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梦境里。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陈熙钰的手仍紧紧抓着高凡，却还是像风筝一样飘的越来越远。

    高凡平躺在床上，四肢呈“大”字状，早已干涸的嘴唇已经起了几层皮。屋里一片狼藉，一股恶臭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缓缓散发。高凡想咳嗽，发出的只是微弱的“哼哼”声。

    又响起猛烈的敲门声，门外母亲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儿子的倔强让这位年近五旬的母亲终于崩溃了。

    “儿子，妈妈求你了，把门打开吧，你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一点饭都不吃啊！”

    屋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小凡！你给我把门打开！你两天不吃饭再这样下去就没命了知道吗！爸妈知道你心里也难受，但是你好好想一想，小陈她看见你这个样子会不会心痛！你想想你父母我们，想想小陈，不要折磨我们了好不好！”

    半晌，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高爸爸趁机一把挡住房门。

    屋里的景象让老两口大吃一惊，他们从来没见过高凡如此颓废的一面，屋里的景象甚至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高凡惨白的脸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显得十分可怕，他的双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小凡，你先吃点饭吧，你这样爸妈心里很不好受。”

    “我会吃的，放心吧，我没事。”

    这句话从高凡的口中说出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小凡，爸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也要理解理解作为父母看见孩子不吃不喝是什么心情。”

    高凡双眼无光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父母，又看向母亲手中捧着的面条，心里早已没有任何波动。他接过面条，转身关上了屋门。

    勉强吃了几口面条，高凡觉得喉咙火辣的要命，用舌头探了探，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口腔坏了一大片。他放下了筷子，缓缓的走到了床头边，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东西。

    上面缝制着一串号码：X67320

    这是陈熙钰在警校的警号，自从她出了事只留下了这枚警号还有一支钢笔留给高凡当作纪念，其余的一切物品则全部被陈妈妈带回了老家，这还是高凡偷偷藏起来的东西，陈妈妈把陈熙钰的牺牲全部怪罪给了高凡，他还清楚的记得在殡仪馆送葬的时候陈妈妈曾痛哭流涕的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要不是李旭伟他们几个拦着，那个女人的巴掌已经落到了高凡的身上。

    可高凡一点不觉得女人有什么错，如果有错，那全是自己的错。陈熙钰是为了他被车撞死的，如果当时他反应能够快点，如果当时他及时将陈熙钰推开，如果当时...

    有太多的如果，可他却全部错过。

    无论如何，陈熙钰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陈妈妈说的对，他才是害死她女儿的真凶。

    高凡的视线又转移到了警号旁边的钢笔上，这是陈熙钰留给他的第二件遗物，一根黑色的英雄钢笔。

    高凡伸手欲拿起钢笔，却又在想些什么，左手悬在半空中，半晌，缓缓放了下去。

    他不想在回忆什么了，这些日子他不知道在夜里捧着这些东西哭了多久，犹豫了一下，高凡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开机之后，一阵的信息声持续了数秒。

    自从他回到家就将手机关了机，他不想跟外界有任何联系，尽管这些人都是他的至亲好友。

    从界面弹出的满屏幕信息中，高凡看见了带有有陈熙钰字眼的几则新闻，高凡犹豫了两秒，点击了其中一条。

    陈熙钰的牺牲震惊了整个秦江警界，谁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一个警校的学警被一名毒贩袭击致死，尽管凶手已经缉拿归案。

    陈熙钰已经被公安部授予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同样的荣誉还有中国最美学警等等。如果说一个月之前高凡听到这些荣誉和称号会感到很兴奋，但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句句咒语咒的他头疼。

    高凡划过了屏幕，又看见了一堆堆留言给自己的消息，光是李旭伟就给自己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消息就别提有多少了。在众多的未读消息中，一个人的名字赫然在目。

    “如果看见消息，请给我打电话。”

    发件人是江成杰。

    一句短短的话让高凡整整读了三遍，江成杰一直是他很少信任的人之一，在警校都时候无论他遇到多么棘手的事情只要找到江成杰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但这次...

    高凡打电话的目的不是求解脱，而是要做一个了断。

    “喂，高凡。”

    “江队。”

    “我正想着要不要先去你家楼下的咖啡厅先喝杯咖啡再给你发个消息。”

    高凡没有应声，尽管江成杰竟然就在他家楼下一直等着他的消息让他有些吃惊。

    沉默了几秒，江成杰的声音再一次从那边响起：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

    放下电话，高凡从地上捡起了几件衣服，挑了一件还算干净的外套，也不顾油腻腻的脸和蓬乱的头发，打开了房门。

    坐在客厅沙发的父母看见欲外出的高凡立即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不放心。

    “去哪里？”

    “楼下，江成杰在楼下等我。”

    母亲还想说些什么，被身旁的父亲伸手拦住。

    “去吧，好好和队长聊聊。”

    高凡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不顾来自咖啡厅服务员鄙夷的眼光，高凡在咖啡厅环视了一圈看见了冲他摇手的江成杰，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江成杰所在的位置，坐了下来。

    “喝点什么？”

    “随便。”

    面对高凡的冷漠，江成杰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朝站在一旁的服务生挥了挥手。

    “麻烦你给他一杯卡布奇诺，在上一份，不，上两份松饼套餐，谢谢。”

    江成杰看出了高凡饥肠辘辘的样子，特意多要了一份。服务生笑着点了点头，在离去的时候眼神在高凡的身上停留了几秒。

    如果换作往日，高凡会很在意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和非议，不过他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自己已经不在处于这个世界了。

    咖啡厅的效率很高，几分钟后，一杯上面有着漂亮的拉花的咖啡和两盘精致的松饼套餐端到了高凡的面前。

    “先吃点吧。”

    高凡看了看江成杰，眼神里丝毫没有平日里看队长的那种维诺和期待。他面无表情的拿起叉子扎起了一块儿松饼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着。

    江成杰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对面一口一口喝着已经续了两杯的咖啡静静的等待高凡填饱肚子。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点什么？”

    “不用了，我吃饱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这样在家无所事事的呆着，还是跟我回学校？”

    “我今天来就是来给你说这件事的。”

    顿了一下，高凡缓缓说道：

    “我不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