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祈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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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迷云·父子

    夏笙歌一行正在胡家酒楼吃得眉飞色舞,而在南宫禁地,深入山腹之中,悠悠晃动的烛光拉长了一双身影。一个是身着浅淡绿衣面容俊逸的男子,一个是满头银发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的灰衣老翁。他们互相沉默着,似乎谁先开了口,谁就注定了失败。

    沉默的对白并不是南宫上祈想要的答案,经过事事相连,脑子里时时跳出的怀疑叫他再也无法视若无睹。“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灰衣男子慢慢向他靠近,当看到他眼里窜动着愤恨的火焰时,内心的波澜逐渐扩大。“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了你,不该你知道的也就别问,师傅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哼……”看来还是无法得到他的解释和坦诚。“真是这样吗?南宫印。”

    面对着他的身子微微一惊,小小的失态叫南宫上祈悉数收在眼里,对自己不确定的揣测有了答案。

    “当初让阿离跟我一起去找净魂灵是你求助的老家主。一路替我扫清障碍的也是你。你这样做是为了减轻你对我的亏欠,还是的终于想起有我这么个儿子?”一字一句如同利剑插在了南宫印的胸口,同样也折磨着南宫上祈自己。“师傅?这两个字真是莫大的讽刺。”

    南宫上祈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见他大动恼怒可是绝无仅有,不论是作为师傅还是父亲,常年伴着他的南宫印比谁都清楚。

    “你,已经知道了。”他不再隐瞒,这一天迟早会来,或许这就是揭露真相的契机吧,坦诚是他唯一能给他的方式。

    “我只想知道为何你不用父亲的身份陪着我,而是以师傅的名义。”南宫上祈将喷发的心绪做了调整,心理的崩塌几近溃不成军。

    “祭魂人人皆知,当净魂灵死后魂魄必须四分五裂,而你母亲是在幽冥之地去世,当时你爷爷为了救你,并没有将你母亲魂魄打散。你也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因此我跟你爷爷商议,对外宣称我在云游途中暴毙,实际是为了寻你母亲的三魂七魄。”

    “你的身体其实在几个月大时就出现了异样,为了怕你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的灵气,我和你爷爷想了许多办法才将鬼气压制。而世上唯一能救的只有净魂灵。因你母亲去世不久,下一任净魂灵还未出世,所以我只能拜托你爷爷照顾好你,唯有把你安置在禁地才能护你周全,否则族中的勾心斗角怕是还没等到我找回救你的法子,你就已经葬送在了他们的阴险之中。我一面找着你母亲,一面找着净魂灵。待你稍大,我跟你爷爷就轮番着教你修灵,如何压制鬼气。”

    “净魂灵六岁时,我找到了她。当时一群恶鬼正争先恐后的抢着吃她,纷纷钻到她体内。变成了傀儡对城中的百姓大开杀戒,本来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将她的灵源取出,只是看着她年龄尚小,身世凄惨,就起了怜悯之心,放过她的同时,给了她一道可以保她十年平安的净心符。”

    “我这一生自认为无所亏欠,但对你和你母亲,这笔债是偿还不清了。”南宫印的长叹是对世间不公的诅咒,好人或许真的没有好报吧,于他,于他妻子,于自己的儿子。

    原来,这就是亲情的温度。小时候的孤独并不是没人关心,而是在背后总有一双默默疼爱着自己的眼睛,连同自己的那份寂寞一起残受煎熬。南宫上祈轻微抖动的手抬起,意图揭下那张面具,梦回午夜,多少次渴望着那张亲切的面容。指尖抵到面具的最后一寸,却被南宫印握住了手腕。两股力量胶着着,互相不让。最后还是南宫印做了妥协。

    “或许,你会后悔。”

    揭下面具那一刻,南宫上祈越来越放大的瞳孔对眼前的这张脸难以置信,这还是那副画上的俊容桀脸吗?

    “这是,是怎么回事?”

    皱皱巴巴,坑坑洼洼的脸上像是被恶鬼啃噬过一般,有的地方连皮肉都不见,只见得冒出的白骨。南宫印从他的手里拿过面具,再次合上。

    “这是找母亲的魂魄遭受的反噬?”南宫上祈立马就明白了,祭魂祭魂,虽祭魂也可招魂,只是招魂之术乃祭魂一脉顶尖的术法,更何况所要招的还是净魂灵,他扒开南宫印的袖子,同样的坑坑洼洼,自己的父亲该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不碍事的。”上扬的眼角可以看得出他在笑,是发自内心舒坦的笑。

    “那找到她了吗?”

    “没有。整个四洲我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幽冥也没放过,还是连她的一魂半魄也没寻到。”终于不用隐瞒着自己对他的情感,把藏了几十年的落寞悄然放了出来。

    南宫上祈第一次主动的抱上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他有爱有恨的父亲。“以后别再折磨自己了,有任何事做儿子替你一同分担。”永远无法隔断的或许只有情,不论是亲、友还是爱。

    父子两人迈出这片固有的空间,就如同迈开了他们心里铸了几十年的坎,来到了南宫上祈的小院。风将石林外的竹叶卷了过来原本一座冰冷的小屋在这一刻有了温度。

    南宫印在院里的菜地里摘着菜,由着南宫上祈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一般。

    “你从我让你去找净魂灵就发现了我是父亲了?”

    南宫上祈摇了摇头。“第一次起怀疑是在幽冥,鬼气不受控制,后背的那几只触手从身体里冒出来,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压制,而作为师傅的你又不在,所以只有死路一条。歌儿能寻回我的生魂,作为净魂灵确实有这个能力。但是我的身体和灵魂已经被鬼气所伤,按道理来说,我不可能在忘川徘徊那么久,等着她来寻到。这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固了我的三魂。所以歌儿才会轻易的寻回。第二次是在药庄的鼎炉,因为香溶栽着历代净魂灵的一魄引发鬼气再一次发作。歌儿用净化之灵将我鬼气驱化,一开始我以为那是香溶的力量,我左右回想了一下,在歌儿给我的灵力之中有着南宫独特的符咒灵气,而这个灵气似曾相识。再一回想正是当初师傅压制鬼气的法术。在结合阿离偶尔不着调的言语,我想着这人跟我关系匪浅,幽冥之后我暗暗做了察探,才知道这种法术只有双方是至亲才可以起到效果。而你曾经说过,你是老家主特意安排在我身边保护我的,所以默默的做了下细究,原本以为会是老家主,但他族中事务都忙不过来,何来分心管我,所以才斗胆猜测,这个人或许是几十年前已经去世的父亲。”言语里多少带了些对他欺骗的责备。

    爽朗的笑在院子里划开。“你呀,跟你母亲一样心思缜密。不过,你爷爷是真的关心你,他顶着族中强大的压力将你保了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担起指导你修灵的责任。只是,他是一族之长,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难怪有段时间听到的声音比较苍老,当时还天真的信了他的话,说是喉咙破损引起的。

    “你爷爷有跟我商量过,意在让你接任下一任家主之位,我没有同意。这事,他迟早会跟你提及,你也盘算盘算。南宫家的动荡,可不是一肩之力就能但得起的,不过,不论你作何选择,做父亲的都永远支持你。”南宫印向他扔过来一把青菜,转到了萝卜地。他知道南宫上祈从来都无心家族权位之争,只是他的无心并不能停止暗潮涌动对他的推动。

    南宫上祈知道,他这话不是随意的家常。“该来的或许避不开,凡事或许真的不能随性吧。”

    看开还是看不开,终究是自己给自己设的堡垒。一只纸鹤晃晃悠悠的从石林飘了过来,最后落在南宫上祈肩上。打开的只有只言片语,却让他略显雀跃。

    “父亲,我们回南宫吧。”