相亲最起劲的时候。过完年一上班,我可以借工作忙推掉一些相亲。那时候如果你不愿意帮我了,那我们再演一场分手戏就完事了。”

    “好吧。我们应该跟他们说我们交往多久了呢?”

    孙郗媛想了想,回复道:“就说我们是网恋吧,认识半年多了。这次你是为了我回来的。”

    “我这么说,他们不会逼婚吧?”

    “应该不会吧。不过他们应该会问一些你的情况的。你可以再跟我说说吗?免得真露馅了。”

    武葑想了想,回复道:“我的身世就不用说了吧,我之前和你讲过的。”

    “行。那就从你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说起吧。”

    “大学毕业以后,我留在西安,后来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干就是十多年。这些好像上次也说过了,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那你说说你练功夫的情况吧。”

    “这个要说起来就长了,比工作时间还长,你爸妈他们会对这个感兴趣?”

    “还真可能不会。其实他们感兴趣的是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是我不好意思一上来就切入正题罢了。”

    “行吧,早说晚说总要说的。那就说吧。要不你问我答好了,免得说多了我吃亏,说少了你又觉得我尽会隐瞒。”

    “好啊好啊。”

    “你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其实这不是他们最关心的,是我最关心的。”

    “先装修房子,再寻找妈妈。然后注册一家武术公司。”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成家生娃带娃呗,还能有什么?”

    “好。那接下来就是现实的问题了。你准备好了吗?”她加了两个笑脸的表情。

    “54321——开始!”

    孙郗媛看到武葑的逗趣,开心地笑了。

    “你有几套房子?”

    “老家有两套拆迁的房子,一套出租了,一套空着。市里也有两套。”

    “市里有两套哪!在哪里?”

    “TL公园附近。”

    “好地段哪。这下可以交差了。”孙郗媛认为,武葑在市里有两套房子,他妈妈怎么都不会反对的了。他爸爸还好一些,没有那么市侩。想到这里,她就忘了问武葑有多少存款了,这是她妈妈最关心的事情之一,或者是之二吧,房产才是之一。

    武葑见她不问问题了,就问她道:“都问完了吗?”

    “可以了。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呢。”他想着既然两个人已经聊上了,就索性直接问她吧。

    “什么事?”

    “你之前说好像见过我妈妈,是不是?”

    “不是。我见过和你妈妈照片上长得像的人的照片。”

    “啊?是这样啊?”武葑有些泄气。但他不想放弃。

    “那你有没有想起来她是什么情况?”

    “那天晚上我睡觉前就努力回忆这个事情了。不过那个……情况不是太好。”

    “什么意思?”

    “我说的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了。”

    “什么?你说详细点!”武葑吓了一跳。

    “是这样的,去年五六月份的时候吧,我在一家律所工作,我的领导接了一个车祸理赔的案子,我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受害者,她被我们的客户撞了,送到医院没有抢救过来。我当时是助理,所以看到了一些基本资料,其中就有她的照片。和你妈妈的照片真的很像,不过她的照片是彩色的。”

    “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我真不记得了。”

    “多大年龄?”

    “我忘了。不过我估计应该有四十多岁吧。”

    “四十多岁?你确定?”

    “最多不超过五十岁。”

    “那就不是。对了,你刚才说的车祸发生在哪里?”

    “就在北边马鞍山路上。”

    “是在我们K市,是吧?”

    “是的。”

    “我妈妈一直在上海的。”

    “那就好。唉,没帮上你不说,我还差点误导你,真是罪该万死。”

    “没事没事。没有那么严重。”武葑虚惊一场。他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难得的线索就这么断了,真是可惜。

    他结束劈叉,稍作收拾,准备睡觉。

    他想到好像还没有和孙郗媛打声招呼。于是他又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孙郗媛秒回。她正在看他们俩刚才的聊天记录,以应付她爸妈的“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