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新生
人,固有自知之明,而且还要认清局势。
杜蔚国之前在港岛翻云覆雨,肆无忌惮,堪称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早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肯定是触碰了别人的利益,不过最可怕的是他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和雷娜搅在了一起。
这事,根本就没法遮掩,也无从抵赖。
要知道,雷娜可是军情六处的负责人,立场天然对立,杜蔚国与她合作,算是触碰到了红线,同时,也被牢牢的揪住了小尾巴。
所以对于回到四九城之后的遭遇,杜蔚国心中也是早有预期,做足了心理建设的,甚至,他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至于胡斐在他登陆港岛之前,曾经大言不惭的许诺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放开手脚,就算把天捅破,也会有人兜底。
嘿,这话谁要相信,那可纯粹就是大傻皮了。
杜蔚国自然不会傻成这样,他纯粹是被逼无奈,自从他登上港岛,被那个叫飞鱼的家伙出卖之时,其实就已经失去了选择。
他的方式看似鲁莽甚至有些疯狂,其实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了。
当时的情况已经是刻不容缓,要是按部就班的调查寻找,任务必然失败,让白渐成功完成交易,乃至逃出生天。
到时候,恐怕杜蔚国的下场会更惨!
回归当下,杜蔚国神态从容,步伐沉稳的跟在罗司长的身后,坐上了一台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离开了机场。
杜蔚国自从走下飞机,一直到他坐车离开,除了把微缩胶卷给胡斐之外,全程都没有和他说过哪怕一个字。
事实胜于雄辩,根本无需多言,也无话可说。
杜蔚国在港岛,为了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当真是披肝沥胆,九死一生,费尽周折之后,面对却是预料当中的最坏的结果。
就算他的心中对此早有准备,依然难掩浓烈的失望之情,哀莫过于心死,大抵如此。
望着黑夜之中,逐渐远去的轿车,郭汉鸿眉头紧锁,表情阴沉,忧心忡忡的说道:
“老板,您真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带走啊?杜蔚国今天这反应可是有点严重。
杜蔚国这次恐怕是真的寒了心了,我们心里都明白,他为了完成这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到底付出了什么?
一旦咱们以后再遇见这样几乎无解的任务,谁能顶上去?还有,杜蔚国性子刚烈,面对这个待遇,您就不怕他被逼~”
老郭终究还是忍住了,这个“反”字,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不敢说甚至都不敢想。
像杜蔚国这样的人物,如果真的在四九城里被逼得发飙发狂,那画面实在是太恐怖,随便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绝对天崩地裂!
胡斐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眼神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紧紧的抿着嘴,用力的攥着手里的微缩胶卷,身体略微有点颤抖。
他的情绪也是无比激荡,过了好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把微缩胶卷递给老郭,语气低沉的命令道:
“老郭,你赶紧联系正在待命的专家,马上鉴定这个胶卷的真伪。”
“是。”
老郭郑重其事的接过胶卷,贴身收好,随即就准备转身离开,不过才转到一半,他就停下了动作,语气试探的问了一句:
老板,那杜蔚国那边,您就真的撒手不管了?老板,这样真的~”
胡斐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爆出,异常烦躁的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絮叨:
“郭汉鸿,你特么费什么话?马上执行命令!”
“是!”
胡斐动了真怒,老郭终究没有继续劝说,沉闷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独自乘车返程的路上,胡斐脸色阴沉的异常可怕,好像都要滴下水了。
之前杜蔚国在离开机场之前,那冰冷的几乎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不断的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让他如坐针毡,浑身战栗。
他其实心里比老郭还要焦躁,简直就是五内俱焚一般。
要知道,胡斐可是杜蔚国的顶头上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另外,胡斐本身也是一个极度护犊子的主,只是坐在他当下的位置上,需要考虑权衡的事情繁多,表现的不够外放而已。
老郭说得很对,杜蔚国这次在港岛,近乎完美的执行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作为一个资深的隐蔽战线工作者,胡斐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当时的处境到底会有多么艰难。
杜蔚国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任务,不仅没有收获任何嘉奖和荣誉,却换来一个身陷令圄的下场。
作为他的上官,这种巨大的无力感,煎熬得胡斐几乎都要发疯了。
本来杜蔚国之前在港岛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被定性成了虎胆英雄,扬威吐气。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最近换季,天气突然变得炎热起来,老领导旧伤发作,每况愈下,在保健局的强势干预下,不得不住院疗养。
还有就是之前曾经力挺杜蔚国,赐下免死金牌的那位老人,最近刚好也出国访问去了。
于是,局势才会急转直下,演变成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真是时也命也啊!
胡斐心里非常清楚,杜蔚国此刻心里肯定是万分委屈,甚至已经离心离德。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在衮衮大势面前,他胡斐也不过就是一只大号的蝼蚁而已,甚至连螳臂当车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随波浮沉。
时光荏冉,夏去秋来,曾经一片青翠,知了嘈闹的四九城,如今已是树叶凋零,万物萧索。
某天清晨,杜蔚国脚步沉沉,神色阴冷,从一处隐秘僻静的宅院当中走了出来。
杜蔚国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高远的天空,随即长长的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喃喃自语:
“丫的,幸好,老子总算是忍住了~”
杜蔚国此时的形象很是狼狈,头发散乱油腻,都已经披到了肩膀,遮住了鼻眼。
这造型,跟特么后世那个风靡一时的古惑仔陈浩南差不多。
脸庞瘦削,胡子拉碴,仿佛苍老了许多,眼神也是唏嘘幽远,再也不复之前的明亮锐利。
用洋气一点的话说,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半旧中山装,一双质朴的黄胶鞋,身无长物,也没人过来接应,凄凉且落魄。
杜蔚国本想从空间当中掏出一根烟来抽,忽然想到这个行为非常不妥,暗处还有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他。
此时此刻,他如果突然莫名其妙的摸出一根烟来,恐怕马上就得回去继续度假了。
单人单间,管吃管住,而且24小时都有人轮番陪伴的那种,那可是相当巴适了。
无奈苦笑,把手抬起来,撩了一下挡脸的长发,抬眼辨别了一下方位,举步离开。
杜蔚国现在这个造型,在当下这个时代,绝对算的上是惊世骇俗了,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说法,叫长毛贼。
只有那些标新立异,最不招人待见的底层二流子,才会留这样的长头发,以求吸引别人的关注。
杜蔚国走在大街上,自然也是少不得有人指指点点,甚至不乏直接出言批评指正的热心市民。
不过如今的杜蔚国,经历了无数风浪之后,神经早已磨练的坚韧无比,些许指责和非议,乃至唾弃。
他都浑不在意,面色平静,脚步从容,权当是清风拂面了。
和他过去的3个多月的经历相比了,现在的这点小场面,比特么吃饭喝水还要轻松惬意的多。
之前的那段日子,对杜蔚国来说,经历了如同炼狱一样的磨砺,相当于孙猴子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紫金炉里走了那一遭。
几乎没黑没白,无休无止,熬鹰式的讯问,以及更加极端的讯问方式,杜蔚国全都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如今,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意志力,精神力,经过了千锤百炼之后,已经堪称是坚若磐石,无懈可击。
杜蔚国补上了最后一个短板,已经强大到非常恐怖的程度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变得很冷,杜蔚国的身上还穿着单衣,不过能够享受久违的自由,他依然是安步当车,脚步从容。
步行差不多一个小时,路过了国营的华清池浴池。
杜蔚国停下了脚步,先是撩了一下蓬乱油腻的长发,又摸了一下衣服兜,里边装了5块钱。
他之前从港岛返程时候穿的衣服,还有行李,财物统统都已经被没收了。
现在身上的这套衣服,是后来发给他的,钱也是临出来之前,人家好心给他塞的,用以回家用的路费。
是不是饱含人情味?嘿。
杜蔚国略微沉吟了一下,迈步走进了浴池,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剪了头发,刮了胡须,整个人都恢复了往昔的英俊挺拔。
但是曾经的那个阳光的杜蔚国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
现在,他的眼神当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深邃如渊,一眼都望不到底。
从华清池走回帽子胡同的四合院,杜蔚国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望着眼前红漆斑驳的广亮大门,杜蔚国心中百感交集。
上次离开的时候,大伙玩到一半的牌局都没有结束,当时还是盛夏7月。
再次回来,都已经是11月中旬的深秋时节了,杜蔚国已经离开了整整4个多月。
物是人非,恍然如梦。
今天是周四,这会是工作时间,四合院的大多数人都去上班了,没什么人,杜蔚国穿过月亮门,慢慢的走到了自家门口。
后院里静悄悄的,四条大狗也不在,也不知道都被整到哪里去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呵!真特么惨啊!”
摸了摸衣服兜,连家门钥匙都没了,杜蔚国自嘲的笑了一下,直接闪烁回到了家里。
看见陈设毫无变化,干净整洁一如往昔的房间,杜蔚国的眼眶都略微有些发红。
缓缓的坐在椅子上,点了一个烟,长长的吐出烟气,望着院子里已经枯黄的杂草,杜蔚国沉默无语。
此时此刻,四九城城东,一处隐秘的独门独院的三进宅子当中,二进院北屋是个二层楼。
二楼靠东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正在通电话:
“是的,罗司,杜蔚国离开之后,期间只去了一趟华清池浴池,剪了头发,刮了胡子。
对,他全程都没有和任何人接触,甚至都没有洗澡,理发的师傅我们已经查过了。
是干了30几年的老师傅,没有问题,嗯,是,他之后步行回家,中途也没有接触任何人,好的,是,我明白了~”
中男人挂断了电话之后,轻轻的推了一下眼镜框,镜片顿时反射出一线犀利的光芒。
略微沉吟之后,他又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内线:
“喂,我是姚玉达,储亚锋,你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很快,一个30岁左右,表情略显阴蛰的男人敲门走了进来,语气谦逊:
“姚主任,您找我?”
姚玉达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语气低沉:
“亚锋,杜蔚国那边,你亲自带队,全天24小时,给我钉死他,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吃过什么东西,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叫储亚锋的男人毫不迟疑的应允道,不过姚玉达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储亚锋,你可不要大意,你别看杜蔚国最近一直表现的很温顺,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要知道,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杜阎王,手里攥着过百人命的狠人,切记,不要贴的太近,只能在院外远远的监视,懂吗?”
储亚锋语气略微迟疑:
“领导,如果这样的话,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吃过什么东西这些细节,我们可就无从得知了。”
姚玉达皱了皱眉头,面露愠色,低声训斥道:
“你是猪脑子吗?他平时都住在四合院里,有外人进去,你们还能发现不了?
至于人家两口子之间的对话,你就算听来,又有什么用?外人,重点是外人,懂吗?”
其实姚玉达的命令多少是有点自相矛盾的,这往往就是外行指挥内行的通病。
不过储亚锋的脸色涨红,却也不敢辩驳,低头称是:
“是,姚主任,您教训的对,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对了,领导,杜蔚国的那些铁杆手下,我们要不要一起~”
姚玉达失去了耐心,眉头紧皱,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
“你特么脑子进水了吗?他的那些麾下,不是5处的,就是轧钢厂保卫科的。
铁桶一块,你想怎么弄?不要自作聪明,不要盲目,打草惊蛇!”
“是,是属下思虑不周。”
储亚锋这家伙态度谦逊的低头认错,眼神当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芒。
傍晚,天色渐暗,杨采玉和往常一样,下班之后,强颜欢笑,和李小萌她们告别,婉拒了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形单影只的回到家,蓦然抬头,发现家里的灯居然亮了,客厅当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采玉的眼泪如同决堤了一眼,勐地拉开房门,看见面容清瘦,暗然销魂的杜蔚国。
再也忍不住,勐地扑进杜蔚国的怀抱,哇的一声就嚎哭出来。
杜蔚国紧紧的抱住杨采玉,无穷无尽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泪水瞬间朦胧了他的视线。
他都无法想象,这几个月的时间,杨采玉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恐怕比他还要煎熬得多。
此时,杨采玉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声音哽咽,语气悲戚,如同杜娟啼血一般:
“蔚国,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怎么走了这么久?我好想你,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杜蔚国被内部审查的事情,属于高度机密,除了胡斐和老郭之外,根本就没人知道。
甚至就连5处的那些麾下都不知道,就更别说杨采玉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掀开杜蔚国的衣服查看,杜蔚国吸了一下鼻子,轻轻的抓出她冰冷的小手。
杨采玉也瘦了好多,下巴尖尖的,非常憔悴,都有点形销骨立的架势了。
杜蔚国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宠溺的帮她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怜爱的几乎不可自已。
勉强稳住心神,语气尽量平静温和:
“采玉,我没受伤,我保证没骗你,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遇见了一点麻烦,被拖住了。
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